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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春小说语言艺术特色

2020-10-29马涛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20年8期
关键词:方言小说语言

马涛

赵长春袁店河系列小说的语言是朴素的,但其又是丰腴的、意味隽永的,淡到极处也是浓到极处,他的《我的袁店河传奇》、《我的袁店河》、《我的望窗季节》等一系列以袁店河乡村风土人文为题材小说之所以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以及评论界的一致好评,其个性化的语言是其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赵长春小说的语言个性主要表现为地域性方言、生活化、简洁化三个方面。笔者以其近年来发表在《短篇小说》上的有关作品为个案,做一分析(下文中所引作品,均出自《短篇小说》)。

一、地域性方言

鲁迅曾经讲过,“现在的文学也一样,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为世界的,即为别国所注意。打出世界上去,即于中国之活动有利。”中国地域方言更是丰富多彩,每一处方言都是其地域文化重要的载体,乡土文学作家们无不有意识地从方言宝库中提炼、采撷鲜活的富有表现力的语汇进入文学作品,用浸润着泥土气息的语言创作出优秀的文学作品。赵长春生于河南南阳袁店河畔,是喝袁店河水长大的,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娃,他在这片土地生活了20多年,袁店河畔的一草一木,袁店河人的方言俚语,行为举止,在其心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故其创作中使用袁店河这片方言俗语时是信手拈来,随心所欲,浓郁的袁店河乡土气息使人感到既亲切又自然。比如:《老费其人》中描述老费背《新华字典》的事儿传开了那段,“我就是不想当‘瞪眼瞎,就是想识文断字,跑着背《汉语字典》,像‘耍猴儿……”“至少将来进城,能分清男女厕所吧,问路时不让城里人坑咱吧!”

赵长春还善于使用民间语言宝库中一些表现力极强的词语,比如:安玉若在屋里睡,有个影子一晃,史寡婦。“大侄媳妇,你干啥?”“想找你乱。”“乱?你真敢胡说!”“不胡说,安史之乱,人家说历史上都有,唐朝皇帝和儿媳妇也乱……”

“乱”,袁店河的一个俗词,用在男女关系上,就是亲昵而暧昧。(《乱》)

再比如,“王大柯因此有个绰号:耍二蛋。二蛋,在袁店河的语境里,多描述某人实性子、眼皮儿不活泛。比如:这人是个二蛋货,好耍二蛋。(《王大柯耍蛋》)

方言是真正地来源于生活,和人们的情感有着难舍难分天然一体的牵连。赵长春在小说中还大量运用民间俚语歌谣等表现农民对生活的体验和理解,一腔一韵表达着农民最朴素而丰富的思想,使其小说语言既新鲜、生动,又很有嚼头。

比如,“还有那句俗语,只有在滹沱河村,上些年纪的人,还用来讽刺谁谁揣着明白装糊涂,说其是‘王家的粮食,你就装吧!”。(《王记口袋》)

“抱墙角”,也是袁店河的方言。盖房时,能“抱墙角”的是大功。 “抱墙角”后,又几年,他就只用“别瓦刀”了:腰间插一瓦刀,巡回工地。(《王领作》)

“领作,袁店河方言,是对某一行业中领头人的敬称。(《王领作》)

“在袁店河,王领作盖的房,结实得很。这句话,成了一句歇后语。” (《王领作》)

这些富有生活意义的词汇是袁店河流域乃至南阳方言中极富地方特色的词语,这些词语在袁店河畔被一代又一代袁店河人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运用很传神,很形象,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在日常口语表达中甚至比普通话中的词汇还更能被当地人理解,在生活中具有不可替代的表意作用和语言魅力。

二、生活化语言

不同的风俗、风物、风情反映到文学中,形成了文学多元化的局面,而方言作为一个地域最为显著的文化标志之一,融入文学中,既起到了将地域风俗、风物、风情带入文学从而广泛传播的作用,其本身也为文学语言的丰富引来了活水。在赵长春创作的以袁店河为题材的小说中,运用的地方化语言不仅原汁原味地反映了当地人们活生生的口头语言,同时也反映了特定的地域文化,富有浓郁的地方风情和生活气息,具体生动,可闻可感。比如:

“滑蛋。还有人说是画蛋。——刀换左手,右手主力道和方向,轻顿数下,蛋液出缝,沿热铁案而滑,或者画。所出图案多与当日宴席主题有关:鸳鸯戏水,交头缠颈,鸳鸯腹间相拥着最后滑脱的蛋黄,是婚宴;松鹤扑案,远山隐约,最后滑脱的蛋黄为太阳,是寿宴;菊丝线白,花朵簇簇,最后滑脱的蛋黄如一注大泪,是白宴;桃园三结义,友宴;白鹿跪孔,拜师宴……不一而足。” (《王大柯耍蛋》)

赵长春的小说立足于民间生活,站在民间的立场来写民间,用极富乡土本色的语言来书写乡村人物与乡村生活。

“劈蛋人绷紧嘴唇,双手并用,托刀把,捏蛋壳,巧劲儿一用,蛋壳离刀,刀锋出蛋,蛋黄下落。落下时,有倾,扑,摊,倒,滑等力态,为着想好的的鸟、日、花朵等图案铺垫。如此,劈蛋完成大半。铁案发热,蛋清凝,蛋黄熟,配菜叶,妆水果,一副立体画即成。小细铲,大鱼盘,轻装慎端,敬献主家,方成。” (《王大柯耍蛋》)

赵长春在处理运用来自民间的语言时是很讲究的,“俗”的表现方式也是极有分寸的。有些特定的语言词汇是在特定区域内富有生命力的,比如:

萌子基本上还不会玩别的时候,会玩的就是“藏了没”。“藏了没”在袁店河的方言里,“了”读“老”,“没”读“木”,没有的意思;整体发出来的声音是“藏老木”。(《藏老木》)

这里的“藏老木”意思是“捉迷藏”,讲“捉迷藏”当地人不习惯,但对“藏老木”就习以为常了,并且有着一整套熟为人知的游戏规则和方式。

再比如:袁店河的名吃哨儿汤。汤趁热,出锅就喝,米没汪成一层薄皮儿,烫嘴,边吹边喝,呼——嘘——,一片声响,如哨。(《哨儿汤》)

“喝鸡蛋汤——多是最后一道菜,意味“滚蛋汤”,宴席结束。” (《王大柯耍蛋》)

汤,面条,袁店河人的晚饭,俗称喝汤。(《王大柯耍蛋》)

生活是艺术创作的不竭源泉。赵长春从生活中发现了美——它是袁店河畔具体而微的民间习俗,是每日可见的柴米油盐,是人们你来我往的互动交流。他把日常生活场景融入传统文化,传统文化的生命力才得以彰显和延续,在某种意义上,这才是传承文化的最好方式。

三、简洁化语言

仔细阅读赵长春创作的袁店河系列作品,发现赵长春对待小说语言的态度是严肃的,他对于文字是很吝啬的,说是惜字如金一点也不过。赵长春对于汉字是怀着敬畏之心的,因敬畏而珍惜,因珍惜而视字如金,正是对于基于他对于文字的珍惜,他的以袁店河为题材系列小小说语言在地域性方言和生活化之外,还体现出简洁化的特色。

语言的简洁美要求简短的语句具备明确、纯粹、概括三种素质。在小说创作中,赵长春运用来自民间的语言时是很讲究的,首先体现在对原始民间语言的提纯净化,以达到简洁之美。比如:

“石头坡上石头多。大的。小的。高的。低的。歪歪的。斜斜的。半露身子的。倚靠老树的。”(《花石头》)

“石头坡上的这些石头,有着各种各样的画。小人。马。羊。树。拿弓箭的人,跑的动物。还有太阳,月亮。还有男人,女人,小孩,房子。等等。陰刻。阳刻。” (《花石头》)

这样的语言,没有繁华的修辞,冗长的衬托,给人的感觉是纯朴的、原始的、简短的、有力的,也是丰富的。

“悬鉴阁,正对大殿,三层。下空,中为戏台,三层为阁。顶悬一匾:悬鉴阁。黑漆框,蓝底,金字。字好,行楷兼隶,稀疏得当;三字的底,心虚,金实,口阔。单字匀称,整体合一。高悬,斜倾,气势、气韵都好。” (《丰山寺的悬鉴阁》)

“上香,早香,晚香。早晨撞钟。傍晚击鼓。哐,哐,哐,声音很远,人们就起来做饭、喂牲口。咚,咚,咚,声音很远,人们就回家做晚饭。” (《丰山寺的悬鉴阁》)

这些朴素自然、简洁明快的语句中,读来有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的美感。锤炼不露痕迹,功力达到自然,这是赵长春过人的地方。

赵长春的袁店河系列小说都是从日常生活中撷取一人、一事,或一景,娓娓道来,叙述语言简练含蓄,朗朗如白话,但却总是能够让人感到一种细微而美妙的韵味,比如:

“王家人多,地多,粮食多,就专制了自家的口袋。粗棉线,浆洗,经纬,织布,裁缝,成为口袋,白褐色,自家作坊出品。半人高,桶粗,袋口处有扎口绳,隐袋中,只露两头,拇指粗细。每袋装满粮食,百斤,扛,背,抱,都方便。袋口一侧,五字,墨黑:滹沱河村,王。上下两行。”(《王记口袋》)

语言要取得简洁美不但要从沙里淘金,还要善于组织安排。譬如:

“肉铺,面店,杂货店。油坊,茶座,理发店。一街两行,有的是,李家,张家,狄家,位家,都可以开……一竿幌子:量体裁衣。风来,旗子飘动,像是招呼人。每年二月二,龙抬头,李古和就换一面幌子,新崭崭的。包括他的台案,缝纫机,熨斗,尺子,整齐、干净、养眼。”(《李古和》)

这些语言如随手拈来,简洁朴实,不事雕琢,毫无新奇,却有着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美,于简洁中氤氲着生活的诗意。

赵长春创作的袁店河地域风情人物小小说系列,以其独特的艺术特色,展示了袁店河人文风貌,构成了具有地域文化符号的“袁店河图”。用赵长春自己的话说。“多用简洁、生动的语言勾勒人物,加上留白与伏笔,努力做到不动声色。”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小说作为文学的一种形式,语言运用的成功与否是小说创作成功的关键所在。而小小说对语言的要求更是达到苛刻的程度,从某种意义上讲,文学创作的过程,其实就是作者个性生命体验的文字呈现过程。

责任编辑/董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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