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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窥歌仔戏悲剧的美学特征

2020-11-09蒋姗姗

锋绘 2020年6期

蒋姗姗

摘 要:歌仔戏为闽台地区盛行的剧种,带有悲剧属性,拥有众多【哭调】曲牌,有“苦旦”这一专饰悲情女性且备受瞩目的行当。笔者通过梳理歌仔戏剧中悲剧人物、悲剧冲突、悲剧结局的选择,归结出歌仔戏悲剧中的美学特征。

关键词:歌仔戏悲剧;【哭调】;悲剧选择;悲剧美学特征

歌仔戏源于闽南,形成于台湾,广泛传播于闽台远及东南亚一带。歌仔戏中的悲剧剧目占有很大比重,这与其起源、发展有不可剥离的关系。歌仔戏音乐由漳州“锦歌”起,吸收台湾本地“歌仔”,形成以【七字调】和【哭调】为主的戏曲音乐,在表演形式上借鉴京剧、梨園戏及台湾各地方小戏等,逐步发展成具有闽南特色的独立剧种。本文,以《福建戏曲传统剧目清单》《福建戏曲传统剧目索引-第一辑》《福建戏曲传统剧目索引-第四辑》收录的“歌仔戏”(芗剧)悲剧剧目,及笔者田野考察中采集到的相关剧本为研究对象,试从剧中悲剧人物、悲剧冲突、悲剧结局三方面进行分类梳理,归结出歌仔戏悲剧中的美学特征。

1 歌仔戏悲剧人物

笔者以上述采集资料中的悲剧人物为研究对象,对剧中人物身份地位、性格特征、性别进行梳理,概括出悲剧人物选择上的三个特征:

1.1 草根性,人物社会地位低微

如经典的歌仔戏剧目《山伯英台》《六月飞霜》《五子哭墓》。在剧中人物的选择上,多以小人物为主,讲述底层群众的故事。歌仔戏源于民,传于民,草根属性造就了歌仔戏,以“平易近人”的气质收获大众共鸣,因此获得广大群众的喜爱。

1.2 软弱性,主人公缺乏反抗意识

如《五子哭墓》中,受尽后母折磨的张氏五子,只能相伴到生母坟前哭诉,不敢回家,更不敢反抗。剧中主人公的选择上,均有善良淳朴的特点,以十足的“好人”视角代入故事。在艰难处境中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缺乏主动反击恶势力的意识,在扭曲的伦理道德桎梏中,往往妥协比反抗更“道德”。

1.3 常以女性为悲剧主角

如《月里寻夫》中,丈夫出海致富后,另娶新欢,不认妻女,月里惨遭下毒导致身亡。在男权社会中,重男轻女观念根深蒂固,女性长期处于弱势,女性身份自带悲凉底色,在家庭矛盾中固有的“恶婆”,更是给“新媳”添加了凄苦的色彩,社会地位与家庭地位双重压迫下,女性卑微身份是歌仔戏悲剧人物的首选,不断沦为剧中受害者。“苦旦”这一歌仔戏中专门饰演悲苦女性角色的行当,正是由于歌仔戏众多悲情剧目所需,使之成为是歌仔戏中最受关注的行当。

阶级的草根性,主体意识的软弱性,女性卑微的地位,使得歌仔戏悲剧人物在选择上即锁定为弱势群体,为其悲剧故事的发展奠定色彩,在经历悲惨遭遇后,这一天然带有的悲凉底色愈发凝重。

2 歌仔戏悲剧冲突

2.1 戏剧呈现

2.1.1 悲剧冲突现实性

歌仔戏在矛盾冲突的选择上,以现实的社会矛盾为主,反映外在恶势力对人的压迫,包括:①奸人诽谤,好人蒙冤。如《六月飞霜》中的窦娥,因张驴儿污蔑其下毒杀人,被判斩首。上述所提,歌仔戏对主人公选定为“好人”视角,无奈遭奸人污蔑、设计陷害,落入陷阱。②畸形伦理,束缚情爱。如《安安寻母》中的庞三春被婆婆逐出家门,其其子安安在尼庵哭求,庞却慑于封建宗法,不敢认子;《山伯英台》中的英台,因其父贪慕马家权势,“逼婚”酿成的爱情悲剧。在封建伦理道德体系中,若非对父母言听计从,则被视为不孝,而在歌仔戏中“十婆九恶”的形象,更是把家庭悲剧中“婆媳矛盾”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③另攀高枝,不认前妻。如《五马分尸》中的陈玉云,高中状元后,隐瞒已婚实情,不认前妻苏月英;《王文娥寻夫》中的赵忠生,入伍后贪图富贵再婚元帅之女,不认前妻王文娥。《月里寻夫》中的周成,在台湾发家后,再娶妓女郭,抛弃妻女,甚欲下毒害前妻。歌仔戏悲剧冲突抓住人性贪富、好色的弱点,不断在作品中呈现具有社会现实意义的题材。

2.1.2 悲剧冲突模式化

“穷书生落难,金榜后翻身”“另攀高至,不认前妻”“恶婆虐媳,夫归团圆”等剧情在歌仔戏中大量存在,是常见的编创套路。此外,部分歌仔戏作品以历史事件、神话传说为原型,如取材于历史故事的《孟姜女哭长城》,以台湾真实事件为原型的《运河奇案》,源于神话传说的《白蛇记》,改编自《桃花扇》的《秦淮烟云》,或移植其它剧种的经典剧目,如经典的京剧剧目《钗头凤》,如此做法也导致在歌仔戏悲剧表现上,较为保守,可塑空间较小,缺乏新意。

2.2 音乐呈现

2.2.1 众多【哭调】曲牌

有台湾学者曾说过“除去苦调,歌仔戏就没有生命力。”【哭调】是歌仔戏悲剧情节中常用的音乐,包括【大哭】【小哭】【七字仔哭】等众多曲牌。在《山伯英台》剧中的《英台哭墓(二十四拜)》一幕,《五子哭墓》剧中的《二十四哭》一幕,均连用十八个【哭调】曲牌,将人物情绪表达,故事情节的发展及凄凉氛围的渲染,发挥得淋漓尽致。歌仔戏曲调具有“依字行腔”的特点,因而戏曲唱段在曲牌大框架旋律固定的基础上,其台词的字调与曲调的音调具有高度的契合。通过“台词与音乐”的结合,不仅充分表达了悲的剧情内容,推动故事发展,同时也将悲的气氛营造极致。

2.2.2 伴奏乐器——大广弦

歌仔戏四大件伴奏乐器壳仔弦、大广弦、月琴、台湾笛中,大广弦是闽、台两地流行的拉弦乐器,以龙舌兰根茎为琴筒,发声时略带沙音,是【哭调】曲牌演奏时的主要乐器。其音色粗沉略带沙音,音域跨度大,既能演奏放声痛哭时的粗犷高亢,也能表达啜泣时的沙哑低沉。在剧情需要时,全场仅有一支大广弦配合苦旦演唱,却能将在场男女老少感动得纷纷落泪。

音乐在歌仔戏悲剧冲突表达中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各曲牌对冲突情节的推动、气氛的塑造起到关键作用,而大广弦尽管为文人雅士所不屑,但在普通百姓心里,却充溢着浓厚的乡土气息,十分贴合闽台民众的性格气质。

3 歌仔戏悲剧结局

歌仔戏贯有“美满”结局。冲突的解决,意味着矛盾双方得到一定程度的平衡,亦或一方妥协后的彻底失衡。而在歌仔戏中,对应存在两类不同的“美满”结局:1.报应式。这类结局,遵循“善恶有报”的因果规律,给历经苦难的好人,以圆满的结局,如《詹典嫂告御状》中的詹典与林爱姑夫妇,詹典外出打工,地主陈央见爱姑貌美欲占有,林父贪财,父子二人毒死詹典,后詹托梦爱姑,爱姑为夫伸冤,林家父子服罪;如《八褶衣》中的成玉与金莲夫妇,成玉被污盗窃而被告上公堂,受尽酷刑,金莲为夫鸣冤却受辱自尽,金莲在阴司告状后,还魂公堂对证,最终翻案,夫妻团圆。2.神话式。如《山伯英台》男女主角山伯与英台在死后,彩蝶双飞。这类结局通常写给现世遭遇苦厄的亡者,尽管阴阳两隔,逝者无力回天,但正因遭受的苦难,得以超凡的解脱,幻化成仙。

笔者认为歌仔戏悲剧结局传递出的是“怨而不怒,哀而不伤”的力量,当戏剧冲突解除后,往往给出令人向往的“美满”归宿。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山水有一方风情,透过歌仔戏表演传递出的理念,是数代闽台人在生活中参悟出的人生真谛。

4 小结

歌仔戏源于民,传于民,反映着闽台两地人民共同的审美追求。在悲剧人物的选择上,以平凡的小人物为叙述对象,符合歌仔戏草根性的特点;卑微的身份地位,善良顺从的性格,在人物塑造上,更容易博得群众的怜悯与同情;长期处于弱势的女性群体成为受害主体,产生了专门饰演悲剧女性的“苦旦”行当;“苦旦”擅长的【哭调】系列曲牌,加以大广弦伴奏,是歌仔戏音乐感人的魅力所在。大量的社会现实类题材,表现出歌仔戏悲剧具有现实性的特点;惯用“穷书生落难,金榜后翻身”“另攀高至,不让前妻”“恶婆虐媳,夫归团圆”的套路,使得歌仔戏具有情节模式化的特征;以真实的历史事件为原型,或改编其它剧种中的经典剧目,也使得歌仔戏较为保守,可塑空间较小,缺乏新意。不管是报应式或神话式的结局,都使得歌仔戏悲剧起于“悲”终于“喜”,蕴藏着“悲喜”交加的中庸思想,如此的悲剧剧本框架,是闽台人民在“以和为美”文化感召下,对“真善美”的炽热追求。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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