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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务虚笔记》看史铁生提出的三种困境

2020-11-06周子琰

北方文学 2020年17期
关键词:史铁生现代性

周子琰

摘 要:史铁生是当代文坛中一位十分特殊的作家,他的作品往往带有一定的哲思色彩。史铁生自觉地通过文学创作在人的精神上进行了探索,并且试图确立人类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在这之中他尝试探讨了一些问题,诸如“孤独”“欲望”“死亡”等。本文旨在从《务虚笔记》入手,尝试阐发史铁生在当代文学创作中是如何摆脱现代性困境,并重建人的精神价值。

关键词:史铁生;务虚笔记;现代性

史铁生认为人有三种无法逃脱的困境:第一是虽活在群体之间却无法彻底沟通的孤独,第二是欲望不能被完全实现的痛苦,第三是难以逃脱死亡结局的恐惧。这三种困境实际上就是史铁生对人的终极存在之悲剧性的认识与反思,他认可世界的荒谬和人的局限,但肯定人存在的价值,这种价值无关于终极意义,而是西西弗斯每日推动的那块石头,老瞎子弹断了的那一千根琴弦[1]。

一、孤独永恒

人有着永恒的孤独,当你以个体出生,以个体成长,以个体的大脑支配个体的活动的时候,与另一人的贴近就显得毫无希望。你可以说这是上帝给人类设置的巴别塔之罪,也可以说是逻各斯中心主义的破产从而导致了语言和沟通的无效。但事实就是如此,人与人之间生来就有一道天堑,语言是暧昧的,沟通更是隔靴搔痒式的慰藉。而在现代,人的孤独感前所未有的扩大到令人焦虑的地步,史铁生从这里发现了人的限制,即生活在群体之中却无法彻底沟通

的孤独[2]。

在《务虚笔记》中,故事里有两个人站在了群体之外,即WR和Z。WR和Z都有一个了不起的,但抛弃了他们的父亲,在那场疯狂的运动中,父亲的出身为WR带来了流放西北的结局,而在Z的故事中,父亲则以一种更深远的形式影响了少年,他给Z带来了自命不凡的骄傲和无从纾解的耻辱。可以看到在故事中,WR和Z带有一定的自觉性,他们看似主动选择了孤独,走上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但实际上这一切都是早已被安排好的,而他们自觉的姿态不过是一种绝望的反抗。在喧嚣的人群中间,无论是狂热的口号中,还是同学们无意露出的嘲讽中,WR和Z都被群体排除在外,他们身上所背负的眼光和不被理解的嘲弄不过是每一个人孤独的具象化。

或许我们在人群中感到孤立无援的时刻不像WR和Z那样鲜明可怖,但每一个人应该都至少曾经像“我”一样,为了和所有的孩子们一起玩,屈辱地抱着那只买来讨好别人的足球走在归家的路上,正因为我们恐惧孤独,所以丢弃了一些东西委身于人群之间。如果有一个少年他举起了拳头打在了那个最受欢迎的孩子的脸上,道破了所有人的秘密,被流放去了边疆,那么他就是WR,如果有另一个少年将这份孤独埋藏于心,从此站在了整个世界寒冷的另一端,那么他就是Z,如果还有许多人,因为惧怕孤独,尽管这只是一点隔靴搔痒式的抚慰,也要在人群中呼喊口号,也要做小服低,那么这个人就是“我”,当然也是你。

二、欲望困境

“残疾”这个概念在史铁生的作品中并非陌生,但作家显然也借身体之残疾认识到了更深的道理,那就是人能力的局限与永恒的欲望之间无法弥补的巨大距离。“欲望无边,能力有限,是人类生来的困境。所以建立起诸多观念,以使灵魂有路可走,有家可归。”这种“残疾”所带来的困境根植在每一个人的生命里,甚至可以说,面对永远无法实现的欲望,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残疾”的,为此,人们感到了痛苦。

弗洛伊德认为爱欲是存在的本质,而叔本华则认为“性欲是生存意志的核心”,是“欲望中的欲望”[3]。于是在作品中,“欲望”被表现为F与N之间的爱欲,而“欲望”的残疾,则在文章中被暗示为F和N爱情的失败。因为在F和N的故事里,爱情发生的时候,N的父亲已经被流放到大西北改造,她的家庭已不同以往,而F的父母又不能允许儿子在这方面叛逆,所以,可以说N与F 的爱情是无望又艰难的,然而就在这种“残疾”的爱情中,他们为了解脱自己,进行了一次注定失败的“出逃”。

作家还在这个有关“欲望”的故事里对它进行了一次更深意义上的扩大。书中第十一章写青年F在等候学生N洗澡的时候,他们在交谈,N聊到了她和父母在南方发生的故事,于是这时场景被置换到遥远的“南方”,“南方”在小说中显然是一个特殊的意象,这个时候“欲望”的主体就从N和F变成了N的父亲和母亲,这是两个空间,南方与北方,以及两代人,N的父母与N和F的连接。“欲望”就不再只是F对N,或者N对F的了,而是這个世界上无数的地方生长的无数的人们,无数的人们发生着无数的“欲望”,正如作者之后写道,“水声和笑声中,白色的鸟儿振翅高飞,从南方飞来北方,从南方到北方都是那鸟儿飞翔的声音……”[4]在这里,无处不在的“白色鸟”象征的则是人类无法逃脱的“欲望”。

三、存在之思

小说中所有人物的出场以及故事的展开都源自一个事件,即女教师O的死,可以说这是一部围绕着“死亡”主题展开的小说,从女教师O的自杀,作者于“写作之夜”和各个角色对话,引出了关于生命、爱情、欲望、孤独、存在、终极价值等一系列话题的探讨,在整个故事里,无论是女教师O还是画家Z,抑或是医生F和女导演N,政客WR和诗人L,残疾人C和X,他们都是这个故事的一部分,是这个故事的参与者,也是女教师O死亡的见证者。小说一开始所要解决的唯一问题就是女教师O为什么选择自杀,从这个问题开始,追溯到各个人物的童年,青年甚至以后,揭开了成长的疤痕和人生中的灰色,这是一部解决死亡问题的小说。

可直到小说的末尾,书中的人物进行了大段的讨论,也最终没能解释女教师O究竟为何而死。第二十一章“猜测”的开头就这样写道:“F医生的判断只是一家之言,对O的赴死之因仍是众说纷纭。”但是在第二十章中,女教师O与医生F的对话给出了许多线索,O曾问过F,“人,亘古至今,这么煞有介事地活着到底为的什么?”如果这种存在之思给O无尽的困惑的话,女教师O在终极价值无法被确立的时候陷入了迷茫,最终导致了自杀,这是F提供的一种解释。

加缪在他的哲学论著《西西弗神话》中的第一章节《荒诞与自杀》中的第一句话就振聋发聩地说:“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便是自杀。”[5]解决人的生存问题才是最根本的,如何使人能够活下去,为精神找到休憩的场所,这才是哲学所要真正关注的,而这一点与史铁生不谋而合[6]。如果说加缪是站在哲学家的角度去思考如何解决“存在还是毁灭”的问题,那么史铁生则是作为一个文学家来探讨如何更好地活下去的问题。他曾经在《随想与反省》中讨论过文学“根”的问题,“‘寻根意识也至少有两种。一种是眼下活得卑微,便去找以往的骄傲;另一种是看出了生活的荒诞,去为精神找一个可靠的根据,为地球上最灿烂的花朵找一片可以盛开的土地”[7]。

所以在小说的最后,史铁生给出了他的答案,作家这么说,“是差别推动了欲望,是欲望不息地去寻找平等,这样上帝就造就了一个永动的轮回,或者,这永动的轮回就使我诞生”。也就是在人生无穷无尽的欲望追寻中,在将要得到满足与得不到满足中,或许也在孤独与恐惧中,人们活着,而存在的价值也许就在这里。正如同作家以加缪重新解释的西西弗斯式的价值自比,以“务虚”作为他写作生涯集大成之作的书名一样,史铁生摒弃了对终极价值的无用追问,而在存在着的每一刻,从而温和地拥抱虚无,尊重生命。

参考文献

[1]周俊.线性叙述下的存在与终极追寻——论《务虚笔记》的创作特色[J].戏剧之家,2015(12):259+ 262.

[2]陈翠平.绝对的孤独体验和永恒的沟通欲望——论《务虚笔记》[J].小说评论,2000(6):71–74.

[3]叔本华.爱与生的苦恼[M].陈晓南译.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15:3–4.

[4]史铁生.务虚笔记[M].北京:北京出版社,2016:200–201.

[5]阿尔贝·加缪.西西弗神话[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8:4–5.

[6]毕文清.论史铁生作品中的西方文学与西方文化资源[D].南京:南京师范大学,2014.

[7]史铁生.随想与反省[J].人民文学,1986(10):123–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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