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晓昱

一

初冬的一天，我和伙伴们在割完稻谷的田野上捉迷藏。我藏进草垛里，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等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竟变成了稻草人！

夜幕降临，冷风吹来。我听见妈妈在呼唤我回家吃饭。

“欸——”我想大声回应，但是只能发出一丝沙哑的声音。我想站起来，可是我只剩一条腿，只能单脚跳。

我的这个模样会不会把妈妈吓到？我只好缩回稻草垛，默默地哭泣。

妈妈连喊了几遍，没听到回应，就去别处找了。

二

夜晚的露水很重，很凉。月光发出冷幽幽的光，星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从村庄里飘来饭香味，我的肚子一阵咕噜乱叫。我在身上找到两粒谷子，试着嚼了嚼，嘎嘣脆，我就着口水咽下去了。

唉，又冷又饿又孤独！这个难熬的夜晚该怎样度过？明天我会变回人吗？

“嗨，你也没走吗？”突然，一个系着红围巾的稻草人出现在我面前。

“你好……”我抹了一把眼泪，望着眼前的稻草人。

“我们都是被遗忘的稻草人。”稻草人和我并排倚靠著。

“其实我是……”我想说我是人，可没有说出来。

“我好想念我的主人啊。”稻草人哈着手，热气从手掌间冒出，“我的主人对我很好的，你看这条红围巾就是她送给我的……”稻草人自顾自地说着，沉浸在往日的幸福中。

“她会来接你的。”我安慰稻草人。

“也希望你的主人快点来接你。”

我们依偎着，看着寂静的月光漫过一垄垄田。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变回人。啊，真是糟糕！

我跳了两下，舒展一下酸痛的身体。

这一天，我们一起找遗落在田间的谷粒吃，一起唱歌。渐渐地，我不再那么害怕、伤心了。

第二天，我们还是继续找谷粒，一起单脚跳舞，一起向往未来美好的日子。

天气越来越冷了，是一种干冷，让人特别难受。寒风吹得我们摇摇摆摆，冷得我们直打哆嗦，但我们依然用颤抖的声音唱歌。

三

这天午后，冷风依旧翻跟头似的刮着。一只眼睛受伤的田鼠来到我们身下。

“嗨，稻草人，我可以在这里暂住吗？”田鼠有礼貌地招了招手。

“可以，请进来吧。”我们给田鼠挖了一个洞。

“谢谢，你们真是太好了。”田鼠分别给了我们一个拥抱。

“你的眼睛怎么受伤了？”我忍不住问。

“哦，是一个男孩在我的洞口烧火把我熏伤的。”田鼠揩了一下总是流泪的眼角。

“可怜的田鼠。”稻草人递给田鼠几粒谷子。

看着眼睛受伤的田鼠，我想起以前总是恶作剧地去田鼠的洞口放鞭炮，往洞里灌水，心里一阵内疚。

“我给你们念一首我新写的诗吧。”田鼠不等我们同意，就开始念起来 ——

我们在田埂边相聚

就像一粒稻谷遇见一声欢叫

就像一片雪花遇见一声尖叫

春天啊，在远处观望

我们唱着歌

跳着舞

一起驱散心中的寒冷

迎接春天来做客

…………

“哇，好温暖的诗！”一只麻雀被风送了过来。

“我可以在这里避一下风吗？”麻雀翅膀颤抖着，战战兢兢地问。

“欢迎，进来吧。”稻草人往旁边挪了挪。

“给，这里有几粒谷子。”我把收藏的谷粒给麻雀。

“啊，太好了，正好我的肚子饿了。”麻雀啄着谷粒，“为了感谢你们，我唱一首歌给你们听吧。”

麻雀开始唱起来，像小河在欢快地奔腾，像阳光从树上流淌下来。

“嘿，真好听呀！”一只绿青蛙从我们身旁冒出来。

“好热闹呀，我也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青蛙讲的是一只爱冒险的青蛙拯救小蛇的故事，情节非常惊险、曲折，把我们都吸引住了。

“谢谢你们的陪伴，我送给大家一份礼物吧。这是我编织的草帽子。希望大家能在冬日里整天都暖和。”我把自己这些天来织的草帽子送给大家。

“看，雪花！”田鼠突然大喊。

真的呢，下雪了，这是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

我们脱下帽子去接雪花，笑着、闹着，完全忘记了冷。

四

当茫茫大雪覆盖田野，我身上的雪越来越重，我的腿快支撑不住了，胸口也喘不过气来。

“我……我快撑不住了……”稻草人也气喘吁吁。

“嘘！田鼠、麻雀、青蛙都睡着了，小声点，别……别吵醒他们。”我们咬着牙，努力支撑着。

突然间稻草人叹息一声，说：“其实，我的……主人，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不会来接我了……可是你不一样，你还有……还有主人在期待着你，所以，你要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支撑下去，不仅为了主人，也为了……为了下面这些小动物！”稻草人挣扎着说完，朝一边轰然倒去，散架了。

“不要——”我想去拉他，可是腿已冻得麻木，动弹不得。我奋力支撑起厚重的雪，念着田鼠的诗歌，唱着麻雀轻快的歌，重复青蛙讲的故事，迎着寒风，一动不动……眼泪成冰。

五

我醒来了。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洒在我的被子上，亲吻着我的脸。

“儿子，你终于醒了！你烧了三天三夜了！”妈妈疼惜地抚摸着我，一滴眼泪滑落在我的脖颈上，凉凉的。

“稻草人呢？”我急切地爬起来，往窗外看，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

“什么稻草人？”妈妈迷惑地问。

“没……没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妈妈讲述我遇到的事。

病愈后，我去田野上，发现了草垛后那个散架的稻草人。

我为稻草人除去积雪，然后从家里取了一些干稻草，重新让稻草人恢复了模样，给它安上了两根木棍腿，给它戴上我新织的红色毛线帽子和围巾。

“谢谢你。”我给了稻草人一个大大的拥抱，“让我来做你的主人吧。”

此时，阳光静静地拥抱着我们，我的心里涌入一股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