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瑶

摘 要：《楚门的世界》以真人秀节目的快速兴起为背景，讲述主人公楚门从导演创造的虚构世界中逃离的过程。影片给人以亦真亦假的特殊观影体验，暗含着对人们生存观念与媒体渗透问题的思考。本文以媒介空间、心理空间、现实空间三个维度的叙事与其间人物的身份流转为线索，探析影片中的隐喻、张力与启示。

关键词：《楚门的世界》;空间叙事;身份

中图分类号：I712.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3866（2020）19-0061-02

一、媒介空间的隐喻：表演、窥视与权力

（一）楚门——无意识的表演者

通过真人秀节目，楚门在无意识中成了全球明星，作为被基斯督导演选中的“演员”，他从出生起身上就聚焦着上亿观众的目光。楚门是无意识的表演者，他的身份是被赋予而非主动扮演的，所以他可以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流露真情，以“真人”最大程度保证了“楚门秀”的真实性。正如基斯督所言：“我们看戏，看厌了虚伪的表情，看厌了花巧的特技，楚门的世界可以说是假的，楚门本人却半点不假，这个节目没有剧本，没有提场，未必是杰作，但是如假包换是一个人一生的真实记录。”楚门身份获得方式的特殊性，也为其挣脱身份的情节提供了合理性基础。

（二）海天堂岛的居民——有意识的表演者

与楚门共处一岛的居民，包括他的朋友、家人甚至妻子，都是“楚门秀”中有意识的表演者[1]。他们为“艺术”而牺牲了自己在现实世界的人生，心甘情愿地成为真人秀中的消费品。在节目中，居民们与楚门之间所呈现的人际关系网络是由导演者基斯督“规定”的，是经过“艺术加工”的，他们会因说真话而被罚下场，可以因不满戏份而试图搅乱片场，也必须滑稽而生硬地为赞助商打广告，不断构造“楚门秀”矛盾冲突的看点，是真人秀的“秀”的体现。居民们与楚门身份间的本质差别塑造了“楚门秀”亦真亦假的特殊观看体验，让观众在“真人”与“秀”的交织重合中模糊了虚拟与现实的界限。

（三）观众——被动的窥视者

“楚门秀”创造了极高的收视率，产生了巨额的收益，从根本上看，推动其爆火的原因在于观众。“1.7亿人目睹了他的诞生;220个国家和地区同步收看他学会走路;举世都窥视到他偷情的初吻……”楚门身上的高关注度，源自观众对偷窥他人生活的欲望。根据精神分析学家们的分析，人们的内心深处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窥视癖”。观看过程本身就会让人产生一种视觉快感。为了满足这种欲望，真人秀这一节目类型应运而生，观众成为消费主义时代的上帝一般的消费者，是被取悦的对象。观众具有高度的同质性，他们常常一齐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又一同屏息期待情节的进一步发展，观众看似在主动地窥视，但其视域、视角甚至思维都已经于事先被设定好，所以从本质上看观众的身份是被动的窥视者。

（四）导演——隐秘的掌权者

导演基斯督是“楚门秀”的缔造者，也拥有安排剧情走向的权力。基斯督认为这个社会的大众早已分不清真实与虚拟的界限，复制品一般的大众传播产品早已让观众产生了审美疲劳，所以他想到要以一种新类型的真人秀节目唤起观众的观看兴趣，重塑他理想中的真实[2]。虽然电影的观众能清晰地看到“楚门秀”背后的权力操作，看到基斯督如何让一部没有剧本的剧按照他想要的方向发展，间接地影响楚门的人生轨迹，但是“楚门秀”的观众并不知晓，而是处于一种无知的状态，一步步跳入消费主义的圈套。因此导演这一身份具有隐秘性，是隐秘的掌权者。

二、心理空间的张力：难以挣脱的身份焦虑

作为“众人皆醒其独醉”的主角，楚门的心理空间亦是电影着力刻画的场所。面对被精心打造的媒介空间与符号化的社会关系，楚门从浑然不知到察觉，再到逃遁，一种难以挣脱的身份焦虑貫穿始终，其表征为以下三种感知。

（一）失落感：自我意识的复苏

楚门出生在直播现场，如果不出意外，终其一生都将活在媒介空间中，在那里连西海文摄影棚里的月升日落，海浪的力度都是人工的。直到有一天，曾经扮演楚门父亲的退役演员悄悄进入片场，并被楚门惊讶地认了出来。导演为了解除楚门的疑虑，又安排了父子重逢的场景，但越来多迹象证实了楚门的疑虑，他开始渐渐意识到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围绕着他转，一切都在被安排着预设着。终于，一种导演、观众预料之外的自我意识——命运自决的自主观念开始复苏。

由于长期生活在媒介空间的幻象中，楚门自我意识复苏起初不可避免地带来巨大的落差，并演化为无处排遣的失落感。他在地下室里怀念他的初恋情人，在卫生间里喃喃自语，甚至于他的妻子和好友都无法涉足他的领地，他独自怀念和追忆，同时也给偷窥的观众以真实的感动，他们猜测着楚门的心事，正如他们追忆自己埋藏在岁月的尘埃里的往事一样。

（二）恐惧感：自我放逐的隐忧

当意识到自己宛若活在玻璃罐中的蝴蝶，楚门想到了逃离，但与此相伴而生的是一种被预设的恐惧感[3]。年少的楚门有过要像麦哲伦一样探险的愿望，但早早地被导演所湮灭，与他一同航海的父亲在旅途中陨落，这让他对海水形成了难以克服的恐惧。日后每当他想要去其他地方旅游，总是会遇到飞机失事、气候变故等各式各样的阻挠，最终他只能安分守己地留在了海天堂岛。

此外，楚门更深刻的恐惧是对逃离后未知世界的隐忧，他出生、成长、恋爱、成婚的每一个人生阶段，都由媒介和符号化的他者所建构，诚如麦克卢汉的预言：“媒介即按摩”，楚门更直接地演绎了这一观点，他已经习惯性地接受电视等媒介的爱抚，在媒介提供的一种媒介文化中认识社会，形成自我的价值观念，媒介空间以外的空间对他来说是真空的存在。在这一背景下，逃离则意味着和过去的自我

决裂。

（三）信念感：自我意义的探寻

最终支撑楚门克服巨大恐惧感的，是其本性中对自我的认识、对真的渴望和情感需求，这些因素形成其不顾一切逃离的信念感。他不愿继续被人监控，他的朋友、家人甚至妻子都是演员，他已经不能再忍受这些符号似的人们与他的关系。这时唯一愿意对他说真话的初恋情人强化了他的信念感，她象征着那个可触可感的真实世界。

楚门逃离的过程也是与导演基斯督周旋的过程，是媒介空间与现实空间诱惑力的角逐。导演基斯督傲慢的提示楚门：“外面的世界，比我虚构的世界更不真实，同样的谎言、虚伪。但是在我的世界里，你不必害怕。”但是以丧失自我意义为代价的舒适感沦落为了符号表象，楚门驾驶帆船一直驶向遥远的天边，即便导演不断加大强度的海浪搏斗也毫不退缩，终于为自己夺回了自由与尊严。从聚光灯下谢幕而去的楚门也实现了身份转换，由媒介空间中无意识的表演者转换为现实空间中的普通人。

三、现实空间的启示：真实与虚妄的两重性

现实空间是楚门梦寐以求的“他乡”，但是未知的世界是否真如楚门所想那般美好？电影在结尾处留下了悬念。笔者认为，现实空间兼具真实与虚妄的两重性。

（一）真实的表象

楚门最终打开了通往现实空间的大门，戏外的观众也为他的逃离喜极而泣，似乎楚门带来了追求真实的希望。可打开那扇门，现实世界的“真实”其实是也是相对意义上的，主要体现在拥有更大限度的自由与直面不确定性更强的

人性。

在“楚门秀”中，楚门的人生是被预设的，他遇到的人、经历的事情都被拥有操纵权力的导演安排着，被观众一览无余地监控着[4]。而走出那扇门，楚门便拥有了与观众一致的权力，逃离了导演的操控，实现了身份的转变。这意味着楚门能够更自主地支配自己的人生，能够把生活的变动交给了偶然而非必然因素，在更广阔的私人领域享有不受监视的隐私权。在这个层面上，楚门扩展了人生自由的边界。

另一方面，楚门在现实世界中遇到的人际关系，不再是经过艺术加工的，具有了人性上的本真性，能够满足楚门作为普通人的情感需求。楚门他有爱与被爱的需要，他有爱情的冲动，有对远方的憧憬，但在这场真人秀编织的人物关系网络中，一切都是符号化的和冰冷的。在现实生活中，他却可以期待遇到像他的初恋情人一样真心待他的人。即便现实生活脱离了摄影棚的庇护，他所遇到的人也许是不完美的，甚至很可能充斥着虚伪和狡诈，但那是不可捉摸、不能预设的人性。

（二）虚妄的内核

影片最后的一个细节发人深思：在全球电视直播停止后，电视观众为楚门进入真实世界欢呼之后，立刻去做的只是换一个频道，看看有什么别的电视节目。仿佛一场集体无意识的表演，暗示着人们已经心甘情愿地沉溺于虚妄的媒介

空间[5]。

如果说“楚门的世界”是现实世界中人们欲望的投射，那么现实世界更多的是赤裸裸的欲望本身。在生存、交往等各种压力下，权力已经渗透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人们面临的是表演的延續和更加隐蔽的监控，甚至会遭遇一样的痛苦，一样的孤独，置身于无可宣泄无处告白的境地。而媒介空间则成为人们逃匿的场所，在这里人们可以自由窥探隐私，拥有现实中稀缺的情感体验，享受被演员与导演取悦的快感，于是人们漫无目的的在媒介化生存中失去了自我意识，在现实中拥有的权力也异化为操控遥控器的权力。

但所幸，面对楚门难以挣脱的人生境遇，观众虽然是沉默的大多数，可是他们的潜意识里期待着反抗，对这个充斥着媒介幻象的世界的反抗。楚门的逃离也启示着观众去思考，在现代媒介无孔不入的侵蚀下，人应当以何种姿态适应媒介空间中的身份，如果人们失去批判和反抗精神，就注定无法摆脱被操控的命运，沉溺于自以为真的假象之中。而对传播者而言，选择取悦观众以获得商业利益，还是给观众以人文关怀、精神引领，更主动地承担现实责任，也是值得深思的命题。

参考文献：

[1]卜利丹，常婧.从《楚门的世界》看真人秀节目的真实性[J].新闻爱好者，2012（9）：49-50.

[2]金岚.无可逃遁的孤独——评析《楚门的世界》看与被看的隐喻[J].电影评介，2007（5）：36-37.

[3]占琦.多媒体时代的媒介空间私人化及私人空间媒介化[J].新闻世界，2015（6）：285-286.

[4]顾琴.从《楚门的世界》看现代媒介化生存[J].新闻窗，2012（5）：122.

[5]李彬，关琮严.空间媒介化与媒介空间化——论媒介进化及其研究的空间转向[J].国际新闻界，2012，34（5）：38-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