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琳

高三之于吾辈，犹琢玉之铊，可錾者留之，不可錾者弃之。或笑曰：“汝历高三？何为高三？考！”于此之高三，其多喜，亦多可悲。仆愿选其典型一二，与诸君细品。

高三，考兮考兮，未考。

遍瞻教室内，诸子百态。或游手好闲，举止轻浮，神兮游乎天外。其时引项眺望，如鼠子窥猫，惴惴若失；时缩颈埋首，隐没啃食。倘空中忽闻咳声，抑或五步之外得人声，则必投一物于屉中，正其襟且危其坐。目平视，意若坚，色甚和，若有所思。行止之敏，非展喜、伍员可比。悟道之速，慧能、守仁亦不能至矣。课余之际，伏眠者抖擞跃起，嘈杂于道。声如洪钟，恐己不闻于人。又靡事不论，数人和之，数人咄之，以造声势。

或勤耕不辍，稿页日满。值阻，即题思索，不忍弃之。抓耳挠腮，遍观群书。虽暂搁置，听得师来，色喜搜之。恐其旋去，三两步趋至案前，急急迎之，切切语之。师稍伪责之，色愧。及失其义，已去而复顾，但恐不得其旨。得师悉授付与，辄恍然大喜，幸甚至哉。遇题不决，休息时分，越座求教。三五争之，各抒己见。已而开朗，自惭自乐。

高三， 考兮考兮，考时。

或观临考场，犹帝大崩，犹将赴秋决，色悲壮。至此深有感怀，悔不当初。及考时，试帖方下，对卷茫然，恍不平生。听得满室笔落沙沙，纸移砉然。复顾己卷之荒凉，泫然欲泣，不知所归。以为此之高三，凄凉。或临卷不惧，遍忆师之所述、己之所作，原其根本，展其思以制其艺，竭力为之。至于难为之地，怵然为戒，不敢懈怠。及其刃迎缕解，批郤导窾，气决泉达，则欣然自勉，神采愈扬。

高三，考兮考兮，考后。

铃响，终录结卷，次连出场。或嗒然自伤，难言于表，郁结于心。犹心存侥幸于万一。或半携忧心，然无事一身轻，自是松弛。此之道，众几无异。比至放榜，失意者足将进户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其惶惶然，犹度南岳献嘲，且北陇腾笑。以高三为辱，灰心短气，自言复何面目见人。其以此为命，以为时乖运舛。其得意者，其气愈充，其志愈高，以之不负于恩师。众人则则叹之，曰“鸟中凤”，曰“鱼中鲲”。其以此為祚，自谦之词。

于高三，仆曾遇学姊，焚膏继晷，朝乾夕惕；子时方休，鸡鸣乃起。后登豫章金榜，造册清华。曾遇同学，再届复学。自言放榜之日，扼腕叹息，自愧弗如他人，心有不甘，悔前不学。

于是仆思之，其要于高三，无非考前之习、考中之作、考后之感。而此三者之异处，往往在人。高三之态，作此文者之仆，阅此文者之师，览此文者之众，多可历之。仆念之，吾辈儿郎，亦当自强。高三诚苦，高三诚难，当谨之慎之，立之求之。毋罪命，无不公。《进学解》曰：“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此之谓也。

仆之校，已近划仆于高三类。仆于高三之拙见，搁笔于此。仆之区区感怀，诚为叨扰。才疏学浅，恐有错漏，烦请见谅。

庚子鼠年五月初六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