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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的“苦荞花”

2020-10-20吉洛打则

文艺生活·下旬刊 2020年7期
关键词:生态批评

摘要:有人说,所有的荒诞与悲剧都来自人与世界的分离。那么,作家该如何在语言艺术中处理人与世界的关系,进而通达一种生命生态平衡的精神境界呢?本文试图以文本细读为基础,在生态美学视野下对《出山》中人与故土亲情的紧张关系和阿微木依萝从“打工妹”成为作家的蜕变之路,进行深入的审美观照以及生态意蕴阐析。

关键词:阿微木依萝;《出山》;自然之美:生态批评

中图分类号:1207. 4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 (2020) 21-0009-02

一、前言

進入新时代以来,真正得到主流文坛认可且广受读者欢迎的凉山彝族汉语作家有两位,一位是被认为“很有追求,创作实力很雄厚的”冯良(彝语名:吉胡什妮),一位是从女工“蝶变”为职业作家的阿微木依萝(汉语名:卢少英)。巧的是,两位女作家都拥有混血身份,但都自我认同为彝族。60后的冯良是“彝娘汉老子”,80后的阿微木依萝是“汉娘彝老子”。

二、成长经历与创作

文学月刊《都市》 2015年第2期的“都市实力榜”刊登了阿微木依萝的三篇散文,以及由他人品读阿微木其人其文的十篇文章。这些文章有评价她是“彝族萧红”的,也有美喻她为“夜莺”“萤火”的,更多的是赞赏她在写作世界中的深情执着、自然安静与本色绽放。其中有一篇她的丈夫十八须写的《我的妻子阿微木依萝》,里面有一段比较切实中肯的评语:“个初中未毕业并在十多年打工生涯中几乎只看过几本《故事会》和《知音》的大龄女青年,忽然想走文学这条路,无疑让人发笑。但她却有着山羊的执拗,不但真的走上了这条窄路,似乎还走得很顺。”的确,从2011年6月起,阿微木开始在天涯论坛(www.tianya.cn)的“散文天下版块”尝试写作,如《在普格>《在喜德》《在西昌》《在成都》《在洲泉》等用所在过的地方命名标题的篇章,都是以回忆录的形式记录自己的足迹的散文。到目前,她己在《钟山》《花城》《作家》等刊物发表了散文100余篇,中、短篇小说20余篇;出版了三部短篇小说集:《出山》(2017)、《羊角口哨》(2018)、《蚁人》(2019),一部散文集:《檐上的月亮》(2019)。并荣获第五届在场主义散文新锐奖、第十届广东省鲁迅文学奖中短篇小说奖、第二届三毛散文奖、《民族文学》 2016年度散文奖、《广西文学》2018年度优秀作品奖等奖项。

2018年6月3日晚上,由东莞市莞城街道办事处创立的文化惠民品牌“文化周末”大讲坛第92讲邀请了阿微木以“写作——我的另一条出路”为题,分享其特别的成长经历。本次大讲坛还邀请了文学博士袁敦卫担任对话嘉宾,以文学评论员的专业角度,共同探讨阿微木的写作人生。同年12月20日下午,由彝语言文化学院主办的“新时代·优秀彝族新青年成长分享”第4期在西昌学院南校区学术报告厅举行。阿微木从自身成长经历和社会文化背景谈起后,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分享了自己的创作经验和生命体悟:

第一,低学历能不能写作?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写作跟学历是不挂钩的,但跟阅读挂钩。文学就是表达,对文字的敏感,对语言的掌控能力,说到底就是你整个的心思是否属于文学。写作就是吃苦,另一种苦力劳动,与自己的搏斗,成败都是自己的。一个写作者最好的状态就是持之以恒的创作。好的写作状态是,当别人深夜入梦时,会因为突然的灵感而起来打开电脑,独自面对整个夜晚,孤寂而快乐的写作。重要的是,保持一颗热爱阅读和写作的心。

第二,写作的入门是什么?首先是阅读。阅读经典,并且从自己能理解的书籍开始阅读,不用刻意接触难懂的文学书籍,也不要排斥阅读外国经典作品。读书是开启智慧激发自身文学嗅觉的开始。即使不写作的人,经常读书也会使自己变得更明智,腹有诗书气自华。然后从散文写作开始。散文诗锻炼文学语言最好的体裁。当然诗歌也能练就语言,但不一定每个人都具备了写诗歌的能力。相对来讲,散文会比较得心应手。从自身经验的挖掘,慢慢拓展到有难度的写作。

第三,发表文章到底重不重要?对于刚开始写作的人,肯定是非常渴望在文学期刊上发表作品。但一个只追求发表的人肯定是不能全身心对待自己文字品质的,发表只不过满足个人的文学虚荣心。写作是需要勇气的,同时,也必须怀有野心。难免有人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但事实上,真正怀才的,最后总能遇上。所以说,发表作品的前提就是写出好作品,投出去,然后像个真正的农夫等待属于自己的收获。

三、来自荞麦花香的文字底蕴

由“坚定文学本位”而独具开拓创新精神的花城出版社列为“锐·小说”系列出版的《出山》,是阿微木依萝的第一本小说集,收录了其于2013年至2016年所创的《出山》《牧羊人》《边界》《杨铁匠》《土行孙》这五个短篇。这些作品皆以大凉山那片贫困地区为背景,叙述了亦真亦幻而稀奇的生存故事,情感失衡中乡村社会日渐疏离又紧张的人际关系,以及边地民众无奈命运下浮乱的俗世红尘。该书的编辑在推荐语中称其为“一代漂泊的中国人去不掉的生长印痕”。

写作说到底是从自身出发的,自身既人类本身,自己看到以及体验到的,基本能符合众生看到以及体验到。人类是一体的,虽然这当中性格脾性有所不同,但基本的气质是相通的。文学就是人类精神世界的土壤,它能开白花,能兴万物,能让人类灵魂丰沛和良善。在《出山》后记,阿微木就有一番勉励自己遵从本能与自然之道的独白:我将以最准确、舒适、自然的态度来接触或者找寻我的知音。这是文学的力量。这是文学的恩赐。我希望文字的底蕴来自荞麦花的香气,它既有朴素的花朵,也有清凉的苦味……,,正如彝族文学的研究者邱婧所认为的,阿微木的作品经常书写熟悉的故乡,又常常与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相对比。大部分作品关乎彝族工人阶层的日常生活,并且对凉山的现实产生观照,体现了客居的城市和彝族乡村社会之间的异质性。在<出山》中,阿微木塑造了这么一个鲜活的人物形象:等着收到来自远方女儿的信就要出山的“我奶奶”,却到死都没有收到来信。类似的是,另一篇《边界》中的“陈老妈”也是等着女儿要她出山的来信,终究出不了山的老人。小说中的老人要‘‘出山”蕴含的是一种希望,一种自欺欺人的精神自慰式的希望。

2018年3月中旬发表的中篇小说《曲莫阿莲回家》创作谈里,阿微木也真切地流露了在自己的故土家园感受到的漂泊:

初一上完半学期,我便离开学校一直流浪在路上:大凉山、成都、江浙,可能还到过别的地方,再往后就是东莞。越走越远,但我既没有到达心中追寻的使我平静和向往的远方,也无法回头看见故土。不论生活看上去多么安宁,心灵仍然飘荡,空落,宿命般無根无涯。最可悲在于,即使回到出生地,也找不到归属感

我们可以把《出山》当成漂人的寓言,视作边地山民在自己的故土上无处归依的寓言。作为书名的“出山”涵义本身就是多面的,我们可以理解为,既是作者笔下人物的出山,也是作者本人的出山。的确,也包含了山里人对“山”失去家园感之后的茫然寻思。对于作者来说,出山不出山,是矛盾的。不出山,伟大的梦会离自己越来越遥远;出了山,山里的家又陌异成回不去的家。“故土的松木、花香、悬崖、干涸的河滩以及山沟小路边一根营养不良的野荞麦”等熟悉的味道和曾在那片山上诗意地栖居过的“牧羊人”“杨铁匠”“土行孙”等人的影子,都只存在记忆里,生成故事。

四、《出山>的生态美学意义

为什么要出山?出山又去哪里?在对这些问题的追问之中,我们来探讨一下人与人(亲人)以及人与自然(山)之间异化失衡而紧张的存在关系与生命生态。 《中国当代小说的生态批判》一书的作者黄轶认为,相对于依傍文化社会学的乡村生存形态写实的小说,属于乡土文学范畴的生态书写(“乡土生态文学”)更注重人与“乡土”关系的原初性、自然性和精神性。而那些具有浪漫主义审美精神的生态文学则侧重于在强烈的“现代化”语境中批判工业文明造成的巨大污染和人性异化,表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理念,同时也能揭示人性与生态的悖论,体现出乡土小说转型中的文化伦理蜕变的叙事文本。

在笔者的阅读经历中,凉山彝族汉语作家中关于“乡土”的书写基本还滞留在对地域文化以及自然生态的表层叙事,思想与情感的表达也还比较浅薄苍白,甚至空泛滥化。当然,文学创作中生态书写的思想资源是多元而复杂的。许多事物是否具备文学审美性以及能否进行创作和扩展,需要写作者的感官和文学的基本素养。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就。通读阿微木的作品后,很直接的一个感受是其思想态度、情感维度与审美向度都基于现代性美学质素以及地域性根骨力量而令叙事极具历史感和空间感。其明确的创作主旨便是在以工业化、城镇化和一体化为主导的社会大转型背景下,对一时代一地方一群人的生存状态以及生活生态进行内在而深刻的人文观照和灵魂剖视。而那种荒诞式的幽默表达与讽刺性的悲剧风格,可能就是在呼唤或渴望一种正常的生命生态。而最能简洁表明阿微木这种潜在的生态美学,莫过于《牧羊人》那篇小说精彩的结尾,那是一幅人与动物、与植物、与人(死人)相处和美如画的自然生态:

漫山遍野的羊低头吃草,它们偶尔发出叫声,好像在彼此打着招呼。张果子和秀芝朝山坡上的一丛黄花走去,云彩从天边缓慢地降下来,而阳光从另一边的云层钻出,湿润的土地上,泥土发出一股清新的香气。

这画面清新、宁静、天然祥和,生灵自在流淌,令人神往。生态美学最本质的意蕴正是人与自然、社会以及自身的和谐共生。我们知道,人与人之间联络沟通的主要工具是语言。海德格尔曾高度诗性精炼地道出:“语是存在的家”。“家”在汉语文化辞典(《说文解字》)的解释里,具有安身立命之所、心安宁得之境和国泰民安之本等丰富而深刻的寓意。我们可以进一步诗化理解为:家,是心路归向,是精神归依,是天命归属。有一句俗话说,心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反过来也可以这样说,家在哪里心就在哪里。海德格尔的“存在哲学”认为,一切本质的和伟大的东西,都源于这一事实:人有一个家并且扎根于一个传统。事实上,人类精神文化生态失衡或缺乏信仰所导致的后果已经非常严重。地球变成了一颗“迷失的星球”,而人则被“从大地上连根拔起”,丢失了自己的“精神家园”。

参考文献:

[1]阿微木依萝.出山[M].广州:花城出版社,2017.

[2]十八须,我的妻子阿微木依萝[J].都市,2015 (02).

[3]阿微木依萝.创作谈:在路上[J].小说选刊,2018 (03).

[4]邱婧.当代凉山彝族社会流动中的文学想象[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 (06).

[5]黄轶.中国当代小说的生态批判[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作者简介:吉洛打则(1985-),男,四川昭觉人,助教,文学硕士,西昌学院彝语言文化学院,研究方向: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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