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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女子的肖像》的镜头叙事美学

2020-11-14孙晶华

电影文学 2020年14期
关键词:普斯伊斯肖像

徐 兴 孙晶华

(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吉林 长春 130000)

电影《燃烧女子的肖像》荣获第72届戛纳电影节最佳编剧奖,以及第45届法国电影凯撒奖最佳摄影奖。本片主要讲述了在18世纪法国的布列塔尼,一位即将出嫁、不情不愿的新娘洛伊斯与接受委托前来画她肖像的画家玛丽之间所发展的一段故事。洛伊斯是一位伯爵夫人的女儿,在姐姐去世后,她从修道院被带回家中。洛伊斯被通知,她要与一位素未谋面的米兰男人结婚。这是一场互利的婚姻,因为求婚者会为她们提供许多资金。为了纪念这场婚姻,洛伊斯的母亲——伯爵夫人请来了画家玛丽为洛伊斯画肖像。由于此前的洛伊斯并不配合肖像画的制作,玛丽隐去了自己的身份,以朋友的角色陪伴在洛伊斯身旁,在白天同她一起散步、看海。到了夜晚,她则在画室中点燃蜡烛,在画布上制作洛伊斯的肖像画。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逐渐发现了她们之间存在的情谊,并且,在伯爵夫人离家后,这种情谊逐渐变得炽热、猛烈……

一、凝视与被凝视:镜头下的身份认知

无论是从导演的视域、创作手法,还是从影片的描绘对象以及文本上来说,《燃烧女子的肖像》都是一部女性主义电影。作为一种发端于20世纪60年代的电影流派,女性主义电影在创作与实践中逐步积累了自身的理论内涵。依据电影理论学者茱蒂丝·梅恩的观点,女性主义电影一般存在两种类型:第一种是类似肥皂片,充满传统意义上女性情绪的电影,这一种电影具有通俗、煽情等一系列特点;第二种则是由女性导演制作拍摄,将目光聚焦于不同时代下女性的处境,展现其生存状况、心理认知等各方面的情况,并以之为中心议题的电影。这接近于将电影划分为商业电影与艺术电影的分类方式。前者的主要创作目的是通过通俗易懂的情节、戏剧化的表现手法以及煽情式的叙事来促进影片在文化市场中的流通乃至畅销,后者则更偏向于通过影像这种形式,来探究和再现女性所面临的境遇及其内心的境况。当然,这两种要素并不是互相矛盾的。在当下,多元主义思潮的流行和女性意识的觉醒使得后者的大范围传播成为可能。

按照上述的分类方式来看,《燃烧女子的肖像》无疑是属于后者的。也就是说,它试图通过女性独有的视角,再现出18世纪的一对法国女子之间的情谊,探究女性在当时环境下对自我乃至女性身份的认知。影片的开头,玛丽端坐在画室中,她的周围环绕着一圈以她作为人像模特的女人。这是一个典型的女性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没有男性及其目光的侵扰。女人们聚集其中,为的是进行自己所热爱的活动:画画。结合彼时的社会环境来看,女人们在这片空间里可以说是短暂地摆脱了男人的束缚。这种空间的构造遥遥呼应着伍尔夫笔下“女人的房间”。而随着那幅被称作“燃烧女子的肖像”的画作的出现,镜头缓缓推移,画面也随之切换到那片回忆中的大海上。小舟飘摇,抵达岛屿。值得一提的是,在那条船之上,男人们的面孔都是一闪而过的,镜头始终凝视着女性主体。

在《燃烧的女子肖像》中,自然风光呈现出温和、平缓,类似油画的特质。影片优秀的摄影将大海平静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即便是在大风吹起,气温骤降时,洛伊斯与玛丽面前的大海仍然保持一份恬静淡然。这与传统男性视角下的海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描写海洋,抑或是以海洋为背景的作品中,大海总是桀骜不驯、等待征服的,譬如《白鲸》《奥德修斯》。大海乃至自然被视作他者存在。风平浪静只是暂时的表象。它们等待着男人来征服。在这种叙事结构中,女性也是类似的存在。在古希腊神话中,女性主要表现为三种形象:维纳斯、皮格马利翁塑造的雕像以及潘多拉。维纳斯表征着完美无瑕的女神,隐喻男性对于理想女性的想象:美貌、温柔、迷人。皮格马利翁塑造的雕像象征着女性对于男性欲望投射的回应,在这种想象当中,女性会主动地改造自己,以适应男性的需求。潘多拉则意味着危险的女人,她们是巫女、毒妇,被视作充满诱惑力但不洁的存在,往往会带来灾厄。这三种形象的共同点在于,它们都是男性凝视的产物,被置于受到观看的位置。男性通过凝视女性,来对女性进行规训,并获得快感。在这样一种权力关系下,女性的主体地位被剥夺,被各式各样的繁文缛节所约束,不得不受到诸多的压制。贴合到影片中,男性凝视体现的结果便是玛丽没法光明正大地以男性作为模特进行绘画,如此她就不能去画“更多、更伟大的题材”。对此,她的抵抗方式是“偷着画”。

长久以来,女性被视作“第二性”看待。这种次要性着重体现在观看的权力之上。但是,女性是具有主体性的存在。她们同样拥有着观看的权力和欲望。虽然这一事实在长久的历史中被掩埋,但任谁也无法抹除它的实在性。作为一部女性主义影片,《燃烧女子的肖像》将女性的凝视与被凝视拍到了极致。实际上,“凝视”作为一种叙事线索贯穿全片,镜头以一种他者“窥视”的方式长时间地聚焦在人物主体身上。玛丽受邀来到海岛别墅中的任务便是通过长久的观察来描绘出洛伊斯的肖像画。在伯爵夫人离家前,玛丽对于洛伊斯的凝视带有一种隐蔽、暧昧的意味。出于制作肖像画的需要,她必须细致地观看洛伊斯,但与此同时,她需要对自己的身份保密,因而她的观察只能偷偷地进行。在这个阶段,玛丽的凝视带有两重意味:其一是她自身对洛伊斯的凝视,她捕捉洛伊斯面貌和身体的各种细节,以此来完成工作;其二是遥远的米兰未婚夫想象中的凝视,因为洛伊斯的肖像画最终是要送给这个她素未谋面的男人的。玛丽不只是出于她自身的视角来进行观察,她的目光中还潜藏着那个陌生的米兰男人。这也是洛伊斯评论第一次的画作缺乏生命力的原因之一——她自觉地拒绝了玛丽隐瞒的身份。

男性凝视被诟病的一大原因就在于它的不平等。它规定了双方的位置和关系,设定了主体和客体的区别,提出了差别化的期许和要求。假如影片只局限于玛丽对洛伊斯的凝视和想象,而忽视洛伊斯的主体性地位,那么它实际上是走入了另一种男性凝视的陷阱。但《燃烧女子的肖像》予以洛伊斯表达的立场,使她从单纯被观看的位置挣脱出来,并获得了与玛丽同等的地位。在玛丽观察洛伊斯的同时,洛伊斯也在观察着她。平等正是本片中凝视的主题。正是这一信念使得玛丽决定将自己的身份告知洛伊斯,并第一个向她展示肖像画。玛丽尊重了洛伊斯的意愿。她毁掉第一幅画作的深层次原因在于这是一种不平等关系的产物。她渴望和洛伊斯处于对等的地位上,并从这个位置来对洛伊斯加以描绘。

玛丽的行为得到了反馈。这不仅体现在洛伊斯愿意坐在画室中,摆好姿势的态度,更体现在洛伊斯扭过玛丽的头,让她正视女佣的苦痛。当三人结伴回到别墅中时,洛伊斯让女佣躺在桌上,自己则模仿起医生的角色。她让玛丽用画笔记录下这一瞬间。至此,女性的命运被联系到了一起。怀孕、堕胎、生育,女性的苦痛被记录与正视。这一苦痛不再是需要遮掩与逃避,被当作不洁的存在。三个人的互动使得海岛成为流动着温情的梦幻场所。而搅乱这个美好梦境的是洛伊斯那位米兰未婚夫的信使。男人的侵入象征着18世纪法国密不透风、严谨刻板的秩序。这一秩序使得女性空间的维持成为不可能,也令女性凝视不得不走向了失落。

在影片的尾声,玛丽说,自己再一次见到洛伊斯时是在一次画展上。这时,她假借自己父亲之名,发表了那幅俄尔普斯与欧律狄刻的画作。玛丽穿行在贵族装扮的男人之间,提起裙子,越过他们高谈阔论时挥舞的双手,在洛伊斯和女儿的肖像画前停下了脚步。她长久地凝视着她。油画中,书页被洛伊斯的手指撑开,露出28这个页码数字。一种跨越时空的凝视已然悄悄成形。而在最后一次会面时,玛丽单方面地凝视着落泪而后微笑的洛伊斯,从而形成了欲望与回忆的肯定,形成了诗学意义上的回望:诗不只属于男性,它也属于女性,属于所有人。诗以其超越性的构造居于日常与庸俗之上,为玛丽带来那无法磨灭的奇迹:洛伊斯的微笑。

二、镜头之外——现实与神话历史的互文

女性的历史是被遮蔽了的。在历史中,女性常常处于失语的状态。这不仅体现在记叙的缺失,更体现在一种无意识的语言结构当中。譬如英文中的历史写作“history”,而非“her story”。神话同样是属于男性的。这从俄尔普斯与欧律狄刻的故事可见一斑。男人忍不住柔情和欲望,在即将脱离地狱时回过头去,女人则在深渊的边缘灰飞烟灭。“她只吐出最后一声‘再见’,不知丈夫能否听见,就落回她出发的原处。”

但是,当这段神话在《燃烧女子的肖像》中出现时,它又被赋予了崭新的内涵。烛火摇曳,书卷上的文字影影绰绰,洛伊斯有条不紊地朗读着《变形记》中俄尔普斯与欧律狄刻的一章。在听到结尾之际,女佣气愤地表示,是俄尔普斯害了欧律狄刻。“他本可以不回头的!”她认为是俄尔普斯败坏了欧律狄刻重生的机会。玛丽笑着说,这是诗人与情人的选择。也许在这之间,俄尔普斯选择了回忆。洛伊斯则瞪大了眼睛说,或许是欧律狄刻让他回头的呢?此时,微暗的火光正在房间的墙壁上飘摇,就像柔软的手指。结合其时的语境来看,这三种诠释都同历史上已有的视角分路而行,开辟了全新的向度,也暗示着每个人的命运和处境。对于女佣而言,她是最有资格发出这一质问的角色。她刚刚经历了一场堕胎。当导演的镜头对准卧倒在床、不时皱紧眉头的女佣时,一个婴儿用小手在她的脸上摸来摸去。影片没有透露出女佣情人的线索,只描绘出失去的孩子与堕胎的苦痛。因此,女佣便像再度跌入冥府的欧律狄刻一般——她遭受了男性的背叛。她以受难的欧律狄刻的身份说出了自己的见解。而洛伊斯的看法暗暗契合着她此后的命运:是她令俄尔普斯回头的,是她对玛丽说,我愿意做你的模特。这种理解与玛丽的不谋而合。玛丽说,也许是俄尔普斯选择了回忆,选择了诗人的天性。那么,欧律狄刻何尝不是在做选择呢?她同样发出了自己的声音,选择了欧律狄刻之诗,所以才会对俄尔普斯说,回过头来。

这一段剧情是整部影片的主旨所在。玛丽想象中洛伊斯身着白裙在大宅的回廊中行走与这段对古典神话的解读形成互文。女性主体的地位得到了承认,俄尔普斯亦不再陷于所谓深情的陈词滥调之中。镜头之外这种巧妙的互文揭示了情感的不可抵达性。它非死即生,在高峰之前止住脚步,又在无数个时刻中回响。女性主义理论认为,历史上的女性缺乏自己的声音。女性要么陷入群体无声的境地,要么就不得不依附于男性的语言,从男性的视角出发来看待事物。《燃烧女子的肖像》正是对这一历史现实的解构与重塑。

《燃烧女子的肖像》是一部杰出的女性主义电影。它从女性的视角出发,以其工整细致的解构、有着油画质地的摄影和演员们出色的表现给人以心灵的震撼。在《燃烧女子的肖像》中,女性的成长与故事被完美地勾勒出来,展现出玛丽所言的诗人的天性——一种永恒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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