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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记忆

2020-10-20李陈陈

文艺生活·下旬刊 2020年7期
关键词:红苕棉袄上学

李陈陈

中图分类号:G2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 (2020) 21-0261-01

现在的冬天简直毫无脾气,蜻蜓点水似地敷衍一下就走了,即使小住几天,也没有往日的豪爽和恣肆。在现在所谓的冬天里,任你到哪里,比如到商场购物,到办公室找人,到朋友家串门,冷若冰霜的情境虽然总会遇到,但空调还是会热情洋溢地为你送上“春风”。年轻的母亲只要听到天气预报谢‘明天最低气温10度”,就要反复叮嘱上学的宝贝:明天要穿上羽绒服”。你说,这样的冬天还有什么意思,这样的冬天会留下怎样的记忆!

记忆里的冬天可不是这个样子,我的关于冬天的记忆苦涩而甜蜜。那时的我们有一个心愿——得到一件新棉袄,虽然这个心愿在我整个少年时代都没有实现,但我仍然觉得美丽而温暖。那时,家里有爷爷、婆婆,爸爸、妈妈,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我最小。每当冬天降临,爸妈没有足够的能力为我们四兄弟每人缝件新棉袄,就采取一年添置一件的办法:缝件棉袄,第一年大哥先穿,第二年二哥再穿,以此类推,轮到我的时候,棉絮已经“飘飘欲仙”了。上学后,穿得破破烂烂的我,喜欢在教室里找一个光线最暗的座位;站队的时候也要挪到最后,可怜个子小,经常被老师揪到队列排头;放学回家的路上玩打仗的游戏,不能当指挥员,只能当士兵。于是我就经常早晨赖在被窝里不起来,母亲总是把我的破棉袄烤了又烤,再加上“明年给你买”“过几天你爸给买双解放鞋”之类的空头承诺,我才会磨磨蹭蹭地起床。又担心上学迟到,抓上几个红苕或洋芋的什么往书包里一塞,就拼命往学校跑。山路曲曲折折,總是没有尽头,在飞奔的路上,总会遇到那些和我一样的孩子们。那时我最好的兄弟小林,家中光景稍好些,常分给我一个玉米蓑衣饼,加上自己带的红苕和土豆,肚子基本还能填饱。可关于温暖的心愿,他们也无法帮我实现。每当看见他们有了新棉袄时,我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当然,他们也不是每年都能有新棉袄,可至少在冬天来临之时,他们有换季的装备。而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让爸妈给买,可赖床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于是关于童年的回忆,总会浮现那些让现在的自己好笑又略带心酸的傻事。我会故意把有棉袄穿的同学带回家给爸妈认识,让他们感受到我的无助与可怜;把破棉袄再挑开几个洞,让里面的棉絮多露些出来,然后在晚上苦苦央求姐姐帮我求情……

稍长,知道了“威胁”的办法会让父母伤心,也无济于事,但得到新棉袄的愿望也随年龄的增长而增长。每当十冬腊月,家里唯一的猪有了500多斤的时候,我就在心里盘算,去年爸妈就说过,等今年卖了猪就给我缝棉袄的,今年应该是有希望了。所以,卖猪的时候,我总是老早就起床,为背猪去卖的爸爸、哥哥倒洗脸水,帮忙找绳子背筐,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这一天,我会一直在村口的大榕树下等到爸爸、哥哥回来。很多年,爸爸作出的解释都一样:今天的猪只卖了40几块钱,爷爷、奶奶怕冷,姐姐长大了,哥哥要娶媳妇,明年爸爸一定给你买!”每次,我都低着头,紧咬着嘴唇,用手使劲地绞着我的破棉袄。

有一次,我的愿望差点实现了! 14岁那年,我考上了师范,成为我们那个山村的第一个“文化人”,爸爸当着全家人许诺:“今年一定给老幺做件新棉袄。”临上学的时候,爸爸从亲戚家借了20几块钱,由于是9月,就先给我买了一条的凉的裤子,说等冬天来了再缝棉袄。那年的冬天实在太冷,学校宿舍好像一个冰窟窿似的,我从学校逃跑,用两天时间徒步回家。到家后,爸爸说:你是找我要钱缝棉袄的吧?”望着爸爸凄楚的神情,我说不是,学校一点也不冷,就是想回来看看。临走时,妈拿出姐姐出嫁前留在家里的一件棉袄,说:姐姐的这件棉袄只穿了两年,你将就过一个冬天吧,明年……”我带上姐姐的棉袄回到学校,只有天极冷的时候拿出来穿了几次,每次穿上都特别不自在,觉得校园里的每个同学都在嘲笑一个男孩居然穿一件女式棉袄……

妻子有次翻看我的毕业照,惊奇地问我:“照片上怎么没有你?”我不以为然地回答:嗯,是没有我!这些照片是他们冬天要去实习的时候照的,那时我没有棉袄,他们照相时我就装病在宿舍里睡觉。”

我的冬天的记忆虽然是用棉袄为主线串联起来的,但这并不意味冬天的记忆是寒冷,相反,它是关于温暖的记忆。冬天里,用一个安有铁丝作提手的破搪瓷盆装上炭火,上学时提在手里,沿途捡些干枯的树枝放在里面,用手抡起盆子使劲地在空中转圈,盆中不但有呼呼飘动的红色火焰,还会逸出一股股木质的清香。到教室后,学生把火盆里的火倒在地上,再添上带来的干柴,发上一个旺旺的大火,火里烤上红苕或者土豆,就开始上课了。上课时,有的跟着老师念课文,有的在火边吃烤熟的红苕或土豆,一个个孩子都像是刚从垃圾堆里捡来似的。有一次,窗子上糊着的当玻璃用的报纸被一阵大风刮破,教室里浓烟滚滚,呛得喘不过气,学生们都叽哩哇啦地朝教室外面跑。突然,教室里一个学生哭喊:老师,我的衣服着火了!”一个稍大点的孩子跑去水沟打了盆水,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向那个学生泼去。而那个学生,就是小林。我在经历了慌乱而后大笑之余很心疼他那件烧破了的棉袄,而他却开心地跟我说要是他父亲同意给他做件新棉袄,他就让母亲把它补好后送给我。那天,老师抱着小林直到把他身上的衣服全部烤干了才想起放学,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我的关于冬天的记忆——棉袄、教室,以及上学回家杀猪过年看舅妈姑妈的热热闹闹和欢声笑语己渐去渐远,沉淀的只有些许的青涩与感伤,夹杂着些许温暖与甜蜜。不过,冬季的记忆从来不代表萧瑟和晦暗,相反,冬天的记忆充满了各种暗示,在表面的岑寂之下涌动着岁月和生命的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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