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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则臣“花街”系列小说中的悲剧与温情

2020-11-09濮文曦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0年10期
关键词:花街徐则臣成长

内容摘要:徐则臣笔下的花街是其创作不竭的源泉,从《花街》到《耶路撒冷》,他不断将广阔复杂的世界塞进花街这个“虚构的故乡”。“花街”系列主要是写主人公木(穆)鱼童年到成年这段时期所耳闻目睹的事。徐则臣将浓厚的悲剧意识融入在“花街”系列小说的创作中,其中的故事多是悲剧性的留白或者直接以悲剧收尾,但是他对这个“故乡”又有着诸多眷恋,因此有意无意地将花街中美好的人性、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展现出来,悲剧与温情共同构成了徐则臣幻想中的故乡。本文将以《花街》、《镜子与刀》、《苍声》和《人间烟火》为例,解读“花街”系列小说中的悲剧与温情以及这些故事带给主人公的成长。

关键词:徐则臣 “花街”系列 悲剧 成长

在目前徐则臣的作品中,“花街”系列和“京漂”系列无疑是最为重要的两大题材类型,且花街系列对于他来说有着更为特殊的意义,他曾说花街“对于我来说是整个文学之路的起点”①。在近年的长篇小说《耶路撒冷》中他也写到了花街,如果说《耶路撒冷》中的花街隐含着救赎主题与70后这一代的精神困境,那么《花街九故事》中的花街更多的是作者对于“故乡”的回忆。尽管花街并非徐则臣真正的故乡,但却是他自己承认的第二故乡,也是他的精神故乡,他对于花街故事的叙写是将其当作故乡来写的。而他对于这个故乡的价值立场又并非像沈从文、废名等作家一样,将故乡完全当作出于现实对立面的精神家园,他笔下的花街是一块苦难而又饱含温情的土地,主人公所见所闻中不乏暴力和悲剧,但又有着人性之美,这些经历都促成了主人公木鱼的成长。本文将主要以《花街》、《苍声》和《人间烟火》为例,来探讨徐则臣“花街”系列小说中的悲剧与温情以及主人公木鱼在这些故事中的成长。

一.花街的由来与内涵

花街其实是位于江苏省淮安市清江浦的一条著名古街,关于其名字的由来,有两种说法:一是住在那儿的人爱种花和养花,二是明清时街上的店铺为宫廷做绢花。徐则臣却为花街的得名书写了一个新的传说,他的作品中不止一次地提到花街的原名是水边巷,“因为靠近小城边上最大的一个石码头”,“水边巷逐渐聚集了专做皮肉生意的女人”,想要“花钱找乐子”和“卖身赚钱的女人”都“慕名而来”②,于是花街这个名字代替了水边巷为人熟记和流传下来。徐则臣之所以为“花街”这个名字杜撰出这样一个由来,是因为“花街柳巷”的自然联想给了读者更多的遐想空间,这样一条特殊的古街也为诸多故事的发生增加了合理性。

尽管《耶路撒冷》中的也写到了花街,但那与当初的花街已经截然不同了,在他的作品中,短短二百米的花街被不断地拓展和延伸,他将广阔复杂的世界都塞进花街,让花街成为了一个背景,也成为了一个文学性地标。从“花街”系列中的乡土书写,到《耶路撒冷》中的出走与返乡,花街始终承载着作者丰富的精神世界。以花街为背景的各种曲折离奇的故事,在这样一个名字由来下被合理化。在《花街九故事》中,作者以木鱼为主人公,从儿童视角去讲述花街的故事,花街里的悲剧与温情都被他尽收眼底,让他在花街故事的陪伴下成长起来。

二.花街里的悲剧与温情

综观徐则臣的作品,可以看出其中大都包含着强烈的悲剧意识,个体在时代洪流中无力反抗、传统的家庭伦理观念被消解和颠覆等等,这些都体现出徐则臣的悲悯情怀与救赎意识。这种悲剧意识是徐则臣自身性格的外显,徐则臣曾说:“我是一个顽固的理想主义者,也是一个顽固的悲观主义者,这两种东西在我都是与生俱来的。”他认为自己“克服不掉骨子里头的那个时不时就跳出来说话的悲观”③,这可能也是他在想要将花街塑造成一个温馨的故乡,却又让那么多的悲剧发生在其中的原因。徐则臣笔下的花街有着古旧的文化氛围、包含着主人公美好的童年记忆,但又并非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暴力、苦难的书写增添了故事中人物的悲剧色彩,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又一定程度上治愈了主人公木鱼与读者。

(一)祖辈的守候与救赎

“花街”系列中最早的故事就是《花街》,从修鞋匠老默的死讲起,引出了麻婆的故事:麻婆曾是一个妓女,怀上的第一个孩子是老默的,被迫打掉后再怀上良生,尽管不知道良生的生父是谁,麻婆还是决定将其养大。后来的老默出于对麻婆的愧疚,一辈子守候在花街修鞋为生,直到死去。而麻婆也因为老默的死想要想清楚良生是谁的孩子,给丈夫和儿子一个交代,出于这种难以排解的执念,她最后喝盐卤自杀。

救赎意识是徐则臣小说创作中的一个显著特点,例如长篇小说《耶路撒冷》,其中的每一个主要人物都背负着这种救赎的意识,这也正是一种悲剧意识的体现。《花街》中老默的死和麻婆的死都是一种救赎,老默一直对麻婆怀有愧疚,以半生的守候和最后的死亡结束了一场救赎,而麻婆最终也因为对丈夫和儿子的内疚选择以自杀来救赎,这显然是一场悲剧。但不论是抱着孩子来到花街求助时,还是老默死后,主人公的祖母始终对麻婆温柔抚慰,年轻时收留她并为她寻找归宿,年老时还是陪伴在她左右,理解、倾听和宽慰她。年幼的主人公虽然亲历了老默和麻婆的死去,真切感知到死亡的含义,但是祖母的温柔也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成为了关于故乡的温情记忆。

(二)见证悲剧后的成长

《镜子与刀》和《苍声》这两篇小说都与主人公的声音有关,且都预示着主人公的成长。《镜子与刀》中因为出疹子而被关在家里的穆鱼逐渐发不出声音,之后他在楼上用镜子与乌篷船上的少年九果用刀进行“对话”,指引九果发现自己的父亲殴打母亲的原因是其出轨,最后九果用刀刺杀了父亲带母亲划船逃离花街,穆鱼跑出家门呼唤九果,恢复了声音。这里的主人公在意识到一场悲剧发生和小伙伴离开后,因为极度痛苦而再次发出声音,心理上也因此成长。《苍声》这篇小说中充斥着权力、血腥与暴力,见证了一场悲剧发生的主人公木鱼在一夜之间成长。小说中好心收养傻丫头韭菜的何校长被村党支部书记吴天野诬陷,在经历了被批斗、被囚禁后跳河自杀。而主人公木鱼在经历了親眼见到自家的小狗被一再残忍杀害、韭菜被强暴以及听闻何校长跳河后一夜苍声。这里的苍声指的就是成长。

“成长是一个兼具身体和心理层面的概念,身体上的发育固然是一种成长,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自我感受的逐步发现,在经历惊喜、羞涩、不安后的思考也是一种成长”④,《镜子与刀》用主人公从失声到有声这种生理上的变化预示其成长,同样的,《苍声》这篇小说中木鱼的苍声不仅仅是青春期少年变声的,更是指一种见证过悲剧与苦难后的心理成长,让“木鱼”们在经历一番痛苦的磨砺和内心的挣扎之后加深了对现实和人性的认识,开始用成人的眼光来审视这个世界。然而在这两个悲剧色彩浓厚的残忍故事里,也保留着花街的温情:《镜子与刀》中两位少年无声的、用他们特有的方式维系着的友谊令人动容,《苍声》中主人公木鱼的妈妈在何校长被几乎所有人批斗、唾弃和遗忘的时候,还会嘱咐木鱼去给他送食物,截然不同于其他人的冷漠,显示出一种独有的温情。

(三)懂得“活着”的意义

《人间烟火》这个故事,与余华的《活着》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活着》中的福贵一生历经苦难,父母、儿子、妻子、女儿、女婿和外孙相继死去,最后他与一头老牛相依为命。余华说在《活着》的写作中明白了“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⑤。福贵在成为孤身一人后,买下了一头老黄牛,他觉得“看看自己还得活几年,我觉得牛还是要买的。牛是半个人,它能替我干活,闲下来时我也有个伴”⑥,历经苦难后孤苦伶仃的福贵到最后也没有放弃活着。而《人间烟火》中的苏绣年轻时怀上了有妇之夫郑启良的孩子,被迫打掉后就被派到工地上干活,在嫁给冼河后领养了两个孩子,儿子冠军在十二岁时溺亡,女儿招娣则未婚先孕,苏绣怕女儿打掉孩子后不能再生育而只能让其生下。苏绣的一生也算是历经苦难,但最后她“说话的时候头发雪白,面目平静,仿佛几十年的光阴从未经过,是一睁眼就到了今天”⑦。福贵与苏绣都有着经历苦难后超乎常人的平静,余华的《活着》写的是“人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对世界乐观的态度”⑧,徐则臣是“站在民间立场上,以宽容的态度认可农民苦难的生存状况,肯定他们‘活着本身具有的意义”⑨,他们在写作时并非以悲悯的情怀、上帝般的视角来审视他人的苦难,更多的是对他们“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⑩的充分理解。

讲述《人间烟火》这个故事时的主人公已经到了结婚的年纪,苏绣怕招娣去了海陵,家里少了一个人对主人公不吉利而没有去参加他的婚礼,第二天专程上门道喜。苏绣自己遭遇了诸多不幸还不忘为他人着想,也是属于花街的温情。到了这个年纪的主人公木鱼,经历了也终于能够真正接受和理解所有的苦难,成长为了一个大人。

三.结语

以上四篇小说中隐含着一条年龄线索,从童年到少年再到青年,主人公在花街中不断成长,以不断成熟的眼光看待花街中发生的悲剧,也感受其中的温情。悲剧意识是徐则臣创作时常流露于作品中的,但是他也有着自己的理想主义,因此时不时将一些充满温情的人事加在其中,悲剧与温情交错在一起,共同构成了徐则臣自己心中的“故乡”,也使得小说有了更为丰富的层次感。

注 释

①徐则臣,刘海宁:《“花街就是耶路撒冷,耶路撒冷就是花街”——徐则臣谈故乡与创作》,淮阴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41(01):1-6

②徐则臣:《花街九故事》,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8:8页

③徐则臣,马季:《徐则臣:一个悲观的理想主义者》,载《大家》,2008年第4期:174-181页

④杨超:《论徐则臣小说的悲剧意识》,南昌大学,2016:9页

⑤余华:《活着》,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自序3页

⑥余华:《活着》,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191页

⑦徐则臣:《花街九故事》,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8:112页

⑧余华:《活着》,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自序3页

⑨翟文铖:《70后一代如何表述乡土——关于徐则臣的“故乡”系列小说》,南方文坛,2012(05):116-120页

⑩余华:《活着》,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自序3页

(作者介紹:濮文曦,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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