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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失语到“失语”

2020-10-14周博文

画刊 2020年9期
关键词:失语博主胶囊

周博文

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变成一个博主,接到《画刊》约稿的时候还有点恍惚,现在我被外界了解的标签,好像就是一个“艺术博主”。

可能放在几年前,我会觉得自己是一个艺术生的“异类”。因为别人毕业之后都在寻找艺术的职业化道路,而我仿佛已经在从事别的行业了,唯一的交集是大家还可以坐在一起聊聊艺术,聊聊与艺术有关的事情。

在回国前,我就做了“胶囊艺术”这个微博号,其实做这个号的动机非常简单,因为从本科开始,我就在意大利开始学习装置艺术,整整7年。留学一开始的时候,语言是最大的障碍,大家都在一个失语的环境中,面对很多信息会有许多不一样的解读,这就大大增加了人的沟通成本,当时就想有一个平台可以把过滤过的信息都呈现出来,这可能是后来我做自己号的原始动力。

现在再回过头来看自己的号,感觉就像是在国外留学时期最后的艺术笔记,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想做成一个感觉还挺专业的号,只是想找一个词或者物,可以表现一种不确定的状态。于是我想到了胶囊,胶囊通常被人认为是药或者需要治疗人们身体的物质,它很有效,也很便捷。单单从药所隐含的意象中,也分为很多种类,如:阿司匹林、伟哥、安慰剂、六味地黄丸。或者往更大了说,有一种生死观的意味。而药是人工的产物,对人产生的所有的效果都是人为产生的,这是一种违背自然的过程。从这个过程来说,与人类的发展史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一开始的更新也特别简单,每天一条微博,同步释放一些艺术作品与艺术家的信息。过了两三个月,新浪的后台就找到了我,然后先加了“V”。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号上才不到5000人。做博主是有很多福利的,原来根本不会想到会与美术馆或者一些咖位很大的艺术家、策展人还有画廊有交集,这可能是开始做的时候最有成就感的事。但不得不说,做博主其实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我应该算是那种比较懒的博主了,拖更、跳票是常有的事,产出不算是特别稳定。再加上文化艺术从来也不是自媒体板块中的流量大戶,生存其实就是一件非常令人头大的事情,从商业的角度上来说,对一个纯艺术的博主,变现是很困难的。

我所选择的推送内容是偏当代的,除了真正学习或者从事这条路的人来说,当代艺术已经直接被定义为“看不懂”了。从内容上来看,写艺术类账号和做别的不一样,首先不能乱写东西,写之前要不停地查阅各种资料,以防自己写的和事实有出入。除了语句的通顺之外,选题与内容的易理解程度,会直接反映在最后的数据上。因为整个线上世界是以流量为最终结算方式,就连很多美术馆选择媒体合作,也是要先看流量,再决定合作方式。但时代的发展方向仍然是不可逆的,大众就是对富有幽默性的作品内容更有好感,所以在内容创作的时候还得带入这个点进行思考。不仅得深入浅出地解释艺术内容,还得吸引人的眼球。

别看我现在说的这些好像很在行一样,有一种已经洞察了自媒体的玩法的成熟,很不幸,在这点上我做得并不是很好,并没有经常去生产一些取悦观众的内容。但将时间拉长之后再看,这也会有好处,就是粉丝可以接受你的内容,并且会逐步变成人们口中的“铁粉”。当然在网上被人“喷”也是常有的事,除了正常表示看不懂之外,还会有人讨厌你的解读,他们会觉得“你为什么要解读它,每个人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

对于“看不懂”这个问题,我经常拿我爸做实验。当我回国后,和我爸说我读的专业叫“装置艺术”的时候,感觉他整个暑假都对着我“黑人问号脸”,有一种想要弄懂量子力学的冲动。当然,他肯定是能爱屋及乌的嘛,他一直对我的专业抱有很浓厚的兴趣,也能听我给他解释其中的原理。虽然我有的时候也只是拿他作为我的第一个实验对象,测试一下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是不是能听懂我说的东西,我是不是能表达清楚。

还在上学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了策展人侯瀚如写的一本书《在中间地带》,书中阐释了中国当代艺术在全球化的过程中所面临的问题与挑战,我尤其对常年身居国外的艺术家与知识分子的内心处境特别感兴趣。当源于非西方文化的“移民”在社会的裹挟中,以文化艺术这种方式,顽强地与某些问题和解或者抵抗。这个时候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价值和到底该去向何方产生了疑问。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地开始思考,留学之后要不要回国的问题。当时的想法千头万绪,根本说不上来为什么要回国。对于一个在国外生活了7年的人来说,回国其实不是一个特别大的问题,回来之后干吗才是。如果从我专业的角度上来说,当时比较好的选择是去北京或者上海。虽然上海离南京很近,高铁只要2个小时,但是上海所面临的压力也是巨大的。从现实的角度上来说,学习艺术的孩子,如果没有别的副业支撑,不靠家里,是很难在上海生存下来的。而回南京的想法其实和做博主有很大的关系。网络化给人带来的好处就是可以随时随地推送或者浏览内容,这就像一只无形但存在的手,它可以从一定程度上弥补空间所带来的问题。由于还是可以和外界保持联系,其实在南京并没有一种特别焦虑的感觉。

从生活而言,在南京没什么问题,让人比较纠结的是职业方面的发展。由于我的专业与兴趣发展都更偏向于当代,在南京的发展其实是有些尴尬的。外滩美术馆曾经做过一个陈箴的展览“不用去纽约巴黎,生活同样国际化”,重点讲述艺术家在20世纪90年代多次往返上海的经历,反映当时社会面临的各种剧变。回到上海之后,所创作的作品,作为他对上海成为全新国际城市过程中的变化的回应。在90年代,陈箴的视角就已经迅速捕捉到了在资本大潮的涌动下,社会出现的各种状态,从一种艺术的视角剖析了当时的那个年代。和陈箴不一样的是:他是上海人,而我是南京人。南京不像北京上海那样国际化,而是一个相对传统的城市。虽然南京不是没有当代,在90年代左右的时候,南京就是当代艺术的重镇。像《画刊》就引领了一个大时代的艺术风潮,也出现过很多厉害的艺术家与有影响力的事件,但南京整体的氛围还是更给人一种传统的气质。

真正回到南京之后,有一种缺乏生存空间的感觉。南京给人的最大感觉是一种“被失语”的状态。这种感觉其实不单单指别人不理解自己,而是一种孤独感。有一段时间经常在南京和上海之间穿梭,在两个城市的环境中来回切换的时候,人会感觉被无限撕裂。而这种落差感并不是没有找到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或者自己喜爱做的事,而是一种明明能和你交流,却又不理解你说的话,比真实失语状态更加恐怖。这和在国外的失语状态是完全的不同,国外的是一种物理形态上的不理解,而回来之后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一种不理解。

就从经常在后台私信我或者给我发邀请的机构来看,绝大部分都是北京、上海或者广东一带的艺术机构。而南京除了传统一类的美术机构而言,很缺乏新的力量,对于整体艺术生态的打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我有的时候也在想: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是不是真的会需要这些艺术氛围或者艺术机构,或许是因为缺乏对新鲜事物的了解,所以才会看起来显得很保守。

其实语言所表达的信息是匮乏的,每一种形式总有一种自己表达的边界。在我刚刚开始做“胶囊艺术”的时候,其实已经赶上做自媒体高峰的末端了。可能还是真的喜欢艺术吧,要不然也不会有动力一直做到现在。到目前为止,“胶囊艺术”真的就是和人交个朋友,并不会产生什么实际的收益。希望以后会把它做成一个品牌,可以去完成更多的事情。我常常认为艺术就是一味“安慰剂”,它好像能做什么,但又做不了什么。它依然能够在某些方面重塑我们对世界的认识,改变我们的想法,却又感觉既昂贵,又一文不值。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人们都会有自己的想法,而艺术现在的功能就是去平衡这些想法,充当最好的“安慰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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