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叶何田田
2020-09-22燕茈
燕茈
很多很多年以后，他成了著名的画家。
这时，他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日子平淡舒缓，是自己一直向往的舒适。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他依旧喜欢春天，喜欢荷花与燕子。曾经画过许多荷花与燕子的画，墨汁一点一点在宣纸上晕开成画，淡雅，高洁。
没有了往日的狂喜与焦灼，他的心境变得十分平和。直到一个女孩的出现，她抱着六根莲蓬，对着他浅笑盈盈，小小的梨涡盛满笑意。小手掰开莲子，一个一个取出来，递给他一小把：“莫老师，给。”
他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疑是故人来。
故人叫田田，此时此刻他真想他的田田。
20多年前，他虽然已展示了惊人的绘画天赋，但离画家还很远。他是在文联组织的一次采风活动中认识的她。就在井冈山脚下，所有人都在荷塘旁拍照，唯有她跑到旁边的商贩那买来一大把莲蓬，坐在石头上认认真真地吃莲子。她像剥花生一般将绿色的皮小心翼翼地剥掉，再将里面小牙儿一般的心掐断，咬得嘎巴嘎巴响。那天，她穿着白衣长裙，娉娉婷婷，梨涡浅笑，就像一朵盛开的荷。
她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画里，她将画稿递给她看时，她一脸惊喜。剥好一个莲子递给他：“莫老师，给。”
他接过小巧玲珑的莲子，咀嚼其中的滋味。脆生生的东西，也不见多好吃，她怎么吃得如此香甜？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田田，是代表作家协会来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一起爬山，高高的青山，送来徐徐清风，还有那样绿的水哟，黛绿黛绿的，如在画中游。他读她的文字，淡雅清新，充满灵气。她看他绘画，画煤油灯，画草鞋……
直到有一天，他说爱她。她送他一首小诗：
阳光穿过朱红色的窗
照在泛黄的茶几上
明媚了岁月
古老的邮票曾要走多久
才能抵达希望
同行的女子
慎重地写一张明信片
眉宇浅笑
我悄然退场
抬头仰望婆娑的树
为何那么多枝丫交错的缘
在盛大的孤单中
我分明有些伤感
难道没有白纸黑字
你就能不那么思念我吗
当天晚上，她就打电话回家退婚。她生在农村，订的是娃娃亲。没有意外的话，会在25岁那年冬天结婚。
可是，突然就冷却了，像盛夏里的霜降。回去以后，他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你说爱我，又不来爱我。”她委屈。
“我不知道你有婚约，无意打扰，实在抱歉。”
“可是……”她确实隐瞒了他，潜意识里就想和他在一起。“只要你愿意，我就跟你走。”
他说：“枝丫交错的缘是错的，祝你幸福。”
她哽咽不语。
一份感情里，如果带着罪疚，那么他寧愿割舍。想到这里，他的眼，泪光点点。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眼前的女孩。
“田田。”
“你说什么？”他惊愕不已。
“我说我叫田田，大学学的是国画，现在是来拜师的。”
“我不收徒弟。”
“要收。”
“不收。”
“要收。”
“不收。”
“要收。”
“……”
她取出一幅画，学着“小燕子”的腔调：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他看着画中坐在石头上一丝不苟剥莲子的女子，说：“你赢了。”
画中的女子，这些年经历了婚姻、发福、婚变……一个人带着女儿过得有些艰难，却从来没有找过他。他说了祝她幸福，那她就要幸福给他看，可是努力了那么久，她就是不幸福。
女儿有绘画天赋，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她有意无意的引导有关。女儿喜欢他的画，她承诺，如果女儿好好学就一定有办法拜莫老师为师。
田田是她的笔名，后来赐给了女儿。
他待小田田如闺女，知无不言。后来，小田田成了书画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时光因此变得更加慈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