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

大饥荒中，骨瘦如柴的越南人处理家人的尸体

与大多数亚洲国家将8月15日（二战结束时日本投降日）作为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不同，越南在每年的9月2日纪念这场战争。这是因为越共前领导人胡志明在1945年9月2日发布了《越南民主共和国独立宣言》。这份代表越南人民宣布战争结束、越南重获主权的宣言指出，日本侵略者打着“帮助越南摆脱法国殖民统治”的旗号入侵越南，其对越南的一个重要伤害是掠夺粮食，最终导致200万越南人死于饥荒。今年9月2日是越南抗日战争结束75周年纪念日。越南《青年报》的报道重现了那段历史。

荒诞的轴心国“内斗”

日本对越南的觊觎始于1940年。当时中国的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中国依靠从西南边境运来的外部援助艰难地抵抗着日本的侵略。为切断中国获取外援的通道，日军在中国西南方向发动了一系列攻势，其中包括针对越南的进攻。

1940年初，日军攻占了中国广西南部的龙州，其目的是切断越南河内通往中国云南的铁路线。当时美英等国提供的对华援助物资，不少都通过海运到达越南南部的西贡（今胡志明市），再装上火车经河内运入中国云南。日军发现，从龙州派出飞机进行轰炸效果有限，无法切断这条运输线。

此时在欧洲大陆，法国已经沦陷，纳粹德国在法国南部扶植了一个傀儡政权——维希法国，越南也由维希法国统治。日本要求维希法国关闭滇越铁路，并允许日军进驻越南北部，双方为此展开谈判。在日本的军事压力下，维希法国答应允许最多2.5万名轴心国士兵进驻越南。但就在双方达成协议、只差签字之际，按捺不住的日本军方开始擅自行动。1940年9月22日，日军第5师团的3万人在中村明人中将的指挥下突然越过中越边界，兵分三路向越北军事重镇谅山杀来。此时法國殖民当局手上能用的兵力只有5000多人。日军势如破竹，于9月25日攻占谅山，打开了通往河内的大门。与此同时，日本军舰也抵达越南东京湾（今北部湾，下同），并在9月26日展开两栖登陆，4500名日军一举拿下了越南海防市。

日军进展如此迅速，与当地一些反法游击队的配合不无关系。原来，二战初期，日本人打着“帮助越南人摆脱法国殖民统治”的旗号，煽动一些越南人在法国统治区实施武装暴动。

日本军方这样的行为，使得日本政府在外交层面上非常被动——轴心国的“内斗”在世界各国看来是非常荒诞的。维希法国政府向日本政府提出抗议，日本天皇只得下令军队停止行动。到1940年10月中旬，日本控制了越南北部的3座机场，并在河内和海防各驻扎900名和600名士兵。第5师团指挥官中村明人因为擅自行动被撤职。

1941年6月，纳粹德国向苏联发动突袭。为了讨好日本，使日本能够在东线对苏联发动攻击，纳粹德国逼迫维希法国与日本重新签订合约，将整个印度支那（包括越南、柬埔寨和老挝）划为法国和日本的“共同防卫区”，这意味着日本军队可以在印度支那随心所欲地驻扎和行动。

到了这一刻，日本入侵越南的核心目标浮出水面——日军攫取了越南出产的大量稻谷及其他农产品，连同橡胶和矿产，运往日本本土和其他日军占领区，为侵略战争“输血”。当初曾经帮助日军的越南人，很快就发现自己铸成大错——日本开始在越南北部实施“统治经济”政策，也就是将越南变成日本的战争物资来源地。

日法合伙压榨越南百姓

早在20世纪30年代，法国就开始逼迫一些越南农民放弃种植粮食，改种黄麻、棉花等经济作物，导致越南的粮食产量有所减少。日军进入越南后，为支撑其战争机器运转，和法国人一起变本加厉地要求越南农民改种经济作物。与此同时，日军对粮食的需求却越来越迫切。根据日法1941年签署的协议，每年有超过100万吨越南大米落到日军手中。当时根据日军的规定，越南城市居民每人每月的大米供应量从15千克骤减至7千克;越南人在一省范围内一次不得运输超过50千克大米;收购大米的业务被各省的银行和大米协会垄断……

日军抓捕拒绝提供粮食的越南农民

此外，日军还推行“义务售粮”制度，也就是以极低的价格从越南农民手中买粮。维希法国当局也配合日军，不断加大征收粮食的力度。到1943年，许多越南农民种出来的粮食有75%都被日军或法国人以低价买走。越南农民有贮存大米以备荒年的传统，但日军的“义务售粮”制度让这个传统难以为继，当荒年到来时，噩梦便开始了。

越南近代著名学者阮恪炎在一篇文章中指出，日占时期，越南人不堪忍受的重负中，“义务售粮”制度居首位。有的农民因交不出规定数量的大米，被迫以三倍于“义务售粮”的价格购买大米，然后再交给日军。通过“义务售粮”征收上来的大米，除了供应在印度支那的日军，也供应远在中国、缅甸和太平洋岛屿以及日本本土的日军。此外，日军还将征收上来的部分大米高价出售给越南城市居民，然后再用这些钱购买其他军用物资。

横征暴敛导致饥荒更甚

从1943年开始，越南北部出现了旱灾和蝗灾。这时日军的征粮力度尚未达到顶峰，加之越南人家中都有一点余粮，因此尚可勉强应付。但到了1944年，情况急剧恶化。由于很多越南人在前一年将留作种子的大米吃掉，导致水稻的播种面积大幅缩小，越南的粮食供应顿时吃紧，北部沿海的部分地区开始有人饿死。到了八九月份，台风给越南带来暴雨。在越南北部，洪水将农田淹没，导致很多地方粮食绝产。1944年10月，饥荒在越南北部爆发。衣衫褴褛的越南农民挈妇将雏，离别家园四处流浪。有很多人走着走着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没能站起来。

由于战争破坏了越南的大量铁路设施，南方的粮食无法运送到被饥饿笼罩的北方，饥民也无法逃到灾情相对较轻的南方。他们只能徘徊在死亡区，等待生命的最后一刻。

面对这种局面，日本侵略军和维希法国当局非但没有赈灾，反而各自囤积粮食。尤其是日本人，对越南北部的掠夺变本加厉。在本就缺乏粮食的东京湾地区，日本在1943年掠夺了13.03万吨粮食;在1944年掠夺了18.61万吨粮食，而1944年越南北部的粮食产量比1943年减少了19%。法国驻越南总督让德句则指使手下人储藏了50万桶粮食，以供当地的法国人应急。

1945年3月9日午夜，日军突然冲入法国驻越南总督府，逮捕了让德句。同时，日军向当地主要的行政建筑、公共设施以及电台发动攻击。驻越法军迅速被解除武装，只有几百人逃进了深山。自此，越南成为日本的“独占区”。

日军很快宣布要在越南储存足够食用半年到3年的粮食，用来作为抵抗盟军“入侵”的军粮。此时的越南已经是饿殍遍野，日本统治者在从3月9日起的3个星期里，对各地上报的灾情漠不关心。直到灾情严重到无法回避时，日本人才打开其控制的粮仓，象征性地发放一点“赈灾粮”，但其行动非常拖沓。1945年8月，就在日本投降之际，越南又发生了严重的洪灾，23万公顷农田被毁。此时的日军已无心恋战，他们对越南的统治在累累白骨上结束。

对于1943年到1945年越南的这场大饥荒究竟导致多少人死亡，各方说法不一。战后越南政府的统计数字是“超过200万人”;西方国家对此比较保守的估计是“40万人”;当时的法国驻越南总督让德句在其回忆录中称，死亡人数“超过100万”。

编辑：姚志刚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