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盼

摘 要：《单向度的人》是马尔库塞最具有代表性的著作，由此而来的“单向度”已然成为当今学界的惯常用语。《单向度的人》立足当代工业社会，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思想、文化等方面进行批判，进而阐释“单向度”带来的现代危机。“单向度”的思维定向造成人类困境实则根源于技术理性对价值理性的湮没。技术理性一味张扬和放任人的占有欲望和控制能力，结果导致人与自然关系的日益恶化，从而将“理性”带来的福利颠覆。价值理性向技术理性的注入，将为化解“单向度”带来的危机提供新的思维范式。

关键词：单向度;技术理性;价值理性;生态危机

中图分类号：B038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291X（2020）22-0148-03

一、理性被异化为技术

近代自然科学技术将发展视为追寻目标，发展以强力手段控制事物。一旦理性的本质被技术进步所取代，那么控制理性便如同一句空话，也就使得理性成为个人和社会的工具，而再也不是批判的价值主体。理性在技术中发展得越迅速，相应的，个人在社会生活中就越难以获得自由，即理性被异化为技术理性。起初明确用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概念并用于分析现代社会科学应用的人是马克斯·韦伯，他认为，工具理性是可以用来计算的各种形式的工具，用来检测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们自身的行为及后果是否合理的过程，其更多关注于社会行为的合理性和有用性。韦伯看到了技术发展所产生的弊端——个体通过不合理的“技术理性”行为对社会造成了极大困境和忧虑。

在工具理性的影響下，社会和人都在逐步发生异变，同时对理性的批判也始终与之伴随。理性批判，即自我批判，可认为是对自身所异化的客观形式进行反思。马尔库塞发展了韦伯技术理性思想，并对其以技术合理性的阐释来展开批判，他指出：“社会控制的现行形式在新的意义上是技术的形式……技术的控制以致使一切矛盾似乎都是不合理的，一切对抗似乎都是不可能的。”发达工业社会的不合理之处就在于这个社会总的来说是合理的;技术的不合理性成为制约社会发展的重要因素，技术理性的极权化表现在技术进步的新型极权主义社会之中，并与政治的极权主义社会相互勾结。政治意图俨然成为技术渗透的强有力支撑，即技术的解放使事物和人全面工具化。因此，必须要批判技术合理性所带来的统治合理性，首要是破除“单向度”社会的种种矛盾。

在马尔库塞看来，现代文明的僵化与技术进步有莫大关系。最初，体现在政治领域的极权化。处于技术发达地区的有组织的工人都过着明显缺乏批判性的生活;他们正在被纳入由受到管理的人们所组成的技术联合体之中。发达工业社会劳动速度的大规模提高，使得作为社会否定力量的无产阶级被纳入技术共同体之中，表面上看劳动工人改变了自己的社会地位，可实质上受剥削的地位依然存在。其次，技术的进步导致社会同化趋势不断加强，出现了较为明显的蓝领工人与白领工人在社会职业层次中的划分;社会非劳动工人数量急剧增加，机器作为生产工具将整个工人阶级都纳入其生产轨道，这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工人的“职业自主权”，所以产生“职业奴役”的社会现象。再次，技术进步改变了劳动者的思维和态度。他们“渴望在技术性的或适合于用技术来解决的生产问题上积极发挥他们的才智”。但现实上，他们的需要、理想、追求日趋同化，就连谈及机械生产一体化之外的问题都相当讽刺。技术性失业的不断加快，工人面临自动化无能为力思想的增长，促使社会呈现单向一体化的境况。最后，技术进步使得技术的面纱遮蔽了社会非正义和奴役的再生产，在新的统治世界工人阶级的否定地位被强行削弱。在马尔库塞看来，人在面对有关生与死、个人与国家安全的种种决策的产生时是无能为力的。处于发达工业文明的奴隶是受到抬举的奴隶，他们既是奴隶，导源于个体作为单纯的工具，即由人到物的社会状况所决定。所以说，现代科学技术已不再具有原初意义上的机器制造和发明应用的成分，反之是“社会控制和统治的工具”。技术的发展重塑了人们的社会生活，也引起了理性的异化，技术理性成为制约人们新生活的限制条件。凭借于此，技术理性将否定性思维改换成肯定性思维，理性丧失了本所具有的超越力量，而被技术的合理性所取代，现实人的真实理性被掩盖，人变成了格式化的人，社会变成了“单向度”的臆想社会。

二、人类处于异化自然之中

马尔库塞认为，自然是先于社会而存在的，其继承了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并用其分析人与自然关系，得出技术手段的不当应用更大程度造成人与自然的异化。马克思之前的唯物主义哲学家认为，人作为主体，自然只是一个客体，是为了人而存在;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强调人靠自然界生活，要始终将自然界融入到现实生活去考察和研究。自然界有其客观性和先自性，作为人的无机的身体，具有独立的生命力特征，更表征对生命的追求始终是人与自然的共同价值目标。马尔库塞表示，之前的唯物主义者认为自然本身毫无价值，有的只是供人剥削利用的附属价值。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们对自然无节制地开发与利用，通过消费领域的异化加剧自然异化状态，人们处于异化的自然界之中，逐渐迷失自我，也正在一步步丧失自己的理性意识。

一方面，消费社会诱发生态危机。这一社会大力鼓动人们进行物质消费，但其消费活动并不是基于人们真实需要的基础之上，而是在虚假需求蒙蔽下的异化消费，这样的消费活动对于生态环境产生巨大破坏。马尔库塞认为，虚假的需要是“为了特定的社会利益而从外部强加在个人身上的那些需要”;而无条件地要求以痛苦为其满足代价的需要，才是生命必需的真实需要。处于消费活动中的个体，对自身所产生的满足并不是他们真实需求的满足，而是社会强加给他们的“虚假满足”。人们处于这种“虚假满足”中而沾沾自喜，更有甚者认为他们的消费水平已达到了足以享受生活的阶段。事实上，人们渐渐在消费活动中瓦解了自己的理性精神和批判精神，使自己的主体地位一步步丧失，开始对资本主义制度完全认同并依附其存在。

大众传媒的发展是促进消费的重要手段。马尔库塞指出，当代社会技术理性通过大众传媒的手段将高层文化和商业完美地结合到了一起。表面上高层文化与现实趋同，事实上两者日渐脱离，这种分离趋向的特征正是高层文化能够保持与现存向度不同属性的关键所在。今天，高层文化与现实的“差异”已被克服，“文化中心变成了商业中心，或市政中心、政府中心的适当场所。”诸如政治、哲学、宗教、艺术等都带上了资本主义的重商气息，高层文化被庸俗化、世俗化为固定商品。马尔库塞认为，此种情形“……不是高层文化向大众文化的堕落，而是大众文化被现实所拒斥，现实超过了它的文化”。社会中的个人已经无力改变既有的生活方式，仅能想象现存生活所可能的不同类型而已。理想作为可超越现实的东西，在此不再承担想象另一种生活的方式，也就是说，理想已被现实所同一。于此，表征理想的高层文化便不再有能力提供与现存事实产生差异的抉择，不再具有超越现实的另一项度。所以，大众传媒使现实与理想彻底割裂，理想被现实所超越并面临世俗化，现实与理想的脱节警惕我们唯有通过技术合理性去破除高层文化中对立的、差异的和矛盾的因素，以实现文化领域和现实社会的一体化。基于此，马尔库塞主张只有完全改变单向度社会的社会性质并集中反对由制度因素造成的自然环境破坏问题，才有助于生态自然困境的初步解决。

另一方面，技术异化加剧生态危机。在他看来，发达工业社会以技术发展程度为其衡量指标。一种舒服、平稳、合理又民主的不自由在发达工业文明中流行，这是技术进步的标志。技术的进步一方面使国家出现整体结构转型，但又使社会呈现病态的“单向”结构，“个性”在繁杂的生产劳动过程中受到压抑，权利和自由在这一时期也正在逐渐丧失其固有的理论基础和群体认同而屈从于这个资本主义社会意识形態的更高层次。技术进步诱使生态危机。当代资本主义对技术盲目追寻，凭借技术所产生的巨大物质财富，满足人们的虚假需求而为人们提供充足不断的商品补给，以维护极权社会的统治局面。资本主义国家为维护自身控制力量必须不断加强技术力量的投入，扩大工厂生产规模和数量以使人们的虚假需求得以满足，发达的工业文明促使大城市崛起、城市化浪潮和人口剧增等现象，使其成为制约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人们利用科学技术对自然进行控制和改造的能力不断攀升，使“主宰自然、征服自然、独占自然”日益实现为统治自然、对待自然的教条手段，这种极端的方式必然导致生态环境的破坏并由此引发生态危机。

诚然，从马克思对科学技术的功能进行分析得出：马克思认为科学技术是推动社会进步发展的决定性力量，是“历史的有力杠杆”，是“最高意义上的革命力量”。他认为，工人在劳动中产生异化倾向：表现为工人在劳动中受到折磨，他们所进行的劳动已经超过了身体所能承受的强度，工人在劳动中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与此同时，马尔库塞认为在发达工业社会之中，科学技术的发展带来了工业文明的巨大变革，尤其是大工业机器的广泛应用与自动化水平的不断提高，使得劳动者的劳动强度降低，相对空闲时间不断增多。社会劳动生产力的提高为人们提供了较为宽松的消费环境，人们获得物质产品的方式也更加趋向于多样化。马尔库塞肯定了技术进步对于社会发展的历史作用，但对极权社会的技术形态进行分析，科学技术“中立”不能再继维持下去了。不能将技术本身和它的作用分离开来;技术的否定社会是要超越技术中立阶段并反对从属政治功能的统治体系。随着技术的发展，其对自然和人的控制力量也在不断加强，并成为统治自然和社会的主要手段和工具，技术阻断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合理联系，致使自然与人产生双重异化。人与物之间的关系逐渐被颠倒，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也逐渐走向对立与冲突。在马尔库塞看来，资本社会中技术的变更将人从原来对自然的依赖中解脱出来，又企图使自然变成人的服从物，这必然带来环境的污染和生态的破坏。自然异化加剧生态危机的产生，个人异化失去自身独有的批判力量和否定意识而成为“单向人”。在生态日益破坏的沼泽中，面对技术过度所造成的生态困境，马尔库塞表示，要批判科学技术的异化产物但不反对科学技术对社会的积极影响，生态危机并不单单只是科技与自然的问题，而是资本主义社会整体结构异化的表现。

三、生态理性需要技术与价值的联袂

理性转向拯救生态危机。马尔库塞对于科学技术的反思旨在通过剖析环境破坏的原因而寻找解放自然的途径，以将人与自然解放出来。随着技术的发展，人们对物质资料的需求造成自然能源消耗的不断攀升。在技术理性的引导下人们不断利用各种工具手段作用于自然界来获取有用资源，自然在人类疯狂的掠夺下变得狼狈不堪;技术理性的应用使得社会更多的是以一种“舒舒服服”和令人“昏昏欲睡”的形式存在，但工具的合理性也显现出绝对唯心主义的倾向：技术应用使人的不自由处处趋于合理。技术既为统治提供了工具，又为统治提供了合理的逻辑，它以其客观性和先验性的特征达到了使思想僵化、固定和保守的效果，这种效果的最终用途便是为政治所利用。由于“统治的历史连续性……把顺从主义和意识形态特征所赋予其肯定性思维方式，而把思辨和乌托邦特征赋予否定性思维方式”，从而造就了“没有反对派的社会”。统治自身也屈从于技术的罗网之下，整个社会最终也被困于罗网之中。因此，马尔库塞表示，要将价值向度指向单向性的社会结构，其核心是正确处理人与自然关系。在伦理法则规制的科学合理性基础上，工业社会同样将人也置于一个价值世界之中，然而，从现实世界中分离出来的价值变成主观的;价值拥有了精神和道德上的地位，但是它们并不是现实的，这就意味着，在单向性的社会结构中价值理性始终处于技术理性的辐射下，并没有真正显现自身的优势;在发达工业社会无对立面的基础上，价值理性显示出几点预设：要依靠那些能够缓和人类生存发展矛盾并为此提供更好地发展机会的社会组织形式;要客观看待并考察和研究在历史进程中替代性选择对社会发展的辩证作用;要平衡人与自然的统治现状及综合考量自然的特殊价值。由此，社会的评判标准要破除“是”而面向“应该”。从内容与形式、表象与内涵之间的张力，即探索肯定性思维限定中的否定要素来看待社会结构的特殊形式。在马尔库塞看来，这种得到认可的张力充满了双向度的思维，是一种批判的、抽象的思考领域，所以现实既定的思想往往要经历由“潜能”向“现实”的飞跃，这种潜能是历史的潜能，因而实现也是历史的实现，所以击败技术合理性和统治的逻辑，诉诸于超越性的谋划，进行历史替代性选择之路是我们的唯一机会。

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为人们的生活带来极大的变化，技术的进步改变了人们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但也在发展进程中产生了一些消极影响。工业社会造成了技术理性的迷思，其过分强调“定量化、操作化及概念的普遍有效性”。马尔库塞指出，在工业发达的社会中，技术理性的本质就是意识形态，技术发展的合理性逐渐消解了人们的否定性思维，成为社会控制的新形式。技术理性促进了资本经济的高速发展，尤其是在政治领域、文化领域和自然领域中也带来了广泛影响，可以说是技术理性的发展造成了政治经济文化和人与自然等方面的全面异化，因而直接造成了社会的单向性结构。马尔库塞对技术理性造成的社会各个方面的影响展开了深入研究，认识到科学技术的发展是促使社会进步的重要方式，明确运用科学发展生产力自身其实并无任何错误，错误的是将科学的逻辑运用在各个方面，更不该将“科学意识”看作“政治意识”。他强调，我们只有在技术运用的合理范围内，才能使人和自然和谐共处，实现尊享幸福的美好愿景。科学技术的运用不是为所欲为，不能看不到人类疯狂掠夺后所造成的生态危机，而应是在技术理性发挥其作用时，将价值理性也融入其中并服务于人与自然。因此，我们应该以客观理性的态度对待科学技术应用，坚持以人為本、保护生态环境和科学运用技术手段三者相平衡，使科学技术在应用的同时更加兼顾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关系发展。

参考文献：

[1]  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M].刘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9-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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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田仁湛.马尔库塞解构视域下的“单向度性”批判与超越[J].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2016，（1）：224-231.

Abstract：“One-way man” is the most representative work of Marcuse，from which “one-way” has become a common language in todays academic world.Based on the contemporary industrial society，one-way man criticizes the politics，ideology，culture and other aspects of the developed capitalist society and then explains the modern crisis brought by“one-way”.The thinking orientation of“one-way”causes the human predicament，which is actually rooted in the annihilation of technology rationality to value rationality.Technical rationality blindly publicize and indulge peoples possessive desire and control ability，resulting in the deterioration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 and nature，thus subverting the welfare brought by“rationality”.The injection of value rationality into technology rationality will provide a new thinking paradigm for resolving the crisis brought by “one-way”.

Key words：unidirectional;technical rationality;value rationality;ecological cris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