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谦

王磊博士不戴眼镜，白皙着秀气的脸，与平时见到的高级知识分子有点不一样。刚在科研所工作了一年就被派到西部一县级市任副市长。有着小巧玲珑身材和秀美睿智脸庞的新婚妻子陈然也从省委党校调到该市党校任教。

王副市长做事特别认真。传阅的文件每天几大本，他读得一字不落，比别人都早上班晚下班，有时还熬夜圈阅文件和细读内参选编之类。长期眼睛看得发酸，却没得近视，身体素质自然没得说。回到家里，沾上沙发就不想起来。妻子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说这当官比做科研还累，看文件就让他头昏脑胀。妻子打趣说感觉你比你们“一把手”都忙，“一把手”在省委党校当过她的学生，她知道大家都是浏览文件，与自己相关的才仔细读。妻子继续说，做事不要太认真，就不会那么累了。他木木地望着妻子，不发一言。

王副市长到企业调研，临走时企业负责人拿了三份土特产放在车上，他见了立即呵斥让把东西拿下去，负责人脸上“刷”地上了颜色。跟随他的工作人员和司机也直翻白眼。

有一次陪另一位副市长到乡镇调研，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后，王磊掏出50元钱作为伙食费交到镇长手上，并说这是规定，他必须遵守，只是他按规定没有喝酒，酒钱也就不给了。镇长不知说什么好，看了看另一位副市长，然后只好说其实用不着交伙食费，我们知道怎么处理，顿了顿又说，即使要交也用不了那么多，说着便补了王磊30元。同行的那位副市长很不习惯地摸摸荷包，没带钱，便只好叫来工作人员先垫付了伙食费。

快过年了，一大企业请政府班子在自己食堂大雅间吃饭，席间企业负责人叫女秘书为每位领导送上红包，多数人推了推最后还是放进了荷包。王磊不仅将红包硬性塞回女秘书手里，还十分严肃地说这是严重违反“八项规定”，他不能接受。在场的“一把手”端起的酒杯在颤抖，其他班子成员也都一脸黑线。

久之，同事之间对王博士都有些看法，工作上也配合得不是很自然。“一把手”趁在党校开会之机，特别找陈然老师聊了聊。对这些王磊似也有所察觉，心里便多了一层烦恼。

周末在家喝了两杯闷酒，妻子见他有心事，便给他端了杯茶过去，并微笑着问他哪里不舒服，说说看。王磊再喝了杯酒，然后把苦水对着妻子倾泻而出。

由着他说够了，陈然才缓缓开口：“做官不能像搞科研那么认真，即使是科学研究对于某些领域太认真也无甚意义，多半是自找苦吃。比如1+1=2这个等式没有人不知道，而科学家为了证明1+1=2却用了300多页纸，并且直到20世纪才被完全证实。我们老百姓就搞不懂了，本来就知道1+1=2，再花那么多精力去证明1+1=2又有什么意义呢？又比如自行车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了吧，但正如《我们仍不知道自行车的工作原理》一文中提到的那樣，直到现在仍然无法解释自行车为什么能保持平衡。然而虽然解释不清楚原理，自行车不是照样在正常运行吗？换句话说，你虽做得很对，但你的同事乃至老百姓可能都不理解是吧？

你这不是就像上述的研究一样费力不讨好吗？”

王磊望着秀美的妻子点点头，然后说：“理是那个理，但明显违规的事情也不能做啊。”陈然说：“你是对的，但处理问题要注意方法呀，保持廉洁也是一门艺术。比如，那次企业给你们班子发红包，‘一把手和班子其他成员虽然当场收了，但事后大家都主动如数交给了纪委。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王磊还是不太明白，为啥要那么麻烦呢，拒收不就得了？”陈然说：“这就是你需要历练的地方，如果当场拒收，企业负责人面子往哪儿放？而且其他同事也不好处，你的行为直接让所有人难堪啊！”

王磊似乎明白了，端起茶杯和妻子碰了一下，感觉心情好多了。

王磊找某企业为他的扶贫联系点赞助搞开发，老板爽快答应，只是要求和王博士打一场麻将，老板就这个爱好，并且还从来没和博士玩过麻将。王磊知道这是违规的，但想到是为了工作，又想到妻子告诫他凡事不要太认真，便应了。

不久，监委主任却找王磊交换了意见，说有人举报他在工作时间和服务对象打麻将，有赌博敛财之嫌。王磊脑子一片混乱，一时没了头绪，自己是为了工作，加上打麻将自己还输了钱，怎么说是敛财？

陈然坐到耷拉着脑袋的王磊身旁，摇摇头，然后轻轻说：“你真是博士，而真博士当不了好官。还是回到科研所去吧，我陪你。”

过几日，市委书记亲自找王磊谈心，首先肯定了他遵规守纪一心为公的一贯作风，即使违规也是为了推动扶贫事业，这种精神难能可贵，书记特别强调说要在全市干部大会上公开表扬王博士。

王磊白皙的脸一阵火烧烧的红，准备好的请调报告便不好意思再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