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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军用望远镜过眼录

2020-09-28沈克尼

轻兵器 2020年9期
关键词:陆军望远镜日军

沈克尼

日俄战争中,手持德国反保罗望远镜的日本炮兵军官

说到日本军用望远镜,我总会想到日本稻叶正夫写的《冈村宁次回忆录》,1945年11月8日冈村宁次大将在战败投降后说:“今天将各种所持的军刀、手枪及望远镜集中交给中国方面。”

望远镜属“兵器”,也是指挥官的象征。

我在东京日本防卫省院内的原日军大本营陆军部的礼堂,看到当年发动侵略战争的日本军国主义分子的多种遗物,特别是军刀、银表和望远镜。往昔日本天皇每年都要向陆军大学前6名的优等学员颁赐“恩赏军刀”、“银表”或“望远镜”。因此,我特别关注中华民族苦战14年,用血与火在战场缴获的侵华日军望远镜。

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的日本望远镜

日本明治维新时期,其军用望远镜主要来自欧洲,特别是德国。西城惠一、中岛隆在《国产第一号双眼镜的确定和技术背景》文中记载,日、清战争末期,日本驻德武官为陆军购入相当数量的德国蔡司和葛尔茨军用望远镜。我又通过日本《一亿人的昭和史》的历史照片看到,日俄战争中不少日本军官使用德国葛尔茨反保罗望远镜,如日军第三野炮联队在詹家屯阵地,日军军官手持的即是物镜在目镜上方的所谓反保罗葛尔茨望远镜。

侵华战争中, 胸挂十三年式6×24望远镜的日军工兵第五联队队长和田孝次大佐

日俄战争中,进攻旅顺的日军司令官乃木希典大将使用的是蔡司8倍单筒望远镜。而歼灭俄国太平洋舰队取得日本海大海战胜利的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官东乡平八郎海军大将使用的是德国蔡司4个目镜的变倍望远镜。

据中岛隆《双筒望远镜的历史——棱镜双筒望远镜的发展与技术和故事》一书称,日本自行研发生产军用望远镜,始于明治34年,即日俄战争开始的1904年。当时,日本东京炮兵工厂根据炮兵大尉森秀雄收集的英、法、德等国的望远镜型号研制成“森”式6×24望远镜,其后定型列装称为“三七式”。三七式望远镜外形与各项技术指标仿制一战时期德国蔡司DF6×24望远镜,主要供步兵使用。由此开始,日本军队的“横十字”的测距密位分划望远镜开始出现,成为日本军用望远镜的特征之一。

日本陆军6×25望远镜

一战中,日本海军军官藤井龙藏创办的藤井光学制作所研发了“天佑号”、“大和号”、“富士号”等6、7、8、12倍多种型号望远鏡,并通过耐寒、耐热、防水等各项技术测试。其中,“天佑号”6×30望远镜简称“天六”,在大正年初期供日本陆、海军使用。而藤井光学制作所生产的高倍率“大和号”12×23望远镜,则供要塞炮兵使用。同时,一战中,藤井光学制作所的望远镜向中国、英国、俄国、法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出口,大正年间生产数量超过1.5万具。

日军谐行社十三年式6×30望远镜

“日本光学”(上)和“满洲光学”(下)6×30望远镜标识

日本海军7×50望远镜的专业标记,“空”是大型舰艇搭载飞机使用,“航”是舰艇航海专用,“炮”为舰炮专用

日军7×50望远镜( 上) 和10×50“改-1”型望远镜

二战后期日本海军“ 炮二型”6×30望远镜

日本6倍军用望远镜

日本最早的6倍军用望远镜是“森式”6×24望远镜,即三七式望远镜,它一直在军队中服役到大正13年,即1924年。1922年,由砂山角野设计的6×24广角望远镜开始研发,其视场宽达9.3°,对比同时期德国蔡司和葛尔茨公司的6×24望远镜(视场分别为6.8°和7°),其不仅视场宽,而且体积小巧、质量轻,适合体格矮小的日本人使用。这种6×24望远镜因在大正13年正式定名列装,故称“十三年式”,因其为6倍望远镜,简称“制六”,不仅将官使用,校官、尉官也使用,也是军官的个人装具。如1938年10月日军第27师团长本间雅晴中将与参谋长原田义和大佐陪同十一军司令官冈村在辛潭铺视察,所用的都是“十三年式”望远镜。同年10月24日攻击广州虎门炮台的日军工兵第5联队队长和田孝次大佐胸前挂的也是十三年式望远镜。

日本军官的个人装具都是个人出资购置,为了保证价格和质量,由日本军方向诸多光学厂家采取投标的方式采购,再由日本陆军军官俱乐部“偕行社”出售,其镜肩上有五角星和樱花的图案,并有KT或NK等光学工厂的缩写。我手中的偕行社“十三年式”即标有KT字样,是东京光学公司取得陆军招标以偕行社名义销售的。日本发动侵略战争之后,军队对望远镜的需求剧增。日本军方遂将6×24、7×50、8×30三种望远镜制作图纸公开,除原开发厂家之外,各光学公司均可依图纸仿制。当时日本有所谓的“陆军八光会十二家”。二战期间日本众多的大小光学公司都曾生产过“十三年式”,其中值得一提的是“满光”(满洲光学工业株式会社,由日本光学公司全额出资,在中国的沈阳市设厂生产,承担日本关东军和驻朝鲜半岛的日本陆军的光学器材的生产)。“满光”正式生产“十三年式”望远镜是在1940年中期,据日本研究光学史专家中岛隆估计,其总产量在30000~35000具左右,平均年产量约6000具。“满光”既有日本技术工人也有中国技术工人,其生产的望远镜会在镜身上镌有不同的符号以示区别,我手中这具“满光”,根据判断应为日本技术工人制造。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随着关东军主力逐渐调往南洋诸岛与美军作战,“满光”生产的十三年式望远镜有不少落入美军之手。1945年,日军战败投降,“满光”厂房设备被苏联军队接收。

胸挂7×50望远镜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军官

由于十三年式6×24望远镜在日本陆军装备量大,我国抗日战争中缴获数量颇多。如八路军115师首战平型关战役缴获板垣师团运输队的十三年式望遠镜,至今陈列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多年来,我在收集侵华日军的望远镜特别是十三年式望远镜的同时,也收集到不同材质的十三年式望远镜盒。如战争初期生产的精致的铜包牛皮镜盒,继而是薄牛皮、翻毛皮材质,直到战争后期用帆布甚至纸制作镜盒。这些材质的变迁,也从侧面反映出日本战争潜力枯竭的衰败过程。

根据缴获的二战中日本陆军望远镜可知,日本在战前和战争中期,还生产过6×25望远镜,其外形和质量与十三年式6×24望远镜相仿,不同之处是目镜较十三年式细小,视场也较十三年式的小(仅8°)。6×25望远镜有东京光学和富士光学两家公司的产品,也是太平洋战争前日本军官选购品之一。

二战后期日本陆、海军临时装备的8×30望远镜

二战中,美、德、苏等国军队流行和通用的军用望远镜是6×30的规格,而这种规格在日本并不受欢迎。直到战争后期,日本海军才试制生产6×30望远镜。我有一具日本海军6×30望远镜,从镜身上刻的“临”和“炮二型”判断,应是战争后期日本海军为舰炮使用,临时替代7×50和6×24望远镜。

日本陆、海军7×50望远镜

美国陆军1944年将二战中日本陆军的武器装备、攻防战术特点等资料汇编成《日本陆军便览》一书,其中对日军望远镜仅展现了一种炮兵使用的7×50望远镜的图片。据秦平组合《日本陆军兵器资料集》记述,日军八九式望远镜倍率7倍,视场7°8',出瞳直径7mm,质量1.2kg。因其出色的夜间观察效果,又称“夜间双筒望远镜”,为炮兵专用。在1929年,即日本所谓皇纪2589年,定名为八九式7×50望远镜,其与十三年式同为野战炮兵观测车搭载装具。当时日本陆军步兵军官使用十三年式6×24望远镜,野战炮兵军官使用8×26或8×30望远镜。

日军8×26望远镜( 上) 与8×30二式望远镜(下)

被日本军人携上侵略战场的8 × 2 1(上)和8×25民品望远镜

日军8×30二式望远镜结构图

7×50望远镜是世界各国海军经典的标配规格。日本海军也沿袭了这一传统。我在东京“游就馆”(专门陈列战争中阵亡的军人遗物)中见到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山本五十六用过的7×50望远镜。另外在战史照片中看到侵占上海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官大山内胸前也挂着7×50望远镜。日本海军7×50望远镜与陆军的八九式7×50望远镜一样,目镜中加装“横十字”测距分划。而且在镜肩上刻有海军专业使用的汉字符号。如“航”是舰艇航海专用;“炮”为舰炮专用;“水”是水鱼雷兵专用;“空”是大型舰艇搭载飞机使用等。还有“规”即为检查合格的产品。我将榎本光学为陆军制作的7×50望远镜与日本光学、东京光学、千代田光学等厂家为海军制作的7×50望远镜对比,日本陆、海军的7×50望远镜外形结构一致,除镜肩刻字之外,其区别是陆军7×50望远镜在镜身下棱镜盖处有2颗镙钉,而海军7×50则是1颗;另外海军型望远镜在物镜结合处多了一道加强箍,仅此而已。

日军陆、海军的8倍望远镜

当年与日本光学公司十三年式6×24望远镜同时设计制造的还有8×26望远镜,两者外形相似,在日本有“兄弟机”之称。该望远镜是为野战炮兵军官使用,生产这种望远镜的厂家还有井上公司。8×26望远镜似乎未被军方列为制式,流行的称呼为“猎户座8倍”。日军在战争中痛感到远距离观测的重要性。在二战后期,日军逐渐重视8倍望远镜的开发。装备较多的日本陆军8倍望远镜是二式8×30望远镜,是在十三年式6×24望远镜的基础上改装为8倍目镜,并且加大了物镜的直径。我在日本的《工兵入门》一书中找到其结构光学诸元图。其在“昭和18年8月9日制定”,即1943年制定列装。抗日战争中八路军副参谋长左权将军曾将缴获日军的这种8倍二式望远镜赠予兵工厂的技术人员。这具望远镜至今仍陈列在北京卢沟桥抗日战争纪念馆中。

解放太原作战中,使用缴获日军“ 空十双”望远镜的20兵团首长(中)

斜挎8倍望远镜的日军步兵第21联队第2队队长中岛维市少佐,拍照数日后此人在“扫荡”作战中被中国军队击毙

在黄浦江上手持7×50望远镜的日本海军“出云号”巡洋舰的军官

自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随着战局的日益恶化,日本陆、海军深感6×24望远镜的局限性,遂临时改换8×30望远镜作为替代。因此,在日本东亚光学、榎本光学等厂家生产的8×30望远镜镜肩上有“临”和“二型”字样。8×30望远镜,源自德国蔡司厂的成熟设计。这种型号望远镜在二战末期逐渐被重视,我在日本防卫省院内的旧日本大本营陆军部的展厅中看到陈列着栗林忠道中将使用的8×30蔡司望远镜。

此外,我手里有一具日本HELL8×24望远镜,是一战德国蔡司8×24的仿品,但目镜中不是德军“一”字分划,而是日本特有的“横十字”密位测距分划。日军在对外侵略战争中,除将双目调焦的军用望远镜带上战场之外,还将日本制造的中心调焦的民用8倍望远镜携至战场。在我国抗战中缴获的有8×21、8×25等型号。

著名媒体人萨苏见我有一具富士公司制造的LYRA8×21民用望远镜,他即发来同我手中一样的望远镜照片。这具望远镜是1944年八路军老战士朱永海带领游击小组,在河北丰宁伏击作战中,击毙一名骑马的日军所获。此望远镜,我在当年日本陆军偕行社军用品手册中见到,应为当年日本军官装具的选购品。

日军军官携行望远镜,通常是斜挎于右肩左胁,镜盒背带收得很短,一般收在腋下。望远镜这样携带便于战斗行动,并可以留出空间在镜盒下方加挂军官必备的图囊。侵华日军步兵第21联队第2大队长中岛维市少佐在江苏海州的照片就是个典型,且从照片可以看出此人的望远镜盒是日军8倍望远镜。

将民品望远镜带上战场的海军陆战队参谋

日本陆、海军5倍、10倍望远镜

7×50望远鏡在狭小的飞机座舱中不方便对地面或海上目标进行搜索观察。特别是海军航空母舰搭载的航空兵,双筒望远镜要适于在单座或副座机狭窄机舱内使用,为此,特提出要求,设计一款倍率低、小型、轻量化、广角望远镜。1937年由海军航空技术厂(空技厂)村田美穗和中岛丰槌两位年轻技术军官设计出5×38海军舰载机手持双筒望远镜,于1938年由日本光学工业制造出厂。这种望远镜也是二战中日本“神风”特攻队的装备。但是有不少5×38望远镜随飞机和飞行员一同执行有去无回的自杀攻击任务,沉在了海底。

10×70双筒望远镜由日本陆军航空兵于1942年研发,简称“空十双”,是7×50望远镜性能的扩展,配备于日本陆军“新司侦”,即一百式司令部侦察机,用于由空中对地面的搜索观察。这具望远镜目镜设有橡胶遮光罩,物镜直径达70mm,体形大,质重约2.3kg,是日军罕见的望远镜,当年我军也曾缴获。1949年,在解放太原作战中,第20兵团首长李天焕将军身后就有一位指挥员手持这种“巨镜”观察敌情和地形。

此外,东京光学厂还将7×50望远镜改为10×50望远镜,称之为“改-1”型,其视场仍为7.1°。我想,我手中的这具10×50望远镜一定见证了二战中“剑与火”的海洋以及日本海军的覆灭!

日本海军“ 空技厂” 5×38望远镜(上) 与日本陆军“ 空十双”10×70望远镜(下)

日军下士官用九三式4×40望远镜

日本陆军军曹(下士官)4倍望远镜

1933年,日军从“九·一八事变”汲取教训,为了让步兵和骑兵也能配备望远镜,用于敌情搜索和射弹观测,研发出一款成本低、质量轻及简易的九三式4×40望远镜。当时日本一具棱镜双筒望远镜价格约80日元,但日本军方给日本光学公司下达的订单价格是每具30日元。在这种情况下,日本光学公司独辟蹊径设计出一款望远镜,其在伽利略式望远镜结构基础上装有可以进行野战测量的密位分划,即右镜目镜刻有水平各40密位,俯仰各25密位的分划。在目镜的上半部粘了一个凸透镜,使之正好看清分划,可以进行概略密位测量。九三式的目镜调焦轮设在绞链下,左右目镜同步调整。为了降低成本,该望远镜表面没有皮质的防热被,仅饰以黑漆。

5倍以下的低倍率伽利略式望远镜的特点是无转像装置,且视场小,不能装分划板,故不适于军用。日本光学公司在九三式望远镜的设计上反其道而行之。不能不说是个“创造”。我的两具九三式4×40望远镜,一具是“日本光学”早期的产品,另一具是战争后期生产的,目鏡上不再有密位分划,而草率地将分划刻在物镜上,基本没有测距的作用。

我看到一幅著名的历史照片,在台儿庄战役中,侵华日军第10师团步兵第39联队的森崎正治曹长背负战死的弟弟的遗骨在观察战场,他所用的就是这种九三式4×40日军倍率最小的望远镜。

日军将九三式4×40望远镜发给下士官,使我想到日本从明治到昭和时期都曾颁发给下士官的《测图教程》,以使之具有较为专业的测绘地形的技能。同时也使我想到日本军校的《地形学教程》中附有美国、苏联、英国、法国、德国等国大比例尺地形图样图。可使我们感知当年日军强烈的预想敌国的针对性,以及地形意识和战场意识。

手持九三式4×40望远镜,身背弟弟骨灰的日军下士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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