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鱼

电影到建筑的跨界

何钒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动画学院，涉猎广泛，将生活和工作当作一场旅行，信步游走在动画、游戏和电影几个行业之间，部分作品收录于《一起动画吧》《中国电视动画》《亚洲杰出插画精选》等书。

2012年，《九层妖塔》的导演陆川找到何钒，让他为电影做石油小镇等两场概念场景设计。作为视觉行业的毕业生，设计对何钒来说并不陌生，但概念场景设计并不是很在行。

影视剧的概念场景设计，就是根据剧情需要，通过设想先把道具、具体的场景设计出来，然后建造成具体的实景，供拍摄之需。也可以概括为由抽象到具体的搭建过程。

陆川导演告诉何钒，石油小镇的设计要还原出年代感。电影中的石油小镇，建于20世纪80年代，地处沙漠，荒芜、冷清，且每一栋建筑物都有差异，设计起来难度很大。

为完成任务，何钒广泛查阅资料，作品出来后，反复进行修改，花费将近半年时间，终于在电影开机之前“交卷”。电影播出后，沙漠里小镇打怪兽的场景深受观众好评。

凭借在《九层妖塔》的成功，何钒在概念场景设计圈内渐渐有了名气。不久，张艺谋导演把电影《长城》中的两个场景设计交给他，分别是景甜率领鹤军的“跳台装置”和五军议事的关城大殿。虽然难度很大，但在美术设计老师的指导下，他完成得很出色。《长城》的设计对何钒的影响很大，“我完全是抱着学习的心态参与到项目中，跟美术老师学到了很多。”

此后，何钒又参与了《三生三世桃花》《海上牧云记》等知名影视作品的概念设计工作，积累了很多经验。与此同时，何钒意识到，随着电影艺术的进步，观众审美意识的提高，概念场景设计的需求会越来越大。于是，2014年，他与大学校友一起，在北京共同创立“北斗北概念设计工作室”。

让自己变成唐朝人

2016年底，曾与他合作过的美术设计师杨志家找到何钒，告诉他来了一个“大戏”，剧组决定由北斗北工作室负责全劇的场景设计。

这部“大戏”就是《长安十二时辰》。

接了活儿的何钒有些兴奋。为了完成剧组对场景设计“真实感、年代感”的要求，在阅读完剧本后，组织团队成员进行头脑风暴。大家形成共识，《长安十二时辰》写的是唐朝长安的生活，在概念设计进入实际操作之前，要先把自己变成一个“唐朝人”，尽量去想象当时生活的每一个细节，设想当时的人们早上起床后穿什么衣服，用什么漱口，早餐吃什么。

建筑的设计是重头戏，在这方面团队做了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他们通过查阅《唐风建筑营造》《增订唐两京城坊考》《中国建筑史》等多部典籍，为剧集量身定做出一套唐风建筑的概念模板。既有皇亲国戚、王公贵族的宫苑府邸，也有平民百姓居住的土房瓦窟。

除住房外，工作室还设计出一系列如小吃摊、理发店、香料铺，甚至棺材铺等唐代市集常见摊位概念图。

并不是说概念设计图出来就万事大吉，这只是第一步。设计方案出来后，导演、美术指导、摄影指导、特效指导坐在一起审查。此时，何钒最怕听到“这个拍不了”“特效做不了”“灯光无法实现”之类的话，那就意味着设计方案只能拿回去改了。对此，何钒开玩笑说，平日团队与剧组最日常的交流方式就是“挨骂”。

说到“挨骂”，钶钒不禁乐了。他想起曾经为《九州·海上牧云记》剧组设计过一张弓，结果道具老师拿到图纸后，只是“微微一笑”。刚开始他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等到制作完成试用时，弓弦把自己的胳膊都打紫了，这才发现设计上有不合理的地方需要改进。

设计，修改，再设计，再修改。设计的图纸经过多少次修改，何钒都记不清了。仅望楼大仙灯的设计图纸就超过150张，“海量草稿应该够糊一个‘小灯楼了。”

在设计过程中，何钒体会到，讲究真实固然重要，但创新和有趣之类的因素也不能忽视。为此，他和团队成员在努力让设计符合历史的同时，通过合理的想象进行创新，让人们觉得原来古人也如此有趣。例如在设计波斯景寺的内景时，他们大胆采用中西结合的方式，栏杆、斗拱、告解室等，糅合了像“三角六棱花”这样具备波斯风格的图案样式，配以具备中国古韵的材料，给人外国宗教本土化的观感，也比较符合当年文化大同的时代背景。

享受设计中的乐趣

对于何钒和他的团队来说，最有趣也最富挑战的是望楼和“江山”的设计。

马伯庸在《长安十二时辰》原著中提到望楼可以传递密码，而剧组设定的故事背景盛行道教，因而导演提议用道教里的卦象来设计一套传递信息的系统。

研究易经过后，团队根据六十四卦的内容，设计出一套密码系统。可是，随着剧情的变化，原先的卦象密码系统不适用了，只得推倒重来。

何钒带着团队成员又进行了很多尝试。最后，他们研究了密码学，发现所有的密码系统都由表达、伪装、传递、接收、解码信息五部分组成。受此启发，何钒最终将设计方案包装成一个非常“唐”的密码系统。白天，以带有颜色的浆纸变化来传递信息，晚上则通过盒子里灯笼的明暗来进行传输，以此替代原著中的摇旗、射箭等不太便于拍摄的传输信息方式。

如果说大场景设计是为剧情发展需要，那么小道具的设计就要承担讲故事的功能，名为“江山”的这道菜就是如此。

当何钒了解到这不是一道普通的菜时，他和团队成员立即投入其中。参阅古代宫廷菜谱，变身“大厨”，试吃各种美食。“那段时间每天肚子特别饿，因为每天做设计的时候都要参考各种菜品。”何钒调侃说。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煎熬”，最终设计出来的“江山”有山有水，由一个个小碗堆立而成，蕴含“大山大河”之意。

电视剧中，多疑的圣上为了试探儿子的忠心，特意让他先去试吃这道菜。对于太子而言，吃了“江山”就是谋逆大罪，不吃就是抗旨不尊。无奈之下，太子最后只能选择离开。一出权力的游戏通过一道菜来表现，既推动了剧情的发展，又给情节带来信息增量，可谓别出心裁。“没想到一道菜，竟能有如此大的奇效。”何钒改变了当初认为设计一道菜是“小儿科”的想法。

《长安十二时辰》整个场景设计，北斗北工作室前后用了两年时间。虽然有些漫长，但付出很值得。电视播出后，细致严谨、充满美感的场景设计广受好评。有观众写了一个1000多字的帖子，专门讨论望楼的灯箱采用紫色是不是合理，而望楼整个系统的设计，甚至引起很多考据癖的“狂欢”，跃跃欲试前往当地考证。

目前，北斗北概念设计工作室聚集了10多位设计师，对于刚刚起步的概念设计行业，他们充满信心。“长安的太阳，真美。”这是《长安十二时辰》的最后一句台词。应该说，不仅长安的太阳美，长安所有的景致设计都美，北斗北概念设计工作室的前景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