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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2020年日本学界泰山研究述评

2020-09-22李杰玲

泰山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泰山阴阳信仰

李杰玲

(国际日本文化研究中心 京都 610-1192)

泰山是著名的世界自然与文化双重遗产,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一座历史名山,也是一座文化名山。除了美丽独特的自然景观之外,泰山在宗教、书法、文学、绘画、旅游等领域都有着让人不能忽视的重要地位。这些是不言而喻的。但是,对于日本学者来说,泰山是一座怎样的山呢?1982年,柳宗玄在为《中国的泰山》一书作序时说,对于住在多山的岛国的日本人来说,泰山主峰玉皇顶海拔约1500米,并不算很高,一看之下,山容也并不特别秀丽和神秘。但是,在中国,泰山自古被尊为五岳之首,相对于周围的平原地带来说,泰山给人一种高大而神圣的感觉。作为自古至今备受推崇的圣山,西方的昆仑、东海的蓬莱等,都难以找出其对应的原型,只有泰山实实在在地矗立在人们的眼前。泰山作为灵山,仿佛并非人间之物,在人们眼中,泰山是一座圣山。拥有悠久的历史和绵延不息的民间信仰的泰山,在世界上都难以找到第二个。[1]也许正因为此,日本学者一直在研究泰山。

从2012年到2020年,日本学术界出现了不少关于泰山文化、信仰、历史、石刻等方面的研究成果。总的来说,以下三个方面的研究成果最多,也最引人瞩目:第一个方面是从阴阳道思想、道教文化和佛教文化的角度出发,对日本历史上和日常生活中的泰山府君信仰及其民俗进行的研究,与之相关的冥界信仰的研究也取得了新的成果。第二个方面是泰山石敢当的相关调查和研究。从20世纪末开始,日本学者就已经对东日本和西日本的石敢当碑刻进行民俗调查,做了相当多的工作,也取得了较大的成果,这方面的研究至今仍在继续。第三个方面是从书法的角度,对泰山石刻进行的种种研究。此外,1992年到2018年间,与泰山文化相关的社科研究资助课题立项情况也引人瞩目。日本学术界对泰山的研究呈现出多样化的色彩,除了上述几个主要方面的研究成果之外,还有关于泰山旅游的考察、对泰山作为世界文化遗产的探讨、对泰山当地民俗的调查、对泰山本地民间神仙信仰等的研究。也有从文学角度对泰山信仰和文化进行探讨的论文。

日本人对泰山并不陌生,泰山悠久的历史、丰富的文化和佛道融合的宗教信仰,使其长期以来成为日本学术界的一个重要的研究对象。日本学者关注中国大陆和其他国家的与泰山文化相关的研究成果并进行译介,这是近10年来日本学术界研究泰山的一个特点。

本文对2012年至2020年日本学术界(社会科学领域)的泰山研究概况和特点进行述评,期在此基础上推测其未来研究方向。

一、日本学术界的泰山府君信仰研究

“泰山府君”的称呼在国内并不流行,相关的研究也不如日本多。日本对“泰山府君”的喜爱,除了与阴阳道信仰有关之外,也与佛教在日本的流行有关,甚至与日本岛国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状况有关。

“泰山府君”是指泰山神,《搜神记》和《夷坚志》中出现了“泰山府君”的称谓,而国内习惯用“东岳大帝”来称呼。日本学术界使用“泰山府君”这一称谓,倾向于把这位泰山神视为地上人间和地下冥界的神来看待。主宰人间万事万物的生命是其主要的神职,因此,泰山府君也被视为与日本的天照大神素盏鸣尊一样拥有崇高地位的神。笔者认为,这也是为何在自然灾害,如地震、台风等频发的岛国日本,对泰山府君的信仰持续至今的重要原因。

从中国渡海来到日本后,泰山府君不仅被推为阴阳道的主神,也被佛教纳入信仰的范围之内。在日本,泰山府君主要的神通是消弭灾祸,阻挡恶鬼恶灵,保佑人们和平安乐、健康长寿。此外,还可以延长樱花的寿命,比如能乐《泰山府君》这出谣曲,是日本中世世阿弥的代表作,谣曲中的樱町中纳言热爱樱花,惋惜樱花的纷纷飘落,可谓日本人的缩影。樱花花期很短,一般只开放一个星期就会坠落枝头,如果遇上风雨,花期就更短了。樱花在日本文化里,有着和生命一样的美丽和短暂。为了延长花期,樱町中纳言便向泰山府君祈祷,泰山府君感其诚心,做出回应,延长了樱花的花期。谣曲《泰山府君》至今仍在日本各地不断上演,比如2012年3月京都大学能乐部金刚会召开创立50周年的祝贺大会,在京都金刚能乐堂表演了《泰山府君》。泰山府君的显著特征是手持团扇,身着官袍,头戴唐冠,披散着长长的黑发。要得到泰山府君的回应和保佑,通常要行泰山府君祭,君祭祀仪式中不可或缺的是泰山府君都状,即请愿者向泰山府君请愿的文书。京都历彩馆所藏的若杉家文书之都状,是重要的研究资料。

由于日本藏有丰富的泰山府君信仰相关资料,故日本学术界对泰山府君的研究材料详实而且论证缜密,说服力较强。相关研究成果中,最新的论文是プレモセリ·ジョルジョ于2018年发表的《说话中所见泰山府君:以晴明说话与有国说话为中心》。[2]プレモセリ·ジョルジョ就读于佛教大学大学院文学研究科,在齐藤英喜教授的指导下,攻读佛教文化专业博士学位,至2018年9月,已经发表了3篇关于泰山府君的论文。プレモセリ关于泰山府君信仰的论文,最早的是2014年发表于《佛教大学大学院纪要·文学研究科篇》的《阴阳道神·泰山府君的生成》,[3]2017年,プレモセリ又在同一期刊上发表了另一篇论文《从都状看泰山府君的神格——以<朝野群载>和<台记>为中心》。[4]

《阴阳道神·泰山府君的生成》是以泰山府君为中心,在阴阳道思想的视域下,对平安时代(794-1192)举行的泰山府君祭祀仪式和都状进行分析研究的论文。在这篇论文中,作者从《今昔物语集》中的泰山府君形象及其宗教性出发,分析泰山府君如何成为阴阳道的主神及其神格的变化。作者指出,在阴阳道的泰山府君都状中,泰山府君成为“冥道十二神”的尊长,但这在古代资料和《今昔物语集》中并没有记载,所以泰山府君地位的提升,与12世纪初期阴阳道师安倍泰亲等对阴阳道思想的推广和发展有关。虽然泰山府君作为阴阳道主神被推广,而且平安时代的贵族认可并接受了泰山府君祭能获得健康、福寿等现世利益,但在泰山府君祭的发展过程中,泰山府君与佛教的关系也不可忽视。

在泰山府君的相关研究成果中,对泰山府君信仰与日本阴阳道、佛教、儒家思想交叉融合特点的分析很引人瞩目。泰山府君神格在日本多样化发展,与各种思想结合起来呈现出不同的特征。在プレモセリ最新的研究成果(即2018年发表的泰山府君论文)中,作者不仅从宗教、民俗的角度解读泰山府君在日本的传播和演化,也从小说等文学作品的角度出发,探讨泰山府君的神格变化及日本人对泰山府君信仰的接受。

最近的阴阳道史研究一直认为,泰山府君是阴阳道的主神,是阴阳道师安倍晴明为了与密教的“阎魔天供”仪式竞争而开发出来的独有的祭神请神的仪式。后来,泰山府君祭成为皇室贵族祈求现实利益的宗教活动受到重视。除了阴阳道和都状,泰山府君也常常出现在日本小说的世界里。平安时代后期写成的《今昔物语集》把泰山府君塑造成一个心怀慈悲的救济之神。《今昔物语集》本朝部晴明的故事里,密教的加持祈祷也救不了的重病,被泰山府君救了。但在这个故事里,只有阴阳道师安倍晴明能与泰山府君联系和交流,其他人则不能。在这里,泰山府君只是医救重病,后来则可以起死回生。

平安时代后期的《今镜》中也讲述了一个名叫“有国”的人(并非阴阳道师安倍晴明一族)进行泰山府君祭,其真诚的孝心感动了泰山府君,府君最后让已经去世了的父亲起死回生,且让本来要代替父亲去冥界的有国也免于“替父赴死”。虽然有些细节不同,但《今昔物语集》和《今镜》有国故事中的泰山府君,都是心怀慈悲的神,他两次都让本来要代替被救治之人赴死的人活过来,保存了他们的生命。可见在平安时代,泰山府君被视为一位可以让人“活命”的神。

プレモセリ在文中分析了不同故事中的泰山府君的神格的变化,也指出了一以贯之的一些特点。最初,在《今昔物语集》中,泰山府君被强调是阴阳道之神,只能由阴阳师来进行泰山府君祭,与之进行对谈,体现出阴阳道“独占性”的特点。后来在《今镜》的有国故事里,有国并非阴阳道师,为了救活死去的父亲,冒险举行泰山府君祭,泰山府君感其孝心,并认为在有国居住的地方没有适合举行泰山府君祭的阴阳师,所以破例免有国一死,父子二人和《今昔物语集》中的师徒二人一样,都健健康康地活了下来。

在有国故事中,有国的父亲起死回生,对儿子提到了他在冥界的见闻,由此也可看出泰山府君信仰和阎罗信仰融合在一起的特点。另外,故事也强调泰山府君心怀慈悲,被祈祷者的孝心感动,免其死罪。对孝道的肯定和弘扬,说明泰山府君信仰与儒家思想也有交汇融合的地方。

此外,泰山府君神格,在每一个故事中都有所不同,从救治重病到起死回生,从人到樱花,从保护皇室安宁和国家太平,再到普通人的健康和长寿……随着时代的演化、地区的不同、老百姓需求的差异,各种宗教思想融合流变,泰山府君成为一个复杂多变的神,而且他的神职并非固定的、单一的。

值得注意的是,最近的研究趋势中,有研究者指出了泰山府君的佛教性,并基于《朝野群载》(1050年)和《台记》(1143年)等文献对此给予详密的论证。泰山府君与佛教信仰中的菩萨的关系也被重视起来。研究指出,泰山府君除了作为阴阳道的神被信奉之外,他其实同时也担任着佛教中的显教与密教的神。プレモセリ在《从都状看泰山府君的神格——以<朝野群载>和<台记>为中心》一文中,从泰山府君祭的形成过程开始追溯,再分析平安时代泰山府君祭都状的文献,继以《朝野群载》和《台记》中的泰山府君都状为例进行详细的探讨,最后得出结论,认为泰山府君信仰与星辰信仰和佛教密教的关系密切,民间强调泰山府君延命益寿治疗疾病的神职。由于泰山府君与星辰信仰结合起来,所以泰山府君就从地上的神变成了天上的神,并进一步发展与政治权力结合在一起,产生了保佑国家昌盛的神职。而泰山府君地位的变化,安倍泰亲的努力推广是最重要的原因。另外,阴阳道思想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它会随着时代和社会需求而有所改变,因此泰山府君的神职也是随着阴阳道思想的变化而变化的。

日本学术界对泰山府君的研究,多基于现存泰山府君祭都状的文献分析,再结合当时的日记等资料,联系其时的社会背景、宗教信仰来进行论述。目前的泰山府君都状研究,多是围绕平安时代的文献来进行,也有从镰仓时代的文献着手进行的,如高田义人的《泰山府君都状的古文书学考察:以镰仓初期及之前的文献为中心》[5]。日本学术界对都状的研究成果累累,而国内对都状的研究较少,主要因为都状是泰山神信仰与阴阳道思想融合后产生的文书,国内的学者对此不甚熟悉。高田氏指出,都状主要收藏在宫内厅书陵部土御门家旧藏史料和京都历彩馆若杉家文书中,其中资料较多的是阴阳道土御门家的史料。有的学者从古文书学的角度研究这些都状,有的从宗教文书的角度进行研究。高田氏从古文书学的角度出发,梳理了镰仓时代(1185-1333)的都状文献,归纳了泰山府君祭的祈愿内容,主要有:消灾延寿、病愈无恙、升官。此外,指出泰山府君祭一是供仪式的时候宣读,二是列出给神仙的供品清单,和供品放在一起。高田氏还基于自己的调查解释了都状的“都”是指“汇总,总结”之意。

有趣的是,关于都状为什么是在黄纸上用红色笔写这个问题,高田氏也作了解释:黄纸朱书,黄纸,古代诏书常用,道教仪式中也有不少用黄纸的,因此用黄纸有正式的官用文书的意思。而且,黄柏染色而成的黄纸具有防虫效果,可以长期保存;朱书,象征举行仪式的主人的诚意,用心肝之血,发自肺腑地虔诚地向神灵祈祷满足自己的心愿。此外,高田氏还论述了平安贵族社会对黄纸朱书都状的看法。高田氏还基于翔实的文献,探讨了镰仓时代以后都状被愈加广泛使用的史实。文中对都状与佛教的关系也有所涉及。

关于泰山府君的研究,在对平安时代的文献、文化和文学、文人进行研究的学术专著中也有涉及,如《藤原赖长:“恶左府”的学问和言说》中的“关于藤原成佐的泰山府君祭都状”[6]。

泰山府君信仰也影响了日本的文学创作,如小说作品中时常出现泰山府君的影子,因此对文学作品中的泰山府君形象及其信仰进行研究的论文,是泰山府君研究的另一个方面,相关成果有《假名本<曾我物语>卷二泰山府君故事增补所产生的效果》[7]、《“泰山治鬼”的形成年代考:以汉代镇墓文为中心》[8]等。泰山府君与阴阳道、安倍晴明的关系密切,所以至今仍有不少与安倍晴明有关的小说、电影涉及泰山府君信仰,如仲町六绘的小说《からくさ图书馆来客簿》[9],涉及安倍晴明、泰山府君信仰和阴阳道的故事。

二、泰山石敢当信仰研究

关于日本学术界的石敢当研究,笔者曾翻译漥德忠教授的调查报告,也曾撰文介绍日本的石敢当信仰。[10]在介绍日本的石敢当信仰的文章中指出,石敢当信仰源于中国,于16世纪左右被日本广泛接受,日本自西南至东北都有石敢当,数量共一万几千块,据说其中一块还是从中国运来的。对此,日本学界侧重于传播时间和路径的研究。如此大范围地接受石敢当习俗,是因为日本原有的石头信仰中包含着三个主要方面的内容:一是《古事记》中已有石头能阻挡来自黄泉国亡魂鬼怪追赶的传说,石头因此被封神;二是日本人相信石头是神灵自天降临人间时的寄居物;三是日本原就有不少关于石头与勇士、大力士或英雄的传说。这三点与石敢当信仰本质上是相同的。如今,日本民间对于石敢当的信仰依然不减,学术界对石敢当的研究也在继续,并不断取得新的成果。其中有对泰山地区的石敢当信仰与其他地区的石敢当信仰的比较研究,如蒋明超的《石敢当与泰山石敢当的异同:以中国山东省泰安市岱岳区西南望村为例》[11]。2019年,蒋氏又发表了新的研究成果《中国南北方石敢当比较研究:以山东省和福建省为例》[12],对中国南北地区的石敢当信仰进行比较。这篇论文是蒋氏获得的2017年度奖励研究课题的成果之一。此外,蒋氏还于同年发表了《石敢当诞生推论》[13]一文,探讨石敢当信仰的产生及其流传、变化。日本学术界对中国大陆地区的石敢当进行研究的,还有井上智胜的《厦门的石敢当》[14],该报告指出,石敢当源于中国,但其流传和影响并不仅仅停留在中国,越南和日本也有不少的石敢当,在世界其他有华人活跃的地区,也有石敢当的信仰。日本的石敢当信仰,从南九州开始,可以说遍布各地,而最有名的是冲绳地区。单从石敢当在东亚如此广泛的分布情况来看,石敢当可以说是东亚文化交流研究的重要对象,也是东亚民俗、宗教研究的重要素材。鉴于日本的石敢当研究多着眼于日本冲绳地区的石敢当调查,而对中国大陆的石敢当信仰的研究相对较少,为了弥补这一不足,井上氏于2016年4月至6月,在厦门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石敢当民俗调查。这篇调查报告,就是基于其调查而写的,报告中有石敢当和石狮的图片和分布地图。该报告有助于增加日本学术界对中国大陆地区的石敢当信仰状况的认识和理解。

日本学术界关于石敢当的研究,更多的是对日本各地的石敢当信仰的调查和论述,如《石敢当的历史、起源与变迁》《石敢当的历史:德岛县、香川县的石敢当》[15],后者指出,源于中国的泰山石敢当信仰与神仙信仰有关,至今仍在日本民间流行,如冲绳、奄美大岛、德岛、鹿儿岛、宫崎、秋天等地的民间。这篇论文认为刻着“泰山石敢当”这五个字或者“石敢当”这三个字的石头可以驱邪避祸,驱逐恶灵。但石敢当也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有所改变,其信仰的分布也与之前有所不同,作者对这些石敢当信仰的分布重新绘制了地图,并且论述上述地区的石敢当信仰的流变。

在关于日本的石敢当信仰的研究中,2020年有新的成果问世,即铃木一馨的论文《冲绳的集落与石敢当·村狮子·梵字石》[16]。铃木氏多年来致力于冲绳地区石敢当和石狮子信仰的研究,其成果对当地的石敢当信仰状况有较为详细的调查和深入的论述。

三、泰山石刻书法研究及泰山相关课题立项情况

对泰山石刻的书法研究,一直以来都是日本学术界对泰山研究保持热情的一个重要因素。竹村则行在其论文《玄宗的<纪泰山铭>与唐代隶书》[17]中论述泰山上由唐玄宗亲自执笔的《纪泰山铭》石刻的史料考证,并从唐代隶书的角度,对《纪泰山铭》进行书法分析,指出其在中国书法史上的重要位置。竹村氏还围绕《纪泰山铭》写了一部书法专著《唐玄宗:纪泰山铭研究:原拓与解释》[18],于2013年出版。

关于泰山石刻的书法研究,还有不少大型的丛书,如比田井南谷监修、北川博邦编的《新编篆书基本丛书·3·普及版·泰山刻石》[19]。这套泰山石刻丛书受到书法界的喜爱,在2018年12月又重新印刷发行。对泰山石刻进行书法研究的论文还有水越优《泰山刻石字符:论“米”“南”“爾”“嚳”的制作》[20]等。又,2019年7月,位于京都的朋友书店推出了《图版解说·释文:泰山刻石、琅琊台刻石译注》[21]。

另一方面,近20多年来,不断有与泰山的文化、历史、宗教、民俗等有关的课题立项,立项课题的领域涉及宗教学、历史学、文学等。笔者整理相关资料后列出下表,从中可见日本学术界立项课题中的泰山研究情况:

日本泰山研究相关课题立项情况统计表(1992—2021)

课题负责人及其情况(立项时) 课题名称 研究领域 与泰山相关的部分 立项与结项时间(年月) 经费林淳(爱知学院大学教授)240万日元(约人民币16万元)230万日元(约人民币15万元)1997-1999木村武史(山口大学助教授)宗教学近世土御门家的神道思想与阴阳师支配的诸形态的相关研究东亚神圣之山的基础研究:以其与都市空间的关联为主2000-2001东洋史石野一晴(京都大学特别研究员)课题涉及的资料中有关于阴阳道与泰山府君及其相关的研究以泰山为研究对象,从空间、王权、封禅和太阳信仰等角度分析泰山的神圣化过程及其原因课题中有关于灵岩寺与泰山进香的相关研究宗教学2011-2013 180万日元(约人民币12万元)樱井龙彦(名古屋大学教授)各国文学·文学论2012.4-2015.3 299万日元(约人民币20万元)课题中有对泰山府君祭及泰山府君的研究赤泽春彦(摄南大学准教授)351万日元(约人民币23万元)宗教学日本史中国史女性神的出现及其巡礼利用碑文、绘画、画报资料研究祭祀艺能组织的方法论地域社会中的阴阳道及民间信仰的多元派生及其展开的相关研究东亚山岳宗教研究的基础形成:从日中韩的国际比较开始中国道教中的圣地巡礼的动态性与近代性:通过华南西江流域历史民族志进行研究课题搜集和研究了泰山、东岳庙的一些绘画资料课题中有对泰山的佛教、道教、风水思想等的研究须永敬(九州产业大学教授)2017.4-2021.3 2017.4-2021.3 416万日元(约人民币27万元)志贺市子(茨城基督教大学教授)宗教学课题中有关于清代泰山进香的研究报告2018.4-2021.3 442万日元(约人民币29万元)

由上述表格中的课题立项情况可知,泰山研究在日本学术界涉及领域广,大部分与宗教研究有关。从表格中也可以看出,泰山相关研究课题可持续发展的倾向明显,从1992年至今,相关课题大部分已经完成结题,也有在研的课题。21世纪的立项课题要远多于20世纪,20世纪立项的课题中,2001年后有10年的空白期,到2011年和2017年,出现了相关课题立项的高峰。在研究机构中,京都大学和早稻田大学各有2项立项,其他如东京大学、名古屋大学等各有1项相关课题立项。

四、关于泰山的其他方面研究与未来展望

日本学术界对泰山文化及信仰的研究愈趋丰富多样,除了上述的几个主要方面的研究之外,在医学领域的研究成果中,也论及泰山文化及其信仰,比如角屋明彦的论文《钱乙的“治疗世界”:看护、治疗、核心》[22],该文虽是研究被誉为儿科鼻祖的、出生于北宋仁宗时期郓州(今山东省东平县)的儿科医生钱乙(1032-1113)的治疗方法的,但文中也花了一些笔墨论述泰山的文化背景:“泰山自古以来就是信仰之山,而郓州就在泰山附近。泰山为五岳之一,道教圣地,当地神仙思想浓郁。”[23]此外,对泰山封禅、求仙活动也有涉及。在求仙若渴的时代里,钱乙的父亲常外出不归,也许是求仙,也许是访药。而钱乙的母亲早已辞世,所以被留下来的钱乙当时只有三岁,就成了孤儿。钱乙的治疗观念从看护和细心照料开始,延伸至儿科治疗方法的较深层次。

另一方面值得注意的是,日本学者对道教的研究往往涉及泰山。如多年来从事中国道教思想和泰山信仰研究的东洋大学教授菊地章太在他的论文《无为与无事的渴望:中国道教所追求的幸福》[24]中指出,道教追求的幸福,是人们所追求的无为、无事等现世的幸福、活着获得的幸福,也是来世所追求的幸福。因此道教通过日常生活中的各个方面,如风水、护符、气功、可让凡人延命益寿的神仙寄托等等,都是为了无事、无为地安安稳稳一直生活下去。而泰山神的神职,也反映了道教的这一渴望。

值得一提的是,菊地章太教授还花费了不少心血翻译出版了法国泰山文化学者沙畹的《泰山——中国人的信仰》[25]一书。这本书又名《泰山——试论中国人的信仰》,是法国巴黎的吉美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Musée national des Arts asiatiques-Guimet)年报的研究丛书第二册,初刊于1910年,原书的结构如下:第一章“泰山的信仰”,论述从古到今,从皇帝到百姓的与泰山有关的信仰的总论;第二章是“泰山的史迹”,介绍泰山及其周边的古迹名胜252个;第三章为封禅关系文献翻译,沙畹在这一章里翻译了《后汉书》《旧唐书》《宋史》中有关封禅的资料;第四章“祷文”,翻译了明清时代在泰山举行的活动的相关资料13篇;第五章为“碑文”,翻译了泰山与岱庙的金石文11篇;第六章为“泰山的民俗”,摘要翻译了与泰山的民间信仰有关的野史、小说,还有五岳真形图的概要、汉镜铭文等;最后是“结论”。1901年沙畹写了论文《古代中国的社》,这篇论文后来也被增订收录入这本书中。由于原书近一半都是与泰山相关的古代文献和金石文的翻译,由汉语翻至法语,如果再从法语翻译成日语,没有多大必要,因此菊地章太的译著并没有翻译这些资料。与沙畹的论述相关,并有助于理解其论述的汉语原典文献,菊地章太教授在文中以注释的方式标示出来。另外,由于补遗的那篇论文虽与泰山研究相关,但也涉及许多其他方面的资料,并需要增加大量的解释才能疏通其意,所以作为独立的译作,单独刊行。如此,这本日文译著页数不到原著的一半,但这本译著却保留沙畹的论述,突出了原著在中国宗教史研究上的重要价值。

2001年菊地章太教授首次翻译出版了沙畹的这本著作,2019年,他又在初译本的基础上做了大量的增订,增加了许多注释和最新的相关成果。跨越十八年的时光,这本改译本的问世,可以反映译者对研究的认真和坚持,也可以反映日本学术界对泰山研究持续不减的关注。此外,二宫聪博士以论文《泰山诸神的展开:以泰山、北京、旧满洲为中心》于2014年3月31日在关西大学取得文学博士学位。

此外,泰山作为世界文化遗产、著名的旅游胜地,对泰山的旅游情况进行介绍和论述的文章也不在少数。如田中总太郎的《从宇宙看世界文化遗产·泰山》[26]。文章认为现在研究泰山,应该着眼于泰山的旅游。根据山东省旅游部门2015年9月的相关统计,假期里登上泰山游览的旅客通常有3万人,高峰时期有8万人。泰山已经由古代的信仰名山变成了现在的旅游名山,因此对泰山旅游方面的研究,显得比较重要。作者在文中列举了快速登上泰山的方法,介绍了与泰山同为五岳的其他山岳名称。此外,泰山的旅游研究也离不开泰山的历史和文化,所以作者还概括了黄帝、秦始皇、唐玄宗与泰山的故事。同时还刊发了碧霞元君的信仰和碧霞祠的照片,并提到泰山和富士山于2007年结为友好山,共同推进旅游事业和文化交流。书中附有多幅图片,除了上述的碧霞祠之外,还有梁父山、泰山天街图、泰山十八盘等。此外,有博士论文围绕泰山的旅游展开论述,如谭伟强博士以论文《中国的观光及观光旅游资源所在:以泰山为中心》于2002年3月25日在日本大学取得国际关系专业的博士学位。

关于民间参拜泰山的民俗活动,也是泰山研究的一个值得注意的方面,如高桥弘臣的《论中国泰山的巡礼》[27]。文章首先概述了泰山的地位、泰山的信仰,其次详细论述碧霞元君的信仰及民间的参拜活动,还有香税的征收等。研讨信仰、民间参拜仪式的,还有向正树的《北宋真宗的泰山、汾阴行幸:天地祭祀、多国间关系、蕃客》[28]等论文。

史学方面的泰山研究成果有葛继勇的《祢军的倭国出使与高宗的泰山封禅:关于祢军墓志中的“日本”》[29]等论文。也有日本学者赴泰山做实地调查写成研究报告并发表,如石野一晴《泰山山麓题记调查报告》[30]等。

基于对近10年来日本学术界泰山研究情况的综合分析,日本学术界的泰山研究还将呈现出多样化的特色,而且从宗教、民俗的角度进行的研究还将是今后主要的进展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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