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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卡拉瓦乔画面的戏剧性

2020-10-13唐九久孟云飞

美与时代·美术学刊 2020年7期
关键词:故事性戏剧性光影

唐九久 孟云飞

摘 要:卡拉瓦乔可以说是美术史上一位颇具争议的画家。他的人生经历不仅充满矛盾,并且在艺术表达上呈现出与众不同的戏剧性。卡拉瓦乔的画面通过光影的运用、画面空间布局、人物表情与动作的安排、故事性与情感的呈现,在画面上制造冲突,制造看点,制造戏剧感。

关键词:卡拉瓦乔;戏剧性;光影;人物形象;故事性;情感交织

一、人生的戏剧性

米开朗基罗·梅里西·达·卡拉瓦乔是意大利杰出的现实主义画家。他的一生可谓是跌宕起伏、危险又神秘。贡布里希说:“卡拉瓦乔是一位有大胆革新精神的意大利艺术家。”陈丹青说:“卡拉瓦乔是文艺复兴的‘遗腹子……他是巴洛克绘画真正的先驱。”如果要用一个词语来描述他的生活状态,一定是“放荡不羁”;如果要用一个词来代表他的人生,那就是“矛盾”。与其说他是一位艺术大师,不如说他更适合市井狂徒的身份。

16至17世纪的意大利罗马,上层贵族生活纸醉金迷,下层民众生活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加之卡拉瓦乔个性倔强,冲动且容易失控,甚至被怀疑为异教徒,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仅仅活到39岁还每日充满逃亡。他的一生都在追求刺激与挑战,甚至在卡拉瓦乔看来,这些行为具有无可比拟的魅力。

卡拉瓦乔出生于1571年,死于1610年的夏天,生命最后的4年间里,他时刻处于逃亡和隐藏的状态。即使在睡觉时,他也准备着匕首,以防仇人找上门来。那么,为什么他的生活如此紧张危险呢?

在罗马时,卡拉瓦乔由于一次网球比赛的赌博而在决斗中刺死了人所以被通缉,他曾经由于诽谤罪而被控告,由于无证携带武器而被捕,还因为把一盘子洋蓟扔在侍者脸上而被起诉。

然而,被认为是一个品行恶劣的“坏人”的同时,卡拉瓦乔又过着令人羡慕的上层生活,结交着各式各样的达官贵人。这时的他是罗马受人追捧又收入极高的画家。他本该可以安稳地在红衣主教弗朗西斯科·玛丽亚·德尔·蒙特、意大利贵族家庭科隆纳家族等庇护伞下生活,过着富有惬意的生活,不用为了生计而四处奔波。但是,生性躁动、渴望斗争的卡拉瓦乔,却执着于追求与同辈艺术家进行激烈的、能给人带来活力的竞争,甚至追求妓院酒馆和街头斗殴这种只被认为是底层人民所为的行为。卡拉瓦乔这种“本该有的生活”和“实际有的生活”之间的矛盾反差正是其人生戏剧性的一个表现。每当他收获到一个贵族权势家族的喜爱之时,也就是他即将重新开始流亡之时。可以说,他的一生就在“流亡-安稳-流亡”中反复交替进行,直至最后的死亡。

最后一次逃亡,也就是导致其最终死亡的逃亡,既结束了他一生的戏剧性,又是一生中最戏剧性的一段经历。

在1607年的夏天,卡拉瓦乔离开那不勒斯前往马耳他,并受到了骑士团团长阿罗夫·德·维格纳科特的偏爱,加入骑士团,获得马耳他的十字勋章。但是,卡拉瓦乔怎么会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呢?不知道何种原因,卡拉瓦乔又被关进了监狱,在三个月后,他逃出监狱开始了人生的最后一段逃亡。

至最后的死亡时,卡拉瓦乔显然已经出现了精神幻觉。他竟然打算在炎炎夏日里,沿着数英里长的沼泽地,走回罗马。这一系列在外人看来疯狂又难以置信的举动,对卡拉瓦乔而言是必定会选择的道路。

因此,英国作家、艺术家、艺术评论家约翰·拉斯金,把卡拉瓦乔归类为“墮落的崇拜者”。哪怕是卡拉瓦乔自己也堂而皇之地承认,他只对大自然、身边每日上演的生活和现实的残酷感兴趣。

在卡拉瓦乔的画面上,我们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矛盾的一生与复杂的情感。换言之,正是这短短39年奇妙而复杂的人生经历使他的艺术风格形成了戏剧性的特质。

卡拉瓦乔的一生都在追求格格不入、与众不同,追求名誉地位,追求上层社会的青睐,追求永不停歇的斗争与胜利。他在无尽的逃亡中体验种种矛盾与疯狂,而他的画面也的确将这种难以想象的戏剧性呈现得淋漓尽致。

二、画面的戏剧性

卡拉瓦乔所处的巴洛克艺术时期正是激情、运动、戏剧、冲突等主题盛行的时期。而在卡拉瓦乔的画面中,戏剧性成为了人们津津乐道的一个主要特点。他把画布作为舞台搭建,将人物放在聚光灯下,将细节放大突出,抓住故事一瞬间的冲突点凝固。他还将观者赋予观众的身份列入作品中并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一)光影

卡拉瓦乔颠覆了文艺复兴时期达·芬奇所追求的温和的光感效果,而是独创了光影分明的黑暗主义,这也被称为酒窖光线法。在当时,这样的光影运用的确是在挑战很多人的审美接受能力。当达·芬奇带领的文艺复兴一度将柔光作为展现人体美的最好的光感安排的时候,卡拉瓦乔式的强烈光感可以说是破坏了画面,破坏了艺术,破坏了人们对于一幅画面能够承受的光线的认知。卡拉瓦乔总是将光源放置于画面之外,形成统一光源的效果,并且使用强烈的侧光照射主体人物,以使人们的视线集中在故事发生的核心区域。这样直接刚硬的光影效果一方面能够将主要的矛盾冲突点突出出来,将背景隐入黑暗,达到戏剧舞台的表现力,另一方面光与影所形成的清楚的明暗交界线将画面有形式地分割开来,打破文艺复兴时期固有的程式化稳定构图,重塑一种画面的戏剧性。

实际上,这与卡拉瓦乔的绘画方式有着极为重要的关联。在当时,一位画家进行创作前,通常会选择白色或其他浅色作为底漆,而卡拉瓦乔的选择却有着自己的特色。他选择深色调系列的颜色如深褐色作为底漆,以突出浅色颜料的效果。这种本身画布颜色与颜料颜色的对比更加突出了光影效果,为戏剧性提前营造出氛围。这种方法,从琴尼尼时代已经为人所熟知,在16世纪得到了广泛的应用。但卡拉瓦乔将这一绘画手法系统化了,因为在深色的背景下浅色熠熠生辉,更能突出浅色所要达到的效果。在贝洛里的《艺苑名人传》中有这样一段描述:“……不再像开始那样借助某些阴影来达到柔和的效果,而是用棱角分明的暗色调,直接用黑色凸显对象……让一束光直接从上方照射到绘画对象身体的主要部分,而让其他部分仍处于阴影之中,从而在明暗对比中创造出一种强烈的张力。”由此可见,尽管卡拉瓦乔性格乖张,行为疯狂,但是他的黑暗主义着实在美术史上留下了影响至深的一笔。

卡拉瓦乔最为突出的一幅明暗对比法作品《圣马太蒙召》(图1)将戏剧性表现得简洁有力又恰到好处。被放置于圣王路易教堂康塔列里礼拜堂的《圣马太蒙召》,讲述的是耶稣基督突然闯入并询问谁是圣马太时的一瞬间。画面布局左密右疏,基督的手势方向与众人的眼神交汇于一点,近乎于呈现对角线式的连接线。同时,值得一提的是,卡拉瓦乔将每一个人物角色都赋予了自己应有的、与身份对应的动作安排。基督一手抬起,做出类似于《创造亚当》 时的手势,将空间压缩在自己的手掌之下,带来上帝的召唤;圣马太顺着基督的手势指向自己似乎在明确回应基督的问题,将两个动作串联起来;圣马太身旁的年轻人看向基督的眼神使空间产生交流;最左侧的男子仍然沉浸在金钱的诱惑中,低头数钱。似乎就像依照剧本演出的一幕,角色之间的互动与各自的动作都被定格在了情节高潮的一瞬。而抛却这许多故事与人物的因素,这幅画的光影意味更为浓厚。

一束强光从右上角直直地切下来,打在左侧四个人物的脸上,圣马太的表情与动作尤为突出。而基督除了被照亮的脸和手之外,几乎全身被笼罩在阴影之中。首先,这束光将构图切割为上下两部分,使本应不规则的光与影形成几何形的对比。影子甚至从基督头顶的光晕穿过,将其一分为二。这时的光晕在黑暗中格外惹人注意。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以及被打破的构图都在诉说着一种极其戏剧性的效果,犹如聚光灯下一切高潮突然涌起交织于一点的瞬间。其次,一束光的走向势必会影响着观者的观看方式。换言之,这束光起到了引导观众视觉的效果。在一个舞台上,当背景一片漆黑时,光的存在就是在提醒着观众故事发生在何时何地,正发生着什么,又是怎样的剧情走向。回到卡拉瓦乔的这幅作品中,光的存在同样起到了讲故事的作用。最后,也是最直接的一点,强光所带来的明暗对比、清晰与模糊,正是戏剧舞台最主要的呈现方式。

在另一幅作品《圣母之死》(图2)中,光的意义更为单纯也更为直接。光集中于以圣母为中心的四个人身上,将圣母照亮。站立人群的悲痛情绪和各式各样的动作与圣母安详的神情和静止的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画面上方高高升起一大片红布,有着揭开戏剧帷幕的意味。而这时光线的汇聚与衬托使整幅画面更显出戏剧般的舞台效果。由于光线的照射,主题人物的明度、纯度与背景人物都有着微妙的变化。人们的视线之所以能夠被吸引到圣母的身上,不仅仅因为光足够强烈,更得益于卡拉瓦乔对于背景的处理。他将背景的细节舍弃并模糊化,将明度与纯度降低,使背景中的人物形象慢慢与环境融为一体。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幅画中,卡拉瓦乔营造的光影对空间表现也至关重要。前面的人对比强烈,后面的人相对柔和;前面的人在明度纯度上都更为突出,而后者却被慢慢含进影子里。这样由近及远、一层层推进的空间关系正是卡拉瓦乔通过对于光的把控而建构的。虽然一个小屋子的空间不算大,但是在他的笔下,进出的人犹如正在观众面前近距离表演一般鲜活。加之人物形象的选取有着独特的市井烟火气息,并不因圣母的地位而进行美化,从而透露出戏剧般的真实再现。

在许多其他的作品中,卡拉瓦乔的光影运用都重在突出故事的矛盾点。

《以马忤斯的晚餐》(图3)讲述了复活后的基督向两位门徒表明自己身份时的场景。门徒不敢相信且十分错愕的表情与基督一瞬间的抬手将故事的转折点定格在画面上。虽然他创作有两版不甚相同的作品,但是其中的光都并不自然,竟如此巧妙地将众人的表情与动作映照得清清楚楚。耶稣的淡定沉稳与门徒们的慌张质疑形成紧张而对立的节奏。若是放置于一出戏剧当中,人物的心理活动必定是值得细细雕琢的。

同时,《圣马太殉难》(图4)中被光固定下来的圣徒、天使、刽子手和《洛雷托的圣母》(图5)中被光照射的圣母与圣子,都是光影表现戏剧性的经典作品。卡拉瓦乔对于舞台灯光效果的营造甚至影响到了后世的许多艺术家,如罗马最大的雕塑家、建筑家贝尼尼,如执着于模仿卡拉瓦乔画风的女画家阿尔特米希亚·真蒂莱斯基,甚至巴洛克大师伦勃朗。可以说,卡拉瓦乔留给艺术史最大的宝藏除了独树一帜的现实主义艺术风格外,便是明暗对比法。

(二)人物形象

巴洛克时期的艺术家们对于人物形象的表现都有着新的追求。运动、激情与戏剧性是巴洛克艺术中永恒追求的主题。使卡拉瓦乔画面呈现出强烈戏剧性效果的绝不仅仅是因为运用得游刃有余的光影变化,更有人物动作、表情和形象隐喻性的加持。身为一名现实主义艺术家,卡拉瓦乔对于艺术的追求便是“自然”。基于短暂一生中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打斗,他将脑海中的印象转化为笔下真实的画面。为了能够做到“自然”,他会在街道上拦下符合形象的任何一个街头巷尾的人物,会去往具有浓厚市井气息的生活区选择一个普通人作为自己的“圣母”或“圣徒”。对于任何一个故事,即使是圣经中反映虔诚的宗教信徒的故事,他从不曾美化过其中任何一个形象,反倒是将其最为真实的一面刻画得淋漓尽致。选择真实生活中的人作为模特进行描绘的好处是能够做到从街头巷尾中来,又回到街头巷尾中去。如同戏剧一样,我们选择真实可触的面孔为我们表现心中的角色,又将这些角色塑造成眼前的面孔。

《被蜥蜴咬伤的男孩》中被水果中隐藏的蜥蜴咬伤的男孩惊恐地张大嘴巴,眉眼都因恐惧与疼痛纠结起来,面部扭曲,右肩上提前压,做出紧张的姿势(图6)。观众的视线被尽数吸引到男孩痛苦的面部和被光照亮的右手。尽管整幅画面的构图依旧处于稳定的人物肖像,但是人物本身已经处于运动当中。卡拉瓦乔选取的瞬间是男孩对于疼痛的认知即将爆发的前一秒,观众似乎可以预料到下一秒便是大喊大叫,抑或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疯狂挥舞手指。

巴洛克时期同样有一位伟大的艺术家,也就是雕塑家乔凡尼·洛伦佐·贝尼尼。他的雕塑作品向来以动感、轻盈、不稳定和戏剧性为人所熟知。以《被劫持的普洛舍宾娜》(图7)为例,少女慌乱挥舞的手臂和极力挣扎的身躯将人物的恐惧、紧张、疯狂表现出来。同时,少女脸颊上一颗即将滑落的泪珠也被贝尼尼细致刻画出来,为雕塑注入了意味深长的凄美与深深的绝望。由此可见,丰富的面部变化与夸张动作促使艺术也具有了极富感染的戏剧张力。

在《圣马太殉难》这幅作品中,除去光影所造成的戏剧性效果不提,天使、圣马太和刽子手三者的人物关系形成经典的不稳定的倒三角形构图,将矛盾冲突推向高点。刽子手与天使同时形成向下的趋势,而圣马太正在挣扎着用一只手抵抗刽子手的到来,与前两者形成对峙互动。似乎就是这种刚刚好的距离感使三者不至于有过多的触碰而显得混乱复杂,也不会因为预留出多余的空间而使戏剧感弱化。

贝尼尼的雕塑作品《阿波罗与达芙妮》(图8)中两名主人公的互动与卡拉瓦乔的选择有着相似的地方。就在太阳之神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心心念念的女孩肌肤时,少女的四肢末端正在开始变成树枝。一种向上的力量托起这个故事的整体情绪。在许多前期画家或同时期艺术家的作品中,阿波罗与达芙妮的接触不外乎已经抱住或还未追上,大多是以一种纠结扭曲的姿态展现。而贝尼尼选择的这一瞬间却是将故事的巧合性与戏剧性并置于同一时空。回到卡拉瓦乔的《圣马太殉难》,正是故事的巧合性反映出了画面的戏剧性。

(三)画面的故事性与情感交织

非常有意思的一点是,在卡拉瓦乔的画面中,他对于许多故事的展现拥有着多个视角并善于设置意想不到的细微的焦点。《老千》(图9)与《占卜者》(图10)是两个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对于每一幅作品,站在画布前的观众似乎都拥有了两个视觉中心。换言之,这里有两个故事,最显而易见的是打牌与占卜,当镜头挪到画面的右下方或集中于某一点的细节时,第二层故事被发现,也就是出老千和顺走戒指。身处画面中的人并不知晓这第二层故事,而拥有观众身份的欣赏者却看得一目了然。这就如同在同一舞台上发生着两起有着关联又不应被同时知晓的故事。只有观者知情,因为他们早已被卡拉瓦乔安排好了观众的坐席。在他的作品中,观众向来都是作品完成的一部分,其作品的畫面同时拥有着自我存在的空间与观众存在的空间。犹如贝尼尼的《大卫》(图11)一样,当欣赏者站在它的面前时,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击中的预感使艺术与现实产生冲突与联系。

在这里,我们引入一点文学中戏剧的知识。布莱希特提出的“史诗体戏剧”,重在于观众与舞台之间营造“陌生化”效果,也就是距离感。它侧重于强调观众与剧情两者立场的区别,它在迫使观众时刻保持理性的思考的头脑,让原本应该有的情节代入感转变为艺术性所带来的陌生感和距离感。于是,观众会说“我笑哭者,我哭笑者”。而卡拉瓦乔的画面便有着这样的考虑。你可以感受到故事中的人物并没有紧紧包围住自己,而是在自己的面前有条不紊地上演精彩的剧情。

最后,我们将目光转向《犹滴砍下何乐弗尼的头》(图12)。这是卡拉瓦乔约于1599年,受热那亚银行家奥塔维奥·科斯塔委托所创作的。暂且不说鲜艳的血液与白色床单的戏剧性对比,相较于他的追随者女画家阿尔特米希亚·真蒂莱斯基的同一题材作品《犹滴砍下何乐弗尼的头》(图13),卡拉瓦乔的作品明显融入了让更多层次的复杂情感。在真蒂莱斯基的画中,愤怒是全部的情绪。所有人的力量都在向同一处集中。 而卡拉瓦乔的画却不仅仅有着愤怒。

在此之前,我们先来看一件情绪更为矛盾的作品,贝尼尼的《圣特雷萨狂喜》(图14)。天使与圣特雷萨头顶的金光很明显是受到了卡拉瓦乔明暗对比法的影响。天使面带微笑,手拿刺向圣特雷萨的金箭。而圣特雷萨捂住胸口,半倚在石头上,面目憔悴,嘴巴半张,双眼微闭,呈现出无力虚弱的感觉。尽管金箭的刺入带来了极大的痛苦,但是她的内心却因疯狂的精神状态受到了几近沉沦的欣喜。这是一种集痛苦、喜悦、沉沦与无可自拔的享受于一体的情绪。情绪上的激烈对撞正是这件作品戏剧化的体现,也是其享誉世界的原因。

让我们带着对于情绪的理解回到卡拉瓦乔的《犹滴砍下何乐弗尼的头》。犹滴的身体明显后仰,眉头紧蹙,嘴角向下抿着,似乎对于自己的动作有着极大的厌恶与嫌弃。身旁的老妇也没有像真蒂莱斯基的画面中那样加入到砍头的斗争中,而更多地保留了自己旁观者的身份。我们不能否认犹滴对民族敌人何乐弗尼有着极大的痛恨,但是从表情与动作来看,抵触与抗拒更加强烈。犹滴伸直胳膊去切割头颅,似乎仅仅是要向观众展示自己的这一行为以引发一种启示,而并非为了发泄自己的怒火而单纯地杀死何乐弗尼。于是,愤怒、抗拒、厌恶、痛苦与惊恐等众多情绪都穿插交织在画面中。多种情绪的紧张对抗与重复叠加使得舞台矛盾从行为升级为心理,进而削弱肉体上的苦痛与折磨,放大心灵上的创伤感。卡拉瓦乔将内敛的情绪逐一翻出,放在光天化日之下,交给观众去品评、审视与批判。

三、结语

卡拉瓦乔可以说是美术史上一位颇具争议的画家。他被人批评,被人否定,被人贬为“粗野的自然人”,被定义为毁灭绘画的人。尽管他的人生经历充满矛盾与坎坷,但是在艺术表达上却有着空前绝后的感染力。卡拉瓦乔的画面通过光影的运用、画面空间布局、人物表情与动作的安排、故事性与情感的呈现,在画面上制造冲突,制造看点,制造戏剧感。这种戏剧性的表达方式在卡拉瓦乔的手上大放光彩,在今后的几百年间都有着至关重要的艺术影响。作为引领一个时代的艺术大师,卡拉瓦乔是艺术史中值得被记住的存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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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黄家瑾.卡拉瓦乔的世界:作为隐喻的“逃亡”[J].社会科学,2011(10).

作者简介:

唐九久,北京师范大学学生。

孟云飞,教授,国务院参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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