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桂生

我先不说小人，先说蚊子。

一到夏秋季，是蚊子疯狂的季节。蚊子是昆虫的一种，有咬人的蚊子，也有不咬人的蚊子。我发现那些寻找光明的蚊子就不咬人。它们天生在追逐光，越是强光越爱聚集。它们在光影里，像孩子在游乐场中戏耍，痴迷着舞姿，把生命中最精彩的一瞬，留给光与影，然后便安然地陨坠，从土地中来又回到土地中去。它们的生命看似短暂，却在光明中火了一把。它们属于蚊子中的高尚者。

还有一些蚊子，它们靠吸血为生，凡是生命体我想它们都对付过，碰过运气，它们四处碰壁，到处受挫，只有人这个动物在发展衍生中长得细皮嫩肉，成了它们的饕餮大餐。

尽管我的卧室门上安有门帘，但狡猾的蚊子正是趁你进出揭门帘的时候窜进来。白天里，它们附着在暗角，或趴在你够不着的樓板上，老老实实地待着;到了晚上，它们就像敌机一样四处乱窜。别看它小，鬼机灵着：当你注意它的时候，它跑得无影无踪或按兵不动;当你麻痹的时候，它就来咬你一口。我发现每天晚上准有那么两三个蚊子在卧室里晃荡，扰得你不能踏实睡觉。关了灯，它就俯冲到你身上，你把灯打开，它早逃得没影了。找了半天，你发现它趴在顶楼上——你总不能搭了梯子去拍它吧。于是我就想这蚊子怎和小人一模一样。

蚊子和你相伴着，小人同样离你忽远忽近。蚊子温度合适了才会有，小人一年四季都存在着。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遇到小人。小人和你长着一样的白脸或黑脸，甚至是慈眉善目的。有时候，小人最善于和你套近乎。小人自然也有和你疏远的时候，那一定是你倒霉的时候，或者你的上司对你另眼相看的时候。这个时候，小人不但远离你，还会投来鄙夷的目光，还会抓住机会，在背地里说你的坏话，哪怕是编造的，小人会将编造的故事，说得有板有眼，说得确凿无疑，天衣无缝。小人看着你越来越倒霉，越来越被置于死地，快乐也就达到了顶峰。小人在整人方面是最善于花心思的，最善于用计谋的。小人是不读书的。小人要读书，也读的是有关计谋的书，他们崇尚的不是阳谋，而是阴谋。他们受到这些阴谋的启发，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历史上的小人就太多了。能够混出小名，且排在第一位、能够入了戏、被庶民百姓千夫指的当属屠岸贾。屠岸是复姓，就像欧阳、诸葛、司马一样。屠岸贾这名字挺生。但赵氏孤儿这出戏几乎家喻户晓，屠岸贾就是赵氏孤儿的始作俑者。当年赵盾一家被满门抄斩，只剩一个婴儿，深明大义的太医程婴把自己的儿子顶上致死，才保下来这个婴儿。赵盾一家被灭门属千古奇冤。读书读累了，我常听《程婴救孤》这出戏的唱段，豫剧名家李树建那凄婉苍凉的唱腔，每次都令我泪蒙眼目。

小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绝不会行小人之事，就像这些蚊子，当你开着灯的时候，绝不会光明正大地来咬你。它知道这样会很危险，弄不好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小人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中露马脚，小人会用一种极具亲和力的状貌，赢得一些人缘，让你在短时间内分辨不出他是小人。

蚊子咬人防不胜防，庆幸它只是小毒。小人咬人会把你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