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射雕英雄传》英译本武功招式的翻译策略

2020-11-12谷长帅谭小翠齐鲁工业大学山东省科学院济南250353

名作欣赏 2020年33期

⊙谷长帅 谭小翠[齐鲁工业大学(山东省科学院),济南 250353]

2018年2月底,Anna Holmwood(郝玉青)翻译的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以下简称《射雕》)英译本第一卷

Legends of the Condor Heroes:A Hero Born

在英国上市并大受欢迎,结束了《射雕》在英语界没有正式英译本的历史。第二卷

A Bond Undone

由香港译者张菁(Gigi Chang)主笔,于2019年初问世。随之,《射雕》英译本的研究渐多:林丽娜和王绍祥(2019)认为“翻译是一种文字操纵活动,而其背后的主要力量是影响译者翻译行为的意识形态因素”;罗永洲(2011)讨论文学先行还是文化先行,结论是二者应该相互结合、携手共进;赵刚和苟亚军(2019)从“创造性翻译”角度出发,通过研究《射雕》英译本,认为译者采用创造性翻译,既是出于对原作所涉及的背景、内容及文体特点的考虑,也是译者自我身份以及中国文学英译的困难使然。《射雕》英译本的研究取得了一定成果,但关于武功招式的专门研究较少,本文从文化层面深入探究《射雕》英译本中武功招式的翻译策略。

一、金庸武侠小说武功招式的特点

(一)语言特点

金庸小说中的武功招式有的取自中国武术,如“金钟罩”,但大部分是金庸先生根据特定的情节和具体的人物创造出来的,译者在翻译时不仅要考虑中国传统武功招式的既定翻译,也要根据不同的人物特点及其武功招式的语言特点选择不同的翻译策略。金庸武侠小说的武功招式有如下语言特点:首先,四字短语较多。汉语中的四字短语简单凝练,并且能够准确地表达出武功招式本身的含义。习武一般依靠口耳相传和他人示范,在此情况下,武功招式的名称一般都进行了简化,采用简单凝练的四字短语,如“壮士断腕”“钟鼓齐鸣”“乌龙取水”等。其次,武功招式在命名的时候,会用到一些武功专用术语,如鞭、掌、杖、枪等,这些专用术语与招式相结合,产生的武功招式有“地堂鞭法”“开山掌法”“降魔杖法”等。另外,武功招式中一般会采用一两个动词,如“青龙取水”“灵猫扑鼠”“怀中抱月”等。动词的运用,使得武功招式更加形象化,也可准确传达出事物的状态、变化等。

(二)文化内涵

武侠小说可以说是极具中国特色的文本形式,而武功招式又是武侠小说中最能体现中国文化特点的。金庸武侠小说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当属武打场景和精彩纷呈的武功招式,不同人物的武功招式不同,使用的兵器也不同,因此便有着不同的武功境界。对译者而言,在翻译这些武功招式时很难找到恰当的文化负载词与之对应,这是因为金庸先生笔下的武功描写并不仅指武功招式自身,还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

武功招式蕴含丰富的哲理,且具有很强的审美价值。首先,中国的武功招式讲究“天人合一”的哲学思维,如金庸武侠小说中的“五行拳”“内功”等,都是主张人与自然合二为一,体现着人与自然的哲学关系,体现了中国传统道家的哲学思想。其次,武功招式具有审美价值。武功招式,既是招式,自然有其一连串的套路。例如“降龙十八掌”就有十八掌,一掌接一掌,威力越来越强,组成一系列的连贯动作。当小说中的人物施展这些招式的时候,读者的脑海中自然而然会形成相应的画面,从而感受到武功招式的威力及特殊的美感。

武侠小说的武功招式也体现着中国人所追求的侠义精神:正直忠义之人所使用的武功招式,使人一听就能感觉到其侠义、光明的形象,如“一阳指”“降魔杖法”等;而反派人士的招式有“毒沙掌”“九阴白骨爪”“摧心掌”等,无论是人物还是招式都极其阴狠毒辣。这也可以看出中国武侠小说的价值追求,即传播侠义精神。

武功招式是武侠小说之魂,传达出丰富的文化内涵,虽然翻译不易,但是不可不译。经统计,《射雕》两卷本中出现的武功招式,译出的比率均在85%以上。郝玉青时刻不忘英语读者的阅读习惯和阅读障碍,为避免创作细节上的误解,她选择省译策略较多(王贺昕等,2020),而张菁在第二卷的译出率高达 92%。但总体而言,两位译者尽可能将原文中的武功招式全部译出,最大限度地保持原文的文化精神与武侠风貌。

表1 武功招式翻译对比表

二、《射雕》英译本武功招式中的异化翻译策略

异化翻译策略是“译者尽可能不去打扰作者,让读者向作者靠拢”(Venuti,1995)。武功招式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是武侠小说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极具中国特色,对译者而言,很难实现真正的“对等”。《射雕》译者在翻译武功招式时,为了保存和反映异域民族特征和语言风格特色,采用了异化翻译策略,为译文读者保留了异国情调。直译、音译的翻译方法体现着异化的翻译理念。

(一)直译

直译是异化翻译策略的一种翻译手段,译者翻译武功招式时,如果不能找到恰当的意象替换原文中的意象,就会采用直译的翻译方法,把原文武功招式的字面意思传达出来,力求通俗流畅。这些武功招式往往保存和反映了中华民族特征及语言文化特色,可以让西方读者了解中国文化,达到文化交流的目的。如“双掌移山——Two Hands to Move a Mountain”;“空手夺白刃——Bare Hand Seizes Blade”;“推窗送月——Open the Window and Push Back the Moon”;“开山掌法——Split Mountain Palm”等。译者采用字字对应的译法,其中的动词“移”“夺”“推”“送”“开”分别对应地译为“move”“seize”“open”“push back”“split”。这些动词极具动感,读者很容易体会到该武功的无比威力,并产生无限的想象:怎样的双手可以移山,怎样的掌法又可以劈开它呢?同时,四字语的武功招式以短语或句子的形式呈现,可见,译者并不追求形式上的对等,而是注重意思的传达。

(二)直译与音译相结合

《射雕》译者也采用了直译与音译相结合的翻译手法,音译主要用来翻译具有中国特色的专有名词,从而最大限度地保留原文风貌。如“杨家枪法——The Yang Family Spear”;“苏秦背剑——Su Qin Carries the Sword”;“内功——Neigong”;“九阴白骨爪——Nine Yin Skeleton Claw”;“一阳指——A Yang in Ascendance”等。上述武功招式,前两例中“杨”“苏秦”涉及姓氏、人名,译者直接用拼音,这种译法保证了译文信息的准确性。后三例中的“内功”“阴”和“阳”,是极具中国特色的字词,译者直接用拼音“Neigong”“Yin”“Yang”,这种处理简单、清晰,也彰显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笔者认为译者可在这类武功招式后面加注释,略解这些具有中国特色的词语的具体含义,如此一来,既方便目标读者理解,也有利于中国文化的传播。

三、《射雕》英译本武功招式中的归化翻译策略

归化是把源语言进行本土化,把目标语言或译文读者作为归宿,采取符合目标语读者阅读习惯的表达方式来传达原文的内容。归化要求译者向译文读者靠拢,译者必须像本国作者那样说话,原作者要想和译文读者直接对话,译者必须使译作变成地道的本国语言。如果仅用异化的翻译策略翻译《射雕》中的武功招式,由于语言和文化的差异,西方读者可能不甚理解译文。郝玉青曾说过,对于翻译,她并不追求拥有“字字对应”的准确度,更注重内容是否通顺易懂,以期达到“就像金庸在和读者用英文讲话”的效果(张代蕾,2018)。正因为这样的主张,译者在武功招式的翻译中多采用归化的翻译策略。意译、增译和改译等翻译方法体现着归化的翻译理念。

(一)意译

意译是通过采用与原文相同或相似的表达形式,代替原作中由语言差异而无法保留的内容与形式所使用的一种手段。由于英汉两种语言差异较大,要使西方读者较好地理解译文,《射雕》的译者在翻译武功招式时多采用意译的翻译手段以符合译文读者的阅读习惯。

1.同归剑法——The Sword of Mutual Demise

“同归剑法”由全真七子所创,整套剑法只攻不守,每一招都猛攻敌人要害,与敌人同归于尽,因此而得名。该剑法直译应为“Homing Sword Method”(程功,2019),此译法令人费解,而《射雕》译者将其译为“The Sword of Mutual Demise”。“同归剑法”中的“同归”二字译成“Mutual Demise”,意为“共同归西”,符合此招的精髓,亦便于读者理解。

2.摧心掌——The Heartbreaker Palm

“摧心掌”是《九阴真经·下卷》中所记载的外门武功招式,是伤人肺腑的武功,十分阴险毒辣,译者将“摧心”译成“Heartbreaker”,意思为“碎人心脏者”,引申意为“爱情杀手”,这里取前者更为妥当,使译文读者领会能使对方生命终结的招式之威力。

3.灵蛇拳——The Sacred Snake Fist

“灵蛇拳”中的“灵”,指“灵魂、精神”,但在西方文化中该词往往与“神灵、精灵”等表示神圣意味的词语连用,译者将“灵”译为“Sacred”这一具有“神圣”意味且西方读者易于理解的词,增加了该拳法的神秘感。

4.毒龙出洞——Deadly Dragon Flies the Cave

译者并未将“毒龙”中的“毒”译为“poisonous”,而译为“deadly”,表示“致命的”,这一词虽没有“毒”的含义,但“毒龙出洞”这一招式阴狠毒辣,却可形象地跃然纸上,让读者体会到其致命性。

上述这些武功招式,译者采用意译的方式,将其“本土化”,使译文符合西方读者的阅读习惯,便于读者理解,从而使译文被西方读者普遍接受,这是《射雕》英译本一经推出便备受推崇的重要原因。

(二)增译

增译也是归化翻译策略的一种手段,《射雕》译者也采用了增译的翻译方式。由于译者具有主体创造性,郝玉青和张菁两位译者在翻译武功招式时,或多或少会加入一些自己的见解,增译了一些原文中没有的词汇和表达,从而使得翻译出来的文本通俗易懂,便于西方读者理解。

1.韦护捧杵式——A Protector Skanda Defends Evil

“韦护”是佛教中的护法天神,是抵御邪恶、维护正义的存在,而译者选用的“Skanda”一词,在英文中意为“战神”,与“韦护”一词十分贴切,都具有“保护、抵御邪恶”的意思。同时,译者在翻译时增译了“Evil”一词,译为主谓宾的句式“A Protector Skanda Defends Evil”,与该武功招式原意相近。

2.燕青拳——Yanqing Sparrow Boxing

“燕青拳”又叫“秘宗拳”,出自少林,又有“一路秘宗,二路燕青,燕青秘宗不分家”的说法,其特点是动作轻快灵敏,招式变幻莫测。译者根据这个特点,增译了“Sparrow”(麻雀)一词,麻雀轻灵敏捷,与“燕青拳”的特点一致。译者发挥创造性增译的“Sparrow”可以很好地传达出该拳法的特点,也很好地传达了其内涵。

(三)改译

《射雕》译者采用改译的翻译方式,在翻译武功招式的时候,通过适当增减某些信息,或者改用相近的意象,从而使得翻译出来的武功招式适应目标语读者的表达习惯,便于西方读者的理解,笔者认为改译不但涉及语言层面的差异,而且也涉及文化层面。

1.壮士断腕——The Brave Soldier Breaks Wrist

“壮士断腕”中的“壮士”两字在汉语中的意思为“豪迈而勇敢的人”,而译者将其改译为“Brave Soldier”(勇敢的士兵)。究其原因,“Soldier”更容易为西方读者所接受,因为在西方文化中并没有诸如“壮士”之类的称呼,但“Soldier”是勇敢之人,是保家卫国、奔赴战场、捍卫国家领土和主权的人,因此将“壮士”改译为“Brave Soldier”,西方读者能理解发出该招式之人的英勇、刚烈。

2.五行拳——Five Style Fists

“五行”指水、火、木、金、土,是中国古代的一种朴素物质观,经常被用于哲学、中医学和占卜方面。大部分西方读者可能不知道“五行”到底指什么,如果音译会使读者根本不清楚武功招式的意思。因此,译者将其改译为“Five Style”即“五种风格”,这种翻译将“五行拳”本土化,虽简化了原文的武功招式,却使得该武功招式便于目标语读者接受理解,不失为一种好的处理方式。

3.海燕掠波——A Seagull Skims the Sea

“Seagull”汉语的意思为“海鸥”,和“海燕”一样,也是在海边出现的一种海鸟。其实在英文中海燕为“petrel”,西方读者或许不常用该词,因此译者将“海燕”改译为“seagull”这一为大部分西方读者所熟知的海鸟,使读者能够更好地理解译文传达的意思,这也有利于译文在西方畅销与传播。

4.探海斩蛟——Search the Sea,Behead the Dragon

在中国文化中,“蛟”往往是蛇蜕变而来,还保留着蛇的特点,与“龙”并不对等,且中国的“龙”和西方的“Dragon”也是不对等的。中国的龙是吉祥的象征,没有翅膀;西方的“Dragon”是生着巨大翅膀的邪恶的动物。但由于“Dragon”一词已为西方读者熟知,译者在翻译时并没有过多纠结,将“蛟”译为“Dragon”这一西方读者普遍接受的译法。

其实,《射雕》英译本中多采用了归化的翻译策略,意译、增译、改译均是归化翻译策略的体现。译者通过归化的翻译策略,将原文中的武功招式“本土化”,用西方读者所习以为常的意象替换原著中独具中国特色的意象,重意而不重形,讲求“意合”“神似”。整体而言,译文与原作的风格相宜,且所翻译出来的武功招式也易于西方读者理解,符合西方读者的阅读习惯,最大限度地得到了英语读者的认同。

归化强调以目标语或读者为归宿,采用目标语读者习惯的表达方式来传达原文;异化则需要考虑民族文化的差异性,译文须保留异域民族特征和语言风格特色(Venuti,1995)。译者在翻译《射雕》中的武功招式时,采用归化和异化相结合的翻译策略,统计结果如下:

表2 武功招式的归化与异化对比表

可见,译者采用归化为主、异化为辅的翻译策略。由于中西方文化差异较大,若仅采用异化的翻译策略处理《射雕》中的武功招式,西方读者会不甚理解,因此也需要采用归化的翻译策略,二者调和,才能成就优秀的译著。金庸先生自己承认并不懂武功,《射雕》中的武功招式也许是子虚乌有。但中国读者看武功,明知是假,却因其具有“诗意、美感”,并不深究。然而,英语读者全然不同,诸如“探海斩蛟”“八荒六合五行拳”等招式,单靠异化将其译成英文,在文化背景截然不同的西方读者看来却难明其意。因此,译者采用异化和归化相结合的翻译策略实属必要。

四、结语

异化还是归化,一直是翻译界备受争议的问题。前者主张保留源语文本的文化特色,后者主张将原文“本土化”。充分保留“异质因素”,让目标语言读者了解源语文化,可以达到文化交流的目的;而将原文“本土化”却更能适应目标语言环境,译文也更容易传播,受到目标语言读者的认同与欢迎。《射雕》的译者郝玉青和张菁,虽说负责不同卷本的翻译,但在翻译武功招式方面互通有无,注重整套书行文风格的统一,对于文中出现的同一武功招式均采取一致的翻译形式。由于中英在文化和语言方面的差异,两位译者采用归化为主、异化为辅的翻译策略,使译文既进行了“本土化”,也保留了一定的“异质性”,既考虑到了西方读者的阅读习惯,又有利于文化的交流与传播,二者互为补充,相得益彰,这为讲好中国故事和中国文化走出去提供了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