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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交互中成就

2020-11-06郭锦

美与时代·下 2020年8期
关键词:现实性儿童视角交互

摘  要:郭文斌的小说《农历》以15个传统节日再现中国深厚的民间文化,集艺术性与教育性于一体,并以儿童视角与成人视角相结合的叙述方式,营造复调之美,以孩童天真烂漫的想象和神秘的风俗习惯相融会,呈现陌生化之美。《农历》关注文化传承现状,勾勒出一个民风淳朴的理想王国,集现实性与浪漫性于一体,在多因素、多维度的交互中成就,为读者带去独特的审美体验。

关键词:农历;儿童视角;交互;民俗;现实性

《农历》是宁夏作家郭文斌先生历经12年打磨推出的长篇小说。小说主要采用叙事中的假定性儿童视角,以五月、六月两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为中心人物,用富有童趣的语言,为我们讲述了中国的15个传统节日。自2010年出版以来,《农历》深受好评,无论是文学方面的专家,还是年幼的孩子,都十分喜爱这部作品。

在喜马拉雅软件中,郭文斌的《农历》更是听众订阅的热销读物,不少老师也注册成为主播,为听众朗读分享《农历》。主播们的语调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或缓或急,读到五月、六月淘气嬉戏时,常常忍俊不禁。很多学生家长还将其作为家庭教育的圣典,日日翻阅,许多儿童更是将其作为睡前故事。这部良心之作,备受读者追捧,并得到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的提名。为何读者对《农历》如此喜爱?笔者认为,这与该小说独具匠心的交互式结构密不可分。

一、儿童视角交互成人视角

小说以儿童的口吻讲述故事,在故事的呈现过程中具有鲜明的儿童思维特征,小说的叙述调子、姿态、结构及心理意识因素都受制于作者所选定的儿童的叙事角度[1]。《农历》以五月、六月为中心人物,在心理描摹、语言表达上也极力贴近儿童来思考和阐述。

在“龙节”一章中,改弟问五月、六月有没有看见龙抬头?其实五月、六月根本就没有看见,但是六月却坚持看到了,“像狮头一样抬着呢”。这里非常符合儿童的成长特征,在年幼的时候,总会存在一种竞争意识,不想输给玩伴,所以会自编谎言去掩饰问题。六月虽然在这里撒了谎,却使人觉得不仅真实形象,而且颇为有趣。

“儿童的心是清静心,就像一盆水,只有在它非常安静时,我们才能看到映在其中的月。同样,要打量这轮‘农历之月,成年人的目光显然是不合适的。”[2]康定斯基说:“儿童用一种未受世俗熏染的眼光观察每一件事情,功利因素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他凭借敏锐明澈的眼睛、按照本来的面貌来记录一切事物。”[3]当儿童以清澈的眼眸观照现实,赤子之心的真挚往往能成功地打动读者。

在“寒节”一章中,大姐在给逝去的亲人做彩衣,六月好奇地问:“哈,彩纸做的衣裳咋能防寒,一场透雨不就完蛋了?”[4]200是啊,纸做的衣服怎么能防寒挡雨,这是不言自明的生活常识。可是在风俗民情中,活人以烧寒衣可以为亡去的亲人送去温暖的方式慰藉自己,表达自己的美好愿望。这种安慰式的抒情方式,被單纯的孩童一语道破,使作品至真至纯。

儿童是天然的诗人,童言是诗化的语言:“原来是风在麦浪上来回走”[4]81“爹的呼吸就是夜的呼吸”[4]180“那雪星儿像是有什么心事,沥沥啦啦地落着,到了院子里,也是想化不想化的样子”[4]194“如果佛在我们的心里,那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座庙”[4]242。五月、六月不经意间的话语如同一首首美妙的诗,氤氲出清丽淡雅的意境。郭文斌选择独特的儿童视角,无疑增加了作品的诗意,也进一步提升了《农历》一书的趣味性。

五月、六月是姐弟,又都是稚气未脱的孩童,两人日常的打闹和斗嘴也饶有趣味。《农历》开篇就是对两个小孩打闹嬉戏的生动描绘:“五月说,咋不在别人家点完灯盏再回来?六月说,你管不着。五月停下手中的活,回头看着六月说,你说啥?六月说,我又不是你女婿,管得宽。五月就做了一个扑的姿势,六月一闪躲到娘的身后。”[4]1五月六月的日常相处,是嬉戏,是逗乐。对读者来说,他们是开心的源泉,也是回忆童年生活,勾起读者追想自己幼时兄弟姊妹情深。所以,不少作家都对《农历》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五月、六月的相处日常,让他们想起了自己的童年生活,心底满是暖意。

郭文斌先生为什么选取儿童视角来创作《农历》?除了为了诗意、为了澄澈、为了趣味性,笔者以为,其中还包含了一层隐喻。五月、六月其实就是当下对中国传统习俗缺乏了解之人的缩影,在神秘而又悠久的民间文化面前,我们就是五月、六月——渺小而稚气未脱的单纯无知的孩子。

在“干节”一章里,六月问爹,“为什么要往火里扔头发?”“为什么要往火里扔葱皮蒜皮?”“为什么烧葱皮烧蒜皮就算是除秽了呢?”“为什么这些东西代表了污秽?”“为什么他们里通外国?”[4]31六月好奇,不断追问着父亲,俨然就是一个“十万个为什么”。这正像我们,对传统习俗了解太少,所以充满了好奇心,想弄清楚其中还有多少玄机、多少秘密,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些习俗?这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不断地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抓住读者的心。

五月、六月到底是多大年龄?为什么时而觉得像是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时而又觉得像是两个睿智成熟的大人,很多读者对五月、六月的年龄产生了疑问。这就涉及了复调的问题,因为就小说本性而言,它是作家创造的产物,纯粹的不介入只是一种奢望,根本做不到。“虽然作者可以在一定范围内选择他的伪装,他决不可能使自己消失”,“作家的判断总是存在的。”[5]在儿童视角中往往交织着成人视角:儿童视角是“表”,外化于作品表面;成人视角则隐藏其中。《农历》对中国传统的15个节日习俗进行了细致的刻画。比如元宵的“捏灯盏”“剪灯衣”“献月神”,重阳的“抢山头”“打灯笼”“诵经”,上九的“社火”“灯影”等。如果不是作家本人对于以上习俗有着真实而深刻的生活体验,这部传承中国传统文化的巨著就不会产生。所以《农历》中必然有着作家郭文斌的影子。

读者在儿童叙述者的引领下,获得了阅读中的审美愉悦,但读者对世界的观察和认知又是远远超过儿童的,成年叙述者的评论使他能对儿童叙述者所展示的世界作进一步的思考,将作品的主题引向更深刻的层面[6]。《农历》以中国传统习俗为组织内容,要在民俗学和文化学方面,写出深度和广度。“将心比心啊,凡事都要将心比心啊,”[4]16这种价值观式的伦理教育,显然是出自成人之口。在“重阳”一章中,五月说:“从高山上滚下的锅盔已经不是锅盔了,是吉祥如意……”六月补充道:“是五谷丰登,是风调雨顺……”[4]184涉世未深的孩童竟能窥见锅盔中的寓意。这也是文本中隐藏的成人叙述者在表达自己的观念。

成人视角潜藏在儿童视角中,有效地弥补了儿童视角在探讨问题深刻性上的不足。这种成人视角与儿童视角的交织,就是复调。两种叙述视角时而独立、时而交织,形成一种特殊的美感,令读者心生震颤,在稚气与成熟中穿梭。同一个文本中一时间具有了三个层次的美感:一种是儿童视角所表现的纯真与诗意;一种是成人视角所感悟的深刻与厚重;另一种则是二者相结合的复调之美。

恰如朱光潜所说,观察一棵古松,“你从正面看,我从侧面看,你以幼年人的心境去看,我以中年人的心境去看,这些情境和性格的差異都能影响到所看到的古松的面目。”[7]传统习俗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美?在五月、六月眼里,那是神秘的世界,是无尽的好奇;在爹和娘的眼里,是传统、是习惯、是信仰;在郭文斌先生的眼里,是他的童年回忆、是中华民族的根。

二、梦幻交互神秘

五月、六月两个单纯的孩童,总是有着梦一般的美好想象。在五月、六月的眼里,月亮是可以种的,夜色是香喷喷的,天上的繁星是一个个从梦里睁开的眼睛,大海是倒着的山,太阳是天的儿子,露水是地的女儿……

儿童烂漫的想像制造出“陌生化的美感”。所谓“陌生化”,就是“将对象从其正常的感觉领域移出,通过施展创造性手段,重新构造对对象的感觉,从而扩大知识的难度和广度,不断给读者以新鲜感”[8]。这种陌生化让人眼前一亮,思绪翩飞,拓宽读者们的阅读空间,也延长了其品味的时间。

习俗是神秘的,总是带着难以实证的意味。元宵节要点灯,一个人只能点两盏,多了就不行;二月二是不能动针线的,动了会扎伤龙王的眼睛;端午是要插柳枝的;小满是要稳穗的……在对传统习俗不甚了解的读者看来,习俗就是陌生化,就是新鲜感。在思维冲击和洗礼中,在不断了解传统习俗的过程中,体验从不知到知、从不懂到懂的审美快感。

幻想的诗意与习俗的神秘相交织,与儿童真挚的表达相辉映,实现了从虚到实再到虚的三维审美空间。一如“元宵”一章中,“六月手里的公捻走过,一个个灯盏就睡醒似的,次第睁开眼睛。当供桌变成一个灯海时,六月说磕头吧,五月说磕头吧,二人就磕。天上的嫦娥就笑了,六月听见嫦娥在说,你看那个院子里有两个会磕头的灯盏。月神说,我早看见了,他们一个叫吉祥,一个叫如意,说着,从她身边的篮子里抓了一把桂花撒下来,只见那桂花在空中呼地一下变成五彩花雨,飘飘洒洒,落在他们头上、身上、屁股上,直给屋子、院子、村子苫了一个花被面。”[4]9

元宵点灯是习俗,磕头跪拜是习俗。嫦娥是六月的美丽想象,皎洁的月光竟成了五彩花雨,连六月和五月自己也成了灯盏。多么神奇、多么瑰丽的想象啊!五月、六月天马行空的幻想与神秘浪漫的民间风俗交织在一起,空灵而又美妙。

三、现实交互理想

当前,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问题是一个热点问题,也是一个困境问题。越来越多的人深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和城市文明冲击,民间文化似乎已被“喜新厌旧”的人们遗忘在历史的角落里。不说发扬与否,就连基础的了解都做不到。千年积淀的民俗传统,难道要在我们的手里消失吗?很多人一筹莫展。

郭文斌先生在《农历》中讲的不是夺人眼球的男欢女爱,不是惊心动魄的悬疑故事,而是中国传统节日中的民间习俗。元宵节要捏灯盏、剪灯衣、献月神;干节要打干梢、封戏箱、祭火、扬灰看种;龙节要引龙线、围仓、醒头;清明要跟集、裁纸、印钱、祭祀;小满要拜神、稳穗;端午要供神、采艾、做香包;七巧要产青草、敬大神、对银河;中元要看皮影戏、游村;中秋要献月亮、烙月饼、吃西瓜、赏月;重阳要打灯笼、诵经;寒节要送寒衣、烙馍供神;冬至要诵祭文、端献饭、制画;腊八要供粥;大年要办年货;上九要看社火、灯影。

《农历》像是一部中国节日民俗的百科全书,郭文斌先生就是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传道者,用温暖的语气缓缓讲述着一个个神秘的习俗故事。因此,《农历》一书有着强烈的现实意义,回到文本本身,我们依然可以窥见现实与理想的交互。

《农历》中浓浓的节日氛围,亲密和谐的邻里关系是郭文斌先生的理想王国图景。在《农历》一书的附录——“望”这一节中,郭文斌先生讲述了自己最近的一次“大年”体验。在钢筋混凝土熔铸的大城市,年味淡极了,给祖先烧纸钱只能小心翼翼地蹲在一个小箱子跟前,纸钱也不是手工拓的冥币,而是机印的;灯笼不再是煤油灯,而是电灯笼;自己年幼时最爱的放鞭炮,也被儿子嫌弃。郭文斌感伤着现实,回忆起曾经那个“年味正浓”的大年,留下了汩汩泪水。这泪水里包裹着的是对传统习俗被遗忘、被丢弃的伤感,也是对那个民风淳朴、真挚用心的理想王国的追忆与渴慕。

在“七巧”一章里,五月与六月的对话也有着对现实的考虑和关怀。“过去过七月七,社里还要敬大神呢。现在为啥不敬了?不知道”[4]107。为什么不敬了,这不仅是六月好奇的问题,也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是忘了本?还是断了根……

《农历》是郭文斌先生对大众做的一次以中国传统节日风俗为主题的讲座,属于科普范畴。它更是郭文斌先生立足于民俗发展现状,对理想王国的期盼,是现实与理想的交互。

四、结语

交互不是单一的表达,不是闭门造车的创作,不是孤立的思维空间,而是打通壁垒,连接与融汇。《农历》在儿童视角与成人视角的交互中,展现两种叙述手段的优点,形成复调之美。在儿童诗意的想象和神秘的习俗中,创造陌生化之美,在对理想王国的追忆与期盼中实现理想与现实的交互,使得作品更有深度与内涵,在交互中得到成就。

一部《农历》为读者铺展开来中国传统习俗的优美画卷,这画卷里有诗、有歌,有千年以来中华民族沉淀的根与本,也有鲜为人知、掩于尘埃的伤与忧,有传承之难的无奈与痛心,也有郭文斌先生的美好展望。

参考文献:

[1]吴晓东,倪文尖,罗岗.现代小说研究的诗学视域[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9(1):67-80.

[2]郭文斌.文学最终要回到心跳的速度——答姜广平先生问[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280.

[3]康定斯基.文论与作品[M].查立,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63.

[4]郭文斌.农历[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6.

[5]布斯.小说修辞学[M].华明,胡晓苏,周宪,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23-24.

[6]王黎君.儿童视角的叙事学意义[J].绍兴文理学院学报,2004(2):49-55.

[7]朱光潜.谈美[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9:15.

[8]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29.

作者简介:郭锦,长安大学美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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