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蓸禺:戏中有情痴

2020-09-26李鹿

百家讲坛 2020年8期
关键词:头套曹禺周朴园

李鹿

从年轻时代的照片可以看出,曹禺面容清秀、目光明亮,同学评价他“流盼之间透露着一种迷人的力量”。他还有醇厚甜润的嗓音,所以在学校的话剧舞台上总扮女角,从南开中学到南开大学再到清华,谁都知道这个平日沉默忧郁的男生一上舞台就像换了个人。因演活了《玩偶之家》的娜按,他被同学呢称为“小宝贝儿”。

曹禺爱演戏,同时改编戏、导演戏,他从19岁起就开始构思《雷雨》了。“我才明白我正浮沉在无边惨痛的人海里,我要攀上高山之巅,仔仔细细地望穿、判断这些叫作‘人的东西是美是丑,究竟有怎样复杂的个性和灵魂。”这是曹禺写作《雷雨》的初衷。

23岁的曹禺不会想到,他利用暑假在图书馆阅览室写出的《雷雨》,让中国话剧提早进入黄金时代,他甚至没想到会有人演他的戏。那时他还是西洋文学系的大三学生,正忙着写毕业论文。

而在北平的一间阴暗小屋里,有人已流着泪一口气读完他的四幕悲剧,当场决定把这20万字的剧本一次性刊登在颇有影响力的《文学季刊》杂志上。这个人就是巴金,当时已凭借《家》奠定文坛声誉,是《文学季刊》的编委。

1935年,《雷雨》被东京的中国留学生首次搬上舞台,郭沫若当时正流亡日本,看完演出震撼不已,一再打听是谁写的剧。

1936年,《雷雨》在南京演出,当时曹禺已从清华毕业,在国立戏剧专科学校任教,他亲自担任导演,演员都是他的学生。一次,扮演周朴园的演员突然眼睛上火红肿,实在无法演出,曹禺沉着地说:“明天的日夜场,我来演周朴园。”

曹禺需要合适的头套,可南京市面上没有。此时已是晚上,他连夜乘火车到上海,次日在霞飞路美容店买了个大背头的头套。这天日场是下午一点半开演,时过中午,曹禺才手提头套急匆匆地来到剧场。他将脸颊和眼窝画得塌陷,面色苍白,身穿灰色团花空纱长袍,贴了个很长的小指甲,他本来音域宽宏,又特意压低嗓门,带有几分苍老地念着台词:“萍儿!我听人说,你现在做了一件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观众见到台上的周朴园,都猜不出是谁演的,因为曹禺扮演的周朴园言谈举止、音容笑貌都和他判若两人。此后曹禺成了生动教材,在学校的操场、宿舍和排练场上常听到同学们模仿他的声音:“萍儿!我听人说,你现在做了一件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雷雨》在上海公演三个月,轰动全城,茅盾后来给曹禺贺诗一首,写道“当年海上惊雷雨”。1936年还被称为“雷雨年”,中国话剧进入“雷雨时代”。

“写完《雷雨》,渐渐生出一种对《雷雨》的厌倦。我很讨厌它的结构,觉得有些‘太像戏了。”于是曹禺写了《日出》。

如果说《雷雨》源自一个天才灵感的喷薄,那么《日出》是建立在他对社会扎扎实实的了解基础上。曹禺说他喜欢《日出》,因为《日出》最令他痛苦。写到情绪爆发时,他摔碎了两岁时母亲给他买的心爱的瓷观音,他还紧紧攥着那些瓷片,直到“一滴一滴快意的血,缓缓地流了出来”。

是什么让年轻的剧作家这么悲愤?影星阮玲玉被流言逼至自杀是一个导火索,曹禺此前还曾听闻一些交际花被抛弃后服毒自杀的事件,對女性素来的同情驱使他塑造“陈白露”这个角色,一个美丽单纯、在绝望中自杀的交际花。

《日出》的一、二、四幕发生在陈白露的休息厅,第三幕发生在底层妓院,“各种叫卖、喧嚣、诟骂女人、打情卖笑的声浪沸油似的煮成一锅地狱”,这是曹禺亲眼所见的情景,他曾与里面的人物“面对面地混在一起”,听她们“流着泪,掏出心窝子的讲述”。他在“人类的渣滓”中发现了“金子似的心”。

为写第三幕,曹禺假扮报馆记者多次去三等妓院、贫民窟调查,跟黑道人物讲交情,被人误会是侦缉队的“便衣”,还遭到毒打,险些瞎了一只眼睛。他在调查时被一位朋友撞见,身为教师出现在这种地方,自然引起不少流言,他也难为情,但还是坚持下来了。

1937年,《日出》在上海公演,导演是剧坛颇有声望的欧阳予倩,他把第三幕删了,认为这一幕破坏了其他三幕的完整性。曹禺看完忍不住急了,说:“挖了第三幕,等于挖去《日出》的心脏。”

《日出》之后,曹禺又写出《原野》和《北京人》,由此抵达创作巅峰,此时他刚30岁出头,如日中天。“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留在后面。但是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这是《日出》结尾陈白露最后的台词,也是曹禺创作《日出》时最先想出的一句话,它仿佛谶语,概括了曹禺后半生的遭遇和苦闷。从那以后,曹禺再没写出超越这“四大悲剧”的作品,数量上也十分低产,他为此痛苦至极,直到去世也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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