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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惑”之惑

2020-10-21马乾

西部散文选刊 2020年6期
关键词:儿女老婆女儿

马乾

高晓松说:“曾经以为四十不惑,就是人到了四十歲,没有疑惑了,什么都能懂能得透彻了。但真到了不惑之年,才发现其意思是那些不懂的事,都不愿去探究了,也就不去疑惑了。”

这真是一种无奈的坦然和敞亮的豁达,也许就我所理解的“不惑”之惑吧?!

如今,我也是刚刚跨越不惑之年的门槛儿,看他人曾经的风景,回顾和展望自己的人生路。

在尚无中年阅历的生活里,开启沉甸甸的中年生活,总是从品咂父辈们曾经的光阴开始。

四十岁的父母,正值物质贫乏却激情燃烧的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他们为了生计,不远千里从苦甲天下的宁夏西海固逃荒到天山脚下的古牧地。在开荒拓土的天池湖畔,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赡养寡母、养育儿女,还给孤儿的表弟娶妻;他们一共生育了十二个子女,最终却只留下我们姐弟四人。我是他们均已步入四十岁的生命轨迹后生的,是他们的最后一个孩子,也是他们中年人生的收获。然而,在我四十岁的时候,他们都已匆匆离世。

母亲去世,是在我走进婚姻殿堂前一周的日子。我没有推延我的婚期,因为这是母亲亲自确定的日子,我在母亲的头七那天完成了她的心愿。父亲说,我们家里走了一个人,又来了一个人,新陈代谢,是自然规律。我们要正确面对一切世事无常,所有事都有定数。七天前老人离世,七天后新人进门,这是生死场上的迎来送往。

母亲走后六年,父亲也撒手人寰。这六年里,父亲是孤独的,但也是幸福的。他轮流在四个孩子的家里,安享晚年。儿女们争先恐后地接他去家里住,可他总是要强地不给儿女添麻烦。父亲生命最后的一年,因脑梗而瘫卧在床,也几乎不认识人。他嘴里时时呼唤的是姐姐和大哥的名字,偶尔也会叫起小哥;而我只有在当面问认识我不,才说出我的名字。我知道,这是因为父母生我时的年龄已是四十好几,我在他记忆的表层里是模糊的。

母亲因心脏病发作走的时候,我们四个子女都在近旁;弥留之际的父亲也是终于等到我中午下班回家,守在身旁时才走的。这些都已成为四十岁当口的我的巨大的人生财富。我敬爱的父母啊!我把您们葬在我的心房里。我用四十年的光景开始理解“遗憾”和“沧桑”这两个词。

施耐庵《水浒传·序》云:“人生三十未娶,不应再娶;四十未仕,不应再仕。”而我,“娶”在三十有二,“仕”则始于三十有七,跻身副高职称在四十岁叩门的三十九岁半。比照古人的标准,我显然是晚婚晚育,立业入仕也是滞后的,但我是迟来者快马加鞭,后劲十足。

我和妻子研一报到时认识,研二结婚并要了蜜月宝宝,研三生了女儿。在读硕三年里,我们完美地修完功课,并把爱情修成正果。毕业后,老婆很快进入当地一所高校当老师,而我成了一名文学编辑。好多同学羡慕我们是爱情、学习、孩子和工作一样都没落下。而此时,我们继续筹划着再要个宝宝,于是在我们工作的第四个年头,也是女儿四岁半时我们的儿子出生了。终得儿女双全,幸福满满。一年后,儿子蹒跚学步,跌得鼻青脸肿时,老婆学校里让她考博的文件下来啦。妈呀!在这最幸福,也是最繁忙的时候,她得准备考博。在充分酝酿后,我们决定把儿子送到百余公里外的孩子姥姥家照看,我则全权负责幼儿园女儿接送和家务。终于,争气的老婆于第二年以全学院入学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山东大学,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博士研究生。

而我,进入杂志社工作时因硕士身份搭上政策的末班车而直聘编辑职称。科班出身的文学硕士,当然要以编好稿,辑好字为己任;还以编辑业务的学术研究为要务,撰写专业论文,并独立或参与完成数项省级课题;有心之余再写点文字、抒点心绪。五年的光阴眨眼即逝。正是这些扎实的工作和过硬的学术科研,以及散见各文学期刊的累计二十多万字文字,终于使我任职中级职称满五年刚刚具备评聘副高时,就压茬跻身副编审;入仕三年刚满也是压茬再进一阶……以四十岁为界,我的前半生厚积而薄发;也算是一介草根出身的寒微书生的经典人生路。

站在四十岁的门槛上,看到妻贤子孝的家庭温馨鼓舞;蒸蒸日上的事业更我信心满满,踌躇满志。我在中年的门口,心总比年龄勇敢,激情一波又一波地阻碍着年轮的滚动,时时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好在身体是仗义的,没有给我的雄心拖后腿。

人处在四十岁的光景,有了些许江湖打拼的磨砺,七彩的光阴折射在我们的心路历程里,所以多愁善感地感悟人生苦短是家常便饭。

“耳畔频闻故人死,眼前唯觉少年多。”真真的呀!就是眼前过往的一茬儿一茬儿的红白喜事,把人都催老啦!

现如今,和父母同岁的长辈没几个人了,路上碰见个熟人都是小心翼翼地问候,你父亲或母亲身体可还好?得到的回答也是谨慎里透着感激:还凑合,衣食尚能自理;从医院出来才两三天,瓶瓶罐罐的药一大堆啊……有时会突然接到电话,谁谁谁无常(去世)了,几时几时送埋体。心里顿时透着悲凉,也赶紧着计算着,把要紧的事儿急急地办了,稍缓的事儿挪挪,想方设法地去送个埋体。巴望着再去缅怀一下亡人,顺道见见久不联系的亲戚和朋友。见了面,关切地问候,盛情地邀约,感觉都是那么亲切。加上出殡的气氛,真真地感受到见一面少一面的真切。

遇到红事,当然透着喜庆。新郎新娘就是当年那个撒尿和泥巴的小屁孩,甚至是当年抱过的小不点呢。那亲切,欢喜中透着热乎劲。再看看周围,一些不认识的生面孔,都是懵懂的半大小伙子、小姑娘,还有领着学走路的,怀里抱着的,挺着大肚子的……正心里盘算着,这个可能是谁谁的孩子,那个可能是谁谁的孙子。突然听到“妈”、“爸”或“爷”、“奶”的叫声,赶紧循着应声望去,会吃一惊:他都有孩子、孙子啦!望着眼前的孩子们,一茬茬的韭菜苗子似地成长着,有心地在其中找找自己的位子,妈呀!我们成了晒在地里被荒草掩埋的老蒜苔了,沧桑中透着股蔫巴劲,已是明日黄花啦!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在沙滩上。

父母本身在我们这个家族中,辈分就大;我还是家里的老小,比大姐整整小十四岁呢。如今四十岁当口儿的我在一帮孩子堆里,是爷爷辈的。我当年晚婚,三十多岁才走进婚姻殿堂的。我那一出生的儿女,就是人家的阿姨、姨奶或舅舅、舅爷啦。真是把人笑死!

四十岁,还是储蓄健康的关键期。这个时候人的各种生理机能开始走下坡路,熬不得通宵,也挺不住长久的加班,俨然不能像二十几的小伙子那样生龙活虎,天不怕地不怕地风风火火闯九洲了。如果再不注意劳逸结合,就会健康透支,疾病开始找上门来的。

可不是吗?刚刚步入四十的我,通常是一夜乱梦。在魇住后挣扎着醒来,惊悚和哀叹过后,哑然失笑,不过是一场梦。接着睡下,故人故事依然入梦来。连梦都重复着做,甚至梦里套梦,给别人叙述刚刚做的梦境,竟然本身还是在梦里,再次醒来才是真正回到现实。

“饿”是一种养生。饿回青春,饿去疾病。可我不行。半夜起床,偷几口零食是常有的事。每晚三点、五点就会起床,尔后去趟厕所,可怜的几滴洒入尿池后再回卧榻时,肚皮闹腾起来,于是随手捡起桌上的饼干、水果什么的,扔进嘴里,敷衍一下肠胃,才能接着入眠。再也不是一觉睡到大天亮,一大早跑进卫生间,打发一夜陈货的激情年岁了。

看到儿子学着女儿照镜子,化妆,就想起当年的我曾为青春痘和刺眼的胡茬烦恼,一有空就对着镜子想着怎么收拾它们。现在呢?最不爱照镜子了,偶尔照个镜子也多是顾影自怜:满脸的粗糙,像是把儿子稚嫩的小脸放大几百倍后的特写;毛孔放大,褶皱纵横,年轻时的几处痤疮疤痕醒目地挂在腮帮和下巴边,右额角和头顶的两撮头发提前衰老——变白啦;染发,成了每月一次与理发相伴的规定动作,染发剂成了我这个中年男人的标配。

小我八岁的媳妇还算俊俏,皮肤好是她征服我的一大法宝。三十二岁的她也开始常常敷个面膜,让我想起“画皮”里“周迅”那一张惨白的脸,甚至是专门夺人性命的“白无常”。可就这样,还是在妻子的鼓动下偶尔也敷一张她的面膜,感觉还真不错。最近,真想着买一些男士面膜来保养一下自己的肌肤。

家是一个自由的世界,温馨的港湾。特别是与孩子待在一起,日子很短,笑很灿烂,我开始理解“无邪”这个词。这是四十岁的人开始有的感悟。

七岁半的女儿学妈妈,把口红抹在嘴唇,把粉底擦在脸庞,稚嫩的小手显然拿不住分寸,浓淡不均;还顺带给三岁的弟弟画个黑眼圈,点个眉心痣,红红的腮帮像个“高原红”……一方厅堂,一双儿女,此起彼伏的笑声窜出房间,飘满整个楼道。

我翻白眼,哼唧一双儿女,跟你妈一样妖精;媳妇则急急地跑来,抢救她的宝贝。女儿抢白妈妈:谁让我是你女儿。儿子更淘气,稚气地唱起:“我是一个,一个,很会干活,还不黏人的小妖精——”结果,爱人被这天真和无邪彻底打败。

姐弟俩玩着玩着开始争执,甚至打起来,通常是姐姐先哭;弟弟看姐姐哭了,害怕地也哭起来。我或妻把儿子一把拉来,开始训斥,告诉他孔融让梨的故事……终于儿子苦笑着抹干眼泪给姐姐说对不起;女儿还在拗着,哭丧着脸。“你是姐姐,要让着点弟弟。”她好像一下子肩头有了责任,委屈也立马释然,撂撂手不计较啦!于是,成就感油然而生。

妈妈在电脑前查阅资料,撰写论文;女儿写完作业背唐诗,练完钢琴学画画,写完书法练舞蹈;三岁半的儿子学姐姐照葫芦画瓢或坐在平衡车上找感觉,摔下来呜呜两声见没人搭理,就又干别的事了。我则悠闲地把疲惫的懒腰往沙发一靠,翻着片儿地看电视。有时也会拿起女儿的钢琴书打拍子,跃跃欲试地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艺。

每次看到家里这样的火热场景,我都是无限感慨:培养儿女,先培养老婆。这是多么重要的至理名言呀!

就老婆的教育程度讲,丈母娘只把她女儿培养成半成品——一个本科毕业生+—个在读硕士生=半个硕士研究生。而我,一鼓作气,直接把老婆培养成立博士生,这成了我此生最大的教育投资。

有博士的家,我这个硕士是不用操心儿女教育的。女儿出生后,怎么教育孩子成了我们家庭的主题。老婆忙活着从胎教到入幼儿园,到小学择校,以及周末给孩子的兴趣学习班,缜密地计划着、落实着。她要在女儿上初中前,把女儿的文艺细胞激活并培养起来。所以小学二年级的女儿除了周六开拓智力的高斯数学、少儿英语和益智作文外,还把钢琴、书法、舞蹈、绘画填满周日,让女儿在艺术的氛围中成长,丰富她的情趣,扩充她的兴趣。我也着实感受到这种教育氛围中成长起来的孩子,该有怎样的自信和阳光。三岁半的儿子,也即将步入姐姐的后尘,健康快乐地成长。

我得承认,这些都是老婆的功勞。没有老婆的精心运筹,这些教育措施一定不会落实在我家。老婆是我家教育走向的设计师,更是我家庭生活的灵魂所在。我得庆幸,我把老婆培养成了博士。

梁实秋说:“四十开始生活,不算晚,问题在‘生活二字如何诠释。”是的,四十岁开始的生活,于我而言除了家庭,还有事业。或许,四十岁的人生开启的只是我心里的执念;或许,四十岁以后的人生真的会成为我生命里另一段浓墨重彩的手迹。但无论怎样,都是岁月静好。面对年华渐少,我们再也没有心情像孩童那样奢靡年轮,抱怨青春。四十岁以后的人生,只有珍重和脚踏实地。

我的雄心和行动是同步的。我相信,四十岁以后的人生于我而言一定是丰富多彩、姹紫嫣红的。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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