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

故事书

相信都听说了那个迷人的故事，故事

里面，植物有悲欢离合，动物有与生

俱来的依依不舍，而我

怀抱灯光

等待一只

飞蛾，前来扑火，或者

替我燃烧。天色渐渐暗下来了，落日

不肯离身，和我一样，在空旷的内心

深处寻找隐秘的主角，仿佛有火种在

天际沸腾，仿佛我不会有结局，仿佛

有人在说：那个读故事的人是裸体的

我不承认。我白茫茫一片，没有痕迹

白日多么好啊，看不见的都一一来临

新的一天终于到来了。瞧，一群鸽子

将光阴带出了海拔，几个人在榕树下

寻找着自己的根

晨曦中

动物的脸和昨夜

不一样，两把明亮的刀斧收拾起光芒

躲进了人心，而那试图和夜晚同谋的

星星，稍微一等就有落日将近的机会

蚂 蚁

六月，落日，整个花园都集中在一棵

树下，这里刚刚经过一场杀伐，一只

又一只蚂蚁正怀抱着

自己的尸身

睡去。有些梦是一种

食物。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我也不

知道这场撕咬的意义，夜幕像个巫师

收留了一声声听不见的惨叫、哭泣和

我这个庞然大物，我蹲在地上寻找着

蚂蚁当中有我的前世、今生以及孪生

兄弟。如此狼狈，我找不到回去的腿浮生

夏日来临，让我钟情的事物无非如下

几种，一群群只为自己和夜晚鸣叫的

蜻蜓，追赶卵石的流水

提着裙裾，在黄昏面前旁观人间羞作

一团云。如果流水停了，定是蜻蜓

正在为白云准备着房舍和小小的疑惑

白天如此丰满，不过只是夜晚的留影

我一直将夜晚当作白天多出来的那一

部分，当塔楼俯下身子，它一定想把

自己的阴影取出

日薄西山，不过

想制造出另外一场剧情。蝈蝈们齐声

唱着，我在谛听：唯置身晚上我才能

觉察，这些微小的生物正替人类祈祷

起伏的草丛演示着命运，顺便收留了

白昼以及伟大的

和声。我怀抱着

昼夜如同怀抱着两个孤儿，星星纷纷

坠下，谁让池塘瞬间有了静谧和鱼虾

前世

我在窗口看见了另外一个窗口，两位

老人在灯下聊天，一个女孩子抖动着

自己的衣裳

电视屏幕中，几头猎豹

追赶着余晖，动物世界

里面我豢养

过的羚羊和曾看过的落日早不知去向

我相信一个窗口就是人间，百千万只

蛾子扑过去，只剩下三个人在狭小的

空间慢慢等待其他窗口熄灭灯光

窗外，夜晚站在自己影子前不肯离去

百千万只蛾子又带着火焰在练习飞翔

一场虚掩的钓事

我相信一只鸭子钻入水中必有其道理

湖面上，微波不过是一时之花，稍稍

露出茎干的水草

截不住一条木船和它稍纵即逝的铁锚

划开的水面由永恒的平静接管，除非

水黾也抑制不住

内心的桨声。有人在岸边拨弦、吊嗓

诉说无用的爱情，也有人将自己当作

诱饵，甩将出去

那么多落日在湖

里面都颗粒无收，鱼钩也一样，尘世

如此大的留白需要更多的饵前去填充

街边小景

拾荒老人不停向前走着，他希望每个

垃圾桶都塞满空空的塑料瓶

也希望每人手里

拎着一个空空的

废纸盒子。这个早晨，没有

比老人更实在的欲望，也没有比这更

容易满足的野心。那些人们扔出来的

他挑完了，认真地放进包里带回家中

乘 车

我确信自己在隆隆向前。坐在车厢内

另一个我在玻璃中看着我，只是一个

面南，一个对北

车门打开，一群不知姓名的人

蜂拥而入，利刃一般，将我和

我的替身隔离进

两个对立的空间。我相信我和自己会

重新相遇，只不过隆隆之声不合时宜

我见到我时，一个在半山注视着野果

一个打量着车厢，仿佛最后一件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