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作者的“温度”

2020-11-12趙新宇

国际中国文学研究丛刊 2020年0期

趙新宇

“中外文學交流志傳叢書”主編王曉平教授在《徵稿》中提到,要將這套書做得“有料”(史料、資料)、“有情”、“有味”、“有看頭”。如果説,“有料”是成書的基礎、前提和保障,意在避免沙上建塔、空穴來風,“有看頭”是總體評價,那麽“有情”和“有味”就是細部要求,也是更高的標準。較之“有味”側重在理趣、意趣上的咀嚼,“有情”就是要讓讀者從作者的叙述和分析中,感受到特定歷史情境下人物的喜怒悲歡,在與之共振的同時,觸摸到作者(主要指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研究者)的“温度”,亦即作者的立場、視野與情懷。

下面,我將從三個層面談一下這個論題。

一、 作者的“冷”與“暖”

曾艷兵教授在《比較文學的立場問題》一文中説道:“我們的學術研究越來越缺乏人文精神和人文關懷,越來越專業化和專門化,而讀者則越來越少,往往在專業之外便無人問津。所謂學術幾乎成了學術圈内極少數人的自説自話。這樣的學術研究究竟有多少價值和意義呢?這樣的學術文章如何‘有益於天下,有益於將來’?”

我們注意到,此種“專業化與專門化”在其他研究領域,也程度不同地存在,其弊端也愈加凸現出來。“最近幾十年來趨於興盛的氣候史和生態史,如果脱離了人與自然的相互關係,就是純粹的技術性研究,而不是真正的史學。其歸屬只能是它們各自相關的學科,正如純粹的數學史屬於數學學科、純粹的物理學史屬於物理學科一樣。新經濟史的巨大成就固然不可否認,但其中體現的傾向同樣突出。人的身影從經濟史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數字、圖表、公式、曲綫和趨勢。純粹的技術性史學著述,只是没有血肉、缺乏生氣的研究報告,不再具有史學的屬性。”

文學是“人學”。當下,越來越多的人文社科研究不再聚焦個體的“人”,而是觀照諸如國家、民族、階級、利益集團、性别群體等,這樣抽象的“人”。在這種情況下,研究者很容易將大寫的“人”,視同爲没有生命的物體或符號,從而忽略他們作爲個體“人”的屬性和特徵,此間的叙述也多爲結論性和評論性的宏大叙述。“中外文學交流志傳叢書”以歷史活動中的個人爲主要研究對象,力圖還原歷史現場中的人,讀者理應從中讀出“暖意”。

二、 “攝氏度與華氏度”: 作者的立場、視角與情懷

作者的立場,即作者“認識和處理問題所處的地位和所抱的態度”。“立場就是你所處的位置,你的位置決定了你的視角和眼光,決定了你的興趣和態度,決定了你的‘所見’和‘不見’。立場決定視角,視角産生認知,認知影響判斷。”而情懷,則是此間綿綿不絶地或湧或滲或折射出的心境與況味。

對此,陳寅恪先生曾總結説:“真能於思想上自成系統,有所創獲者,必須一方面吸收輸入外來之學説,一方面不忘本來民族之地位。此二種相反而適相成之態度,乃道教之真精神,新儒家之舊途徑,而二千年吾民族與他民族思想接觸史之所昭示者也。”榮格在評價德國漢學家衛禮賢時,説他“在東方和西方之間架設了一座橋樑,把一種持續了數千年,也許注定要永遠消逝的文化珍貴遺産,給予了西方。”榮格又説:“所有平庸的精神接觸到外來文化,不是夭折於自己的盲目企圖,就是沉湎於不理解和批判的傲慢熱情。他們僅僅以外來文化的外表和皮毛自娱,始終没有嘗到它的真正好處,因而從未達到真正的心靈交流,那種産生新生命的最親昵的輸入和相互滲透。”

東西兩位學者均聚焦作者的立場、視角與情懷,强調既堅持自身文化傳統,又注重内外兼收并蓄,在内外交流(核心是“心靈交流”)中,實現自身文化的突破、發展和超越,其胸襟和氣魄是自信、開放的,而絶非傲慢或亦步亦趨的。“中外文學交流志傳叢書”的讀者應觸摸到這種“真正的心靈交流”。

三、 “常温與極端温度”: 與作者温度的“顯與隱”

作者的“温度”可以主要從以下三個層面體察。

首先是作者在行文中的自稱。現代出版物中,作者自稱,多爲“筆者”、“我”、“我們”、“研究者”,也有現代作者使用古漢語常用自稱,諸如“余”、“予”等。“余”和“予”都是謙稱,區别在於,“余”更多體現爲一種謙遜、謙卑的意味;而“予”除了謙卑的意味之外,還會給人以莊嚴、肅穆的感覺,用以表示説話人對神明、先王等的尊重。“我”是一般通稱形式的自稱代詞,既不表示謙卑,也不是傲稱(古漢語傲稱如“朕”)。“筆者”即執筆寫作的人,與“我”相類,既不是謙稱也不是傲稱,只是從語體上看,“筆者”更多出現在學術性語體中。細心的讀者,會從作者選擇的自稱中察覺其“温度”所在。

其次是自序和後記。一般來説,自序和後記是用以説明成書的前因後果和過程,交代文獻資料的來源等内容。自序和後記雖不是圖書主體部分,然其功能却不容忽視。不同的著者在不同的自序或後記中,有著不同的叙述模式,同一著者在不同的自序或後記中,又多彰顯著一致的風格。“中外文學交流志傳叢書”作者,應充分重視自序和後記,使讀者感受到該書與作者自身生命歷程的關聯,并由作者與書中人物之間奇妙的因緣際會,觸發讀者對書(萬千圖書,爲何打開這一本?)、對人(作者和歷史人物等)、對己的思考與感慨。

第三,也是最爲重要的,即文風或筆法。作者對文筆的理解和追求各不相同,由此形成了多種多樣的文字風格,在文筆上亦呈現出搖曳多姿的面貌。如果讀者由此入手體察作者,即有“風格即人”之説。對志傳來説,準確和清楚是基本要求,如在此基礎上又能曉暢、易懂,“深入淺出”,則更上一層樓。“‘深’與‘淺’之間存在一種辯證的、充滿張力的關係: 知識要堅實,見解要深刻,否則就不能對學術有所貢獻;表述要清晰,文句要曉暢,不然就難以爲人所瞭解和接受。”從歷史上看,無論是“春秋筆法”還是“太史公筆法”等,均是可資借鑒,引領讀者進入歷史人物心靈世界的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