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茜艳

丽的妆容、整齐的制服，借着工作就能遨游世界，看遍风景……高中时的我，对于空姐的印象仅停留于此，尤其是当我看到已经成为空姐的同学姐姐的朋友圈后——那些晒出的名胜美景、自拍中显露的优雅气质，让空姐的职业光环在我心中持续加亮。于是，当空中乘务专业的老师来学校做招生咨询时，我心动地填下了报名表。

8年过去了，如今的我已是一名资深的空中乘务员，对照彼时我对空姐的印象，幻想大部分已成真——借着航班，我去过很多国家，见过许多美景;也常穿着制服和同事们行走在候机厅，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但除此之外，我在这8年间体验更多的是——实现空姐梦有多么艰难，以及藏在光鲜梦想背后的辛酸与汗水。

从大一起，我们学校空乘专业的学生就可以报名各大航空公司的面试。一旦面试成功，就预示着能提前拿到直通卡——只要顺利毕业，就能与航空公司签约，成为一名预备空姐。

然而，在大三临近毕业那天，老师问我是否要报名东方航空的空乘面试时，我却犹豫了。在此之前，我已参加了十几次面试，之前每一次面试失败的经历仿佛都在此时叫嚣着：放弃吧，别去了，你就不适合做空姐！

“就把这当作最后一次尝试，这次不行就真的放弃吧！”犹豫再三，我还是硬着头皮填写了报名表。

相比大一第一次面试时连说话都带着颤音的情况，大三的我在面对考官时要从容许多——自信地自我介绍，流利地进行英语问答，以及永远带着露出8颗牙齿的标准笑脸。但对于是否成功，我依旧没有太大信心，毕竟每一场空乘招聘，录取的比例是1：100，我能是那百分之一吗？加上临近毕业还没工作的压力，这一切促使我来不及等待面试结果，就先在家乡找了一份和空乘无关的外贸工作。

5月上旬的一天，我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短信提醒，开头显示“东方航空”。我颤抖地点开了短信全文，终于看到了那句我等待了三年的话：恭喜你被录取了。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我甚至怀疑这又是一条诈骗短信。直到向老师确认了东航正式录取名单，我才确信这条短信是真的。虽然这张直通卡来得有点晚，但我最终还是搭上了通往蓝天的“梦想号”末班车。

在上海封闭培训的60天内，考核顺利、放单（民航用语，指脱离师父独立工作）成功的压力，以及高昂的培训费，让我再一次明白通关路上关卡重重。与航空公司签约并不意味着就能成为空姐，一旦培训中有2门考核不及格，或是带飞过程中有细节做得不到位，就意味着培训要从头再来，甚至面临被公司辞退的风险。

2015年7月，我迎来了第一次飞行。前一晚，我算了无数遍报到时间，紧张得一晚没睡。要求5点签到的航班，我提前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在漫长的等待时间里，我手捧着一本A4大小、字典般厚的《乘务员手册》，复习了一遍又一遍。

第一次坐上机组班车，第一次开协作会，第一次站在客舱里迎接旅客……虽然脸上露出的是灿烂微笑，但我的内心忐忑不安。因为紧张，加上坐在飞机颠簸最严重的机舱后部，从不晕机的我居然觉得难受，甚至有点想吐，但怕被师父认定这是不合格的表现，我只得强忍住恶心感，努力地坐直了身体。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师父指导着：“你听到了吗？这是放起落架的声音。”“你看这时灯是不是打了两下？”我难受得说不出话，只得看着她不停地点头。

原本在陆地上练得好好的动作，一旦上了高空，做起来却并不容易，要克服飞机遇上气流时的颠簸，要忍受长时间站立的酸累，要适应高空缺氧干燥的環境，还有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座椅和餐车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腿伤。

过程是坎坷的，但结果是幸运的，我磕磕碰碰地通过了这一次的考核。在连续服务了5种不同的机型后，最终，我顺利地结束了培训考核期，正式成为一名空中乘务员。

尽管如今的我已经在空乘这个岗位工作了5年，也成了能独当一面带领团队的乘务长，但我仍有不少紧张到冒汗的时刻。

那是我成为乘务长后的第一年初夏，服务的是一趟上海飞往深圳的航班。因为这趟航班中大部分是商务旅客，座位几乎全满，尽管我已经将空调温度调得尽可能低，但机舱里依旧有些闷热。飞机缓慢爬升至平流层，我正在驾驶舱为机长服务时，驾驶舱的电话突然响了——“乘务长，飞机后排有一位乘客晕倒了。”

从驾驶舱向客舱走去的路上，我不停地安抚自己“要冷静，安全第一”，脑海中快速回忆着《乘务员手册》中关于类似事件的操作流程：先急救，再稳定其他乘客，调动一切可用资源……

乘客倒在了飞机过道后侧接近厕所的位置，嘴唇发白，满头是汗。我一边嘱咐其他乘务员去拿氧气瓶和急救工具，一边赶紧广播询问乘客中是否有医护人员;同时想办法稳定舱中其他乘客的情绪，让大家千万不能乱走动和拍照。因为走动过多会导致飞机失衡引发事故，而拍照则会暴露病人的隐私。

“估计是经济舱综合征！”机上没有医护人员，但有一位略有些年长的乘客在听到我的广播后站了起来说，“不用吸氧，直接掐人中和虎口。”经过询问，我了解到这位年长的乘客刚好是我们公司的教员，拥有丰富的急救经验。掐人中、灌水、降温，快速做完教员指导的三步后，乘客逐渐苏醒。原来他是因为出差着急顾不上吃早饭，再加上穿得太多出汗，所以在机舱里因血糖过低而晕倒。

看来，“冷静、快速、安全”这三点是遇到任何紧急情况时都通用的空乘法则。

很多人理解的空乘工作时间是从飞机起飞到降落的这一段时间，殊不知在飞行前后，空乘人员往往是24小时“在线”。

以第二天上午9点半起飞的航班为例，我的工作流程是这样的：

前一天下午，复习业务通告，参加公司的随机业务考试;晚上，布置明天航班的任务书，安排乘务员服务号位;凌晨3点，起床穿制服、化妆; 6点，到达公司签到，检查人员证件;6点10分，开始成员准备会，用PPT讲解本次航班注意要点;6点30分，乘坐机组班车到达机场，和机长一起开协同准备会;8点半，准备班机上的餐食，做好服务准备;9点，迎接乘客，准备起飞程序;12点，飞机到达，打扫机舱，准备下一趟航班程序;14点，下一趟航班起飞……

要是天气不好或是遇上航空管制导致航班延误，空乘的连续工作时间可能远远超过24小时。

看到这里，你们估计会问我，空乘那么辛苦，为什么还在坚持？

其实，答案很简单，只是因为热爱并且懂得所以坚持。阿尔弗雷德·阿德勒曾在《自卑与超越》中说过，人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两样东西：一个是价值感，另一个是归属感。我的归属感源于家庭，而价值感源于对责任感和成就感的追求。空乘这份工作带给我的困难让我不断地成长，但职业的责任感又不断地督促着我向前走，而这就是我在追求的价值感。

（采写：蒋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