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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为周总理当翻译的日子

2020-09-16范承祚

领导文萃 2020年17期
关键词:小范阿尔巴尼亚中阿

20世纪50年代初,我作为新中国首批赴阿尔巴尼亚的留学生,到地拉那大学学习,1957年毕业回国,同年进入外交部工作。随着中阿两国关系的持续发展,以至形成“特殊友好”的岁月,我有幸于50年代后期至70年代初期,逾百次为周总理做阿语翻译。周总理的言传身教、入微关怀,使我倍感亲切,受益终生。

周总理1964 年访问阿尔巴尼亚时袁在地拉那一家工厂参观遥范承祚(中)给总理作翻译遥

关心下属,独忘自己

1964年新岁伊始,周总理在阿尔巴尼亚总理谢胡陪同下,于元月六日乘车前往亚得里亚海滨城市发罗拉访问。我同车做翻译。由于连日来我白天随周总理参加会谈、参观,晚上经常忙于宴会、演出等场合的口译工作,活动后还要与同事们译、校双方的讲话稿,前台后台忙个不停,感到精力有些不支。对此,周总理是有所了解的。

此次在去发罗拉约两个半小时的行程中,开始我还在正常地为中阿两国总理的轻松交谈做翻译。可是稍后,随着车轮的滚动,我不由自主地双眼朦胧起来……当自己忽然发觉是在打瞌睡时,手表上的大针已经过了8分钟。哎呀,我已经误了8分钟的事!此刻,两位总理竟还在“轻言慢语”地交谈着,用的是中阿两国首脑都会说的法语。

我自感愧疚,因为这是失职啊!谢胡总理笑着对我说:“范同志,是周恩来同志有意不叫醒你。”周总理则亲切地对我说:“小范,再眯一会儿吧!”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人情味啊!羞愧之余,我心里想:自己和同事们所谓的“缺睡眠”“很劳累”,是积几天形成的。而周总理这位公认的“不知疲倦”的人,他长年累月一贯如此。在此次出访14国期间,周总理每天工作15—18个小时。尽管这样,他还是从我的几分钟“打瞌睡”中,发现了一个普遍存在于中国代表团中的“问题”。

在车队到达发罗拉宾馆后,周总理在宾馆大厅当众宣布:“访阿日程已完成三分之二。这些天,同志们都非常辛苦劳累。经与谢胡同志车上商量:今天午饭后直到傍晚,不安排活动,大家好好睡个觉!”这几句了解下情、富有人情的讲话,真的说到随行人员的心中了。

批评鼓励,诲人不倦

周总理的言行,一向“严”字当头。对人严,对己更严。我个人就曾领受过周总理的两三次批评,有间接的,更有直接的。

1966年4月下旬,我在短期下放山西八个月后,提前调回北京,匆匆上阵,参加阿尔巴尼亚总理访华翻译工作。其间,在钓鱼台国宾馆接待办公室,我在一旁亲耳聽到周总理打来电话。他批评外交部主管副部长和苏联东欧司负责同志在接待工作上有薄弱环节,并两次提及我在会谈和群众大会上翻译的缺点:为什么范承祚此次在讲外语时,表达不畅,显得吃力?我在群众大会上发言时,只见他给谢胡(时任阿尔巴尼亚总理)“咬耳朵”,而拿不出阿文译稿来。面对周总理在电话中对我的“间接批评”,我深感愧疚。接电话的余湛同志(时任苏联东欧司司长)先接受周总理的批评,并检讨“接待国宾工作不力”“组织人员工作未做好”。

我也受过周总理当众的直接批评。20世纪60年代末的一个冬季,中方在全国政协礼堂为阿尔巴尼亚国庆举行庆祝会。出席这一活动的周总理会前在会客厅同阿大使罗博和阿访华代表团交谈时,提及我国自然气候每年有“两股风”:一曰冬春季来自戈壁、有时带有沙尘的西北风,一曰夏秋季的台风。周总理突然考我:“小范,台风来自哪里?”我竟未加思索地脱口回答:“台风来自台湾海峡。”对于我的回答,周总理颇不满意。他把脸一沉,面对在场的中阿人士说:我们外交部的翻译啊,一不学历史,二不学地理。哪里有台风是来自台湾海峡的呢?周总理的这一批评实际上又给我和在座的中方人员上了一节生动的气象、地理课。

周总理的批评点到为止,他接着话锋一转,又对在场的中阿人士说:“范承祚,我对他是了解的。他是我的老乡,平素工作积极、勤奋、负责,为人也比较诚实……”

平等待人,体贴入微

周总理关心人首先体现在平等待人上。他常说,革命工作没有贵贱之分,只有分工不同。周总理的体贴入微更体现在点点滴滴的“小事”上,如他在会见、宴请外宾时,都有译员的正式座位,一般安排在他左侧。正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让我们这些普通工作人员感受到了阵阵暖意。1964年春,周总理结束亚、非、欧14国访问,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报告会上,还专门把此行的主要译员冀朝铸(英语)、齐宗华(法语)、笔者(阿尔巴尼亚语)叫上演讲台,向万名听众介绍了我们三人。

1969年“五一”之夜,毛主席和在京中央政治局常委们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新到任的阿尔巴尼亚驻华大使罗博。当中国最高领导层诸成员一字排开,准备合影时,现场其他人员迅即闪开。此时,我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毛主席突然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心知肚明,却不敢回应。接着,毛主席又轻轻对我做了一个招手动作——示意我进入摄影行列。那一刻,我简直不知所措。细心睿智的周总理看到毛主席的动作,立即向我发话:“小范,进来照相,是主席让你进来的!”我应声遵从。闪光灯亮了几下,摄影记者完成了任务,宾主各自退场。

周总理从天安门城楼回到西花厅办公室后,担心外交部有关单位和人员不明“拍照事件”的个中经过而有所非议,于是亲自拿起电话,告知外交部办公厅值班室:明天《人民日报》等各大报将在头版刊出一张毛主席和在京中央政治局常委们会见阿尔巴尼亚新大使的图片,范承祚也在其中。周总理特别强调,是毛主席和他本人要我参加照相的,并嘱咐相关人员,见报后,如有人非议此事就照此解释……就这样,周总理又一次为我解了围。

“绵绵恩情,浩浩长歌。”周总理已经离开我们了。至今,我还常在梦中见到他。梦境是幻,幻境如真。他的崇高精神、伟人情怀,他的领袖风范、人格魅力,他的翩翩风度、笑貌音容,仍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摘自《秘书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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