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继先

人物：

姗  姗——14岁，初中二年级学生，文艺骨干，张国庆外孙女;

姗姗妈——45岁，工人，张国庆女儿;

张国庆——70岁，农转非居民;

李国庆——50岁左右，服装店老板。

地点：大超市门前广场，服装促销帐篷。

时间：国庆节前夕，星期天上午。

[幕启。姗姗妈正在超市广场打电话。

姗姗妈：喂！喂！（拨号，不通。自言自语）啷个不接呀？（再拨。着急地拍打手机，呼叫）喂！喂！喂！

[姗姗上，悄悄走到妈妈背后。

姗  姗：（轻轻地对着母亲左耳）听不见。大声点！

姗姗妈：（未发觉，提高声音）我是妈妈！我是妈妈！！听到没有……？

姗  姗：还是听不见……（稍稍打开母亲挎包，伸进手去）

姗姗妈：（猛然发现，惊呼）有偷儿……

姗  姗：（挺身走到妈妈面前）哪个是偷儿？

姗姗妈：（回头）背时崽崽，差点把老妈吓死了！

姗  姗：看到人都来了，还打啥子电话嘛，浪费钱财。

姗姗妈：（把女儿拉到一边）给你说个事。

姗  姗：啥子事嘛，神秘兮兮的。

姗姗妈：你爸爸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要你陪外公到商场买套衣服……

姗  姗：这个任务太难了，比考满分作文还难。

姗姗妈：就是因为难，才找到你！昨晚我同你爸商量了半天，我们一致认为：非你莫属。

姗  姗：（得意地）我有弄个大的本领吗？

姗姗妈：（戴高帽子）有，绝对有！一是你嘴巴甜。二是你鬼点子多，三是外公特别疼爱你，又最听你的话，所以才让你出面。

姗  姗：为啥一定要今天呢？今天上午我要背台词，下午要排练国庆节节目。

姗姗妈：过几天就是外公70大寿，我们已联系好了寿宴。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应该让他穿得体面点，安安逸逸过一个大生。

姗  姗：要是完成任务，你给我什么报酬？

姗姗妈：就晓得要钱……

姗  姗：（欲走）那，我背台词去了。

姗姗妈：回来！这样好不好：你说服外公买了新衣服，发年终奖的时候我给你买个手机。

姗  姗：真的？说话算数？

姗姗妈：看！你外公来了……这是信用卡……（慌忙下）

姗  姗：（收好卡，自言自语）别急，外公是个央夹鬼，我得想个办法。

[ 外公穿件三四十年前的蓝涤卡中山服，青布裤子，草绿色解放鞋上。姗姗故意躲到帐篷后，背对外公。

张国庆：（上。东张西望找）姗姗！姗娃儿！（见姗姗在哭）哪个得罪你了？

姗  姗：（假装擦泪）谁都可以欺负我。

张国庆：为啥子？

姍  姗：同学们都说你是原始人，说我是原始人的后代。

张国庆：（拍了拍衣服）原始人穿涤确良衣服吗？

姗  姗：（假装抽泣）就是因为你这身衣服，他们才说你是原始人，土头土脑的。（指台下）你看嘛，广场上这么多人，哪个还在穿几十年前就淘汰了的衣服！

张国庆：（得意地）这衣服真好。穿了30看年都不掉色，还新崭崭的！

姗  姗：越说你越得意哩。你再要这样，我就不给你一路走了，明天也不去上学了！

张国庆：要不得，要不得！你妈刚刚给我打了电话，不是说好了，让你陪我去买

套新衣服吗？

姗  姗：（转悲为喜）你同意了？

张国庆：女儿、女婿、外孙都关心我，孝顺我，我哪能不赞承呢？

姗  姗：那好，咱们走！（挽着外公手往商场走）

张国庆：别，别，大商场的东西贵，我们到地摊上去买。刚才出来的时候，我己经看好了一家，30块钱一套，出口转内销。

姗  姗：（强行拉回）30块钱一套出口转内销，你就相信那些胡说八道吗？如果真有那么便宜，我都要“投笔从商”——不上学了！

张国庆：不上学怎么要得！我就是书读少了，才当的一辈子的傻农民，没有找到几个钱，让你妈从小受苦受累……（有些伤感）

姗  姗：找钱有什么用？像你这样一件衣服穿几十年，又何必到学校去受苦受累、白天黑夜做作业……（举手高呼）向外公学习！向外公致敬！

张国庆：要不得，要不得！我不听他们的，只信你的！我外孙女的话句句是真理。

姗  姗：（挽起外公的手大步向前）这才像闺密嘛！

张国庆：（挣脱）你胡说些啥子呀！

姗  姗：这几天商场都在搞国庆大促销，看嘛，摊子都摆到门口来了。

李国庆：（迎上前）老大爷，买衣服吗？全场跳楼价，一折起。

张国庆：（与外孙耳语）啥子叫 “一叠起”？

姗  姗：不是“一叠起”，是一折起。说通俗点就是打折扣，原来买一百的，现在买一十。

张国庆：这不跟地摊上的差不多了？

姗  姗：对。你先到那边去看，那边才最乡因的。（给老板示意，让外公离开）

李国庆：（会意）对，那边都是老年人服装。

[ 张进入帐篷。

姗  姗：（低声）我外公是节约模范，他只买低价不买高价。你要把他看上的服装价格降低，降到他同意买为止……

李国庆：（大叫）这样降我蚀得起吗？

姗  姗：你叫啥子？弄个做只是对付我外公。结账的时候，我按原价给你。

李国庆：行，行。这个我懂。现在的老年人都舍不得花钱，巴心不得把一个钱分成两半边用。买菜只买一块钱一斤的，买衣只买20块钱一件的……

张国庆：（突然走出）对，我就是在找20块钱一套的。

李国庆：这边有，跟我来。大爷，您高寿了？

张国庆：（得意地）国庆节就满70岁，我同新中国一天出生，名字就叫张国庆。

李国庆：啊呀，好巧呀，我也是国庆节生，而且也叫张国庆……不不不，我姓李，叫李国庆，只不过年纪比你小20岁。（握手）祝贺，祝贺！

张国庆：（热烈握手）我女婿王文富也是国庆节生，年龄同你差不多……

李国庆：是不是叫王国庆，市一中毕业的？

张国庆：（惊喜）你啷个晓得他的名字？

李国庆：我们是同班同学呀。他的个子比我高，坐在我的后面一排。

张国庆：（哈哈大笑）张国庆，王国庆，李国庆，三个国庆今天走到一起来了！

姗  姗：（不失时机）走到一起有什么用？要多打点折扣才是实惠的！

李国庆：侄女说的对——既然你爸爸和我同名字，又是好同学，我叫你侄女儿、叫你外公大叔不错吧？

姗  姗：不错、不错。希望李伯父多多关照！

李国庆：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今天我就来个舍命陪君子，凡是外公看上了的，通通按一折计价！。

姗  姗：外公，听清楚没有，凡是你看上的，都按最低价处理。

张国庆：好友归好友，总不能让老板做赔本生意吧？

李国庆：俗话说得好：“吃得亏，打得堆。”同好朋友在一起，吃亏吃福。你女婿王国庆同我上市一中的时候，我的成绩不大好，他经常帮助我。记得毕业那一学期，我父亲出了车祸，王国庆发动全班同学帮我募捐捐……你看，这一件合式吗？

李国庆：（取下）现在过生，一般老年人都喜欢穿红色的唐装，又大方，又喜庆。

张国庆：（摸了摸）好像是丝绸的，多少钱一件？

李国庆：这是浙江“轩思隆”唐装，中国十大品牌之一，原价488，对外是打5折，刚才给侄女说好了，凡是外公要的，通通一折优待。

张国庆：一折是多少钱？

李国庆：48块8。

张国庆：（反复抚摸）这么乡因？你不亏损吗？

李国庆：真神面前不烧假香。（左顾右盼，比手势）进货是这个价，如果按5

折卖出，可以赚一百来块钱。

张国庆：那你按一折卖给我，就要蚀本了哟。

李国庆：外公这就见外了！你女婿和我是患难与共的同班同学，你七十大寿我还没有给你买礼物呢……先不说这些，到试衣间穿穿看合不合身。

【张进去试穿。

姗  姗：打一折可是真的？

李国庆：侄女别担心，我说的全是实话。

【张穿唐裝出。

姗  姗：（兴高采烈地鼓掌）好乖，好乖！穿上这衣服就像我爸了！

张国庆：瞎说！

李国庆：就是嘛。俗话说得好：“人是桩桩，全靠衣裳。”

姗  姗：（强拉着张绕圈，喊口令）一、一、一二一！

张国庆：（挣脱）别疯了，丫头！这丝绸衣服穿起滑溜溜的，有点冷。

李国庆：这好办，再买件皮大衣不就行了吗？

张国庆：有狗皮大衣吗？听说狗皮衣服可以治风湿病。

李国庆：外公说得对！皮衣既暖和又可以治关节炎和风湿病，特别适合老年人。不过，狗皮的没有，但有比狗皮好的狐皮大衣。你过来看一看。

张国庆：（看衣，爱不释手，自言自语）好货，好货！小时候看见街上掌柜穿件皮衣，羡慕得不得了。心想，那一天我自己有一件就好了……

姗  姗：前年妈妈说给你买一件，你又说太贵了，坚决不要。

李国庆：现在我给外公打一折，绝对是白菜价。

张国庆：那要多少钱？

李国庆：说实话，原价是这个数（伸出4手指）：发发发发！

张国庆：（不明白，比出刷锅的手势）刷刷刷刷，是啥子意思？

李国庆：就是8888元。

张国庆：（把衣服搭在货架上就往外走）这个“白菜”，我还真是吃不起。

李国庆：外公，你不要走呀！

姗  姗：（责备李）你忘了刚才的约定？

李国庆：没忘。（拿起衣服追上张）外公，我刚才说的是平时对外的价格。对你老人家，不是说好了打一折吗？

张国庆：一折也是800多啊。

姗  姗：（气愤）穷的时候，你还有个梦想，现在有钱了又舍不得，连梦都不敢了，你还算是现代人吗？！（背对张捧脸欲哭）

张国庆：（怜惜地）姗娃儿别哭！让我想一想。（沉思，自言自语）800块钱买件狐皮大衣，这个价确实不贵。但是……我不能以女婿的关系去占便宜……何况，做生意也不容易，他们也要赚钱，要养家糊口……

姗  姗：（耐心劝说）有同情心的人是好人。外公，你别想得太多了。爸爸妈妈交给我的任务完不成，学校要背的台词还没背，我还能去上学吗？（把外公推进试衣间）不买就不让你出来！（假哭）呜呜呜！

张国庆：别哭，别哭，孙娃子！我买就是——只要穿起合身。你以为我玩不成格吗？（痛下决心）外公有的是钱，今天就要玩会儿格给你看……

姗  姗：（离开试衣间，掏出手机拨打）喂，老妈！我给外公买了一套唐装和一件狐皮大衣，外公高兴得不得了……可是，卡上钱不够了，赶快把钱送过来！

张国庆：（脱下唐装和外衣，还没来得及穿皮衣就走出来）钱不够吗？告诉你妈，

我这里有……

姗  姗：（哈哈大笑）哎呀，你怎么把我妈的花内衣穿出来了！

[姗姗妈电话声：你在胡说些啥子呀？

姗  姗： 我没说你——我是在说外公。你不赶快送钱来，外公又要返悔。

张国庆： 这回我决不反悔！我想通了，有余钱就要舍得花，不花的钱就是一张纸。俗话说得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姗  姗：（大笑）思想想通了，身子还没有想通。你看你，把十几年前爸爸给妈买的羊绒内衣也穿出来了。

张国庆：（双手捧着胸膛）你妈发体了穿不得，我捡来穿又不影响那个。

姗  姗：可是，你把它穿到广场上来，广场上好多人啊……哈哈哈哈！

姗姗妈：（上，也笑起来）你们两公孙在演啥子戏啊？这就是新买的狐皮大衣吗？

[张国庆跑進试衣间。

姗姗妈：（问老板）还差好多钱？

李国庆：（拿着计数器走过来）不差呀！一套唐装48，一件皮大衣888，总共9368块。你卡上是1000块，还有剩余。

张国庆：（穿唐装走出，一手挽着皮大衣，一手提着涤卡中山服）我有钱！我不要你们的钱。

姗姗妈：你哪来的钱呀？

[张国庆把皮衣搭到肩上——空出手来从中山服口袋里掏出一迭崭新的人民币。

姗  姗：（一手抢过来，数）呀呀，整整一千五百块钱，还是连号的。

张国庆：（得意地）这些钱都是你妈和你爸前几年给我的零用钱，我舍不得用，到银行去换成新票子存了起来，后来放失迷了，又心痛又不敢说。今天上街前，我去换衣服，找到了这件很久都没有穿的确良，一摸荷包，硬邦邦的，终于找到这笔钱了！

李国庆：失而复得，焉知非福！

张国庆：反正是丢了的，用它买衣服我一点也不心痛。哈哈哈哈！

姗姗妈：（真诚地）爸，您的钱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们平时对您关心得太少，今天您七十大寿，也让我们表示表示，敬敬考道吧！（哀求）

张国庆：你们大家对我的关心，包括姗姗爸和王老板，我全部收下！我领情了！（对姗姗妈）过去生活困难，你也受了不少的累。有一次过年，你想买一件新衣服，我一直舍不得买……（忍不住流泪）

姗姗妈：好吧，今天就照外公的意思办。

姗  姗：（十分感动。泪流满面）不！今天给外公买衣服的钱全部由我出——从我的押岁钱里扣除，手机我也不买了。外公勤俭节约的精神，永远是我学习的榜样！

——切光。

（2019年12月18日修于海陵岛，后因疫情未能排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