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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期”的演员:一切都是命

2020-09-12邱慧

中国慈善家 2020年4期
关键词:待业鹏飞腰部

邱慧

新冠疫情暴发后,影视“寒冬期”变成了“冰河期”。头部演员开始入局综艺节目,腿部演员纷纷转行,而作为“不上不下、不温不火”的一群,腰部演员则在待业的状态下,撑着

窝在出租屋里的第9个月,岳鹏飞还是没接到一部像样的戏。跑了十来个组,收到的消息都是“资料留下,有消息会通知你”,之后就再也没了下文。

“本来圈子就寒冬,现在如果降低了片酬去接戲,之后的酬金档位再上一阶段就更难了。”他有预感,长时间没有作品意味着自己会从腰部演员的圈层下滑,到腰下部、臀部、腿部再到无人知晓的脚后跟——那是群演的圈层。

这一年,演艺圈里几乎每一位艺人都感受到了寒风阵阵。此前因为演员天价片酬及税务等问题,影视行业迟迟未走出寒冬期。而新冠疫情暴发后,“寒冬期”似乎又变成了“冰河期”。

这半年以来,剧组停工、投资人撤资、影视公司倒闭……绝大多数演员因此陷入了“无戏可演”的焦灼境地。

《第一财经日报》报道,该报所调查的中国9481位演员中,在 2019 年里有一半以上一整年都没有新作品。现在,这一周期被疫情拉得无限长。《中国慈善家》的采访中,“无戏可演”的最长周期达到24个月。

项目锐减的头部演员开始入局综艺节目,腿部演员纷纷转行,而大批量的腰部演员则在待业的状态下,撑着。

腰部演员,指的是无流量、无名气、无商业代言,但有作品且演戏收入构成全部收入来源的演员。评定这类演员的标准简单又直接:即戏约或是戏量,通俗点说,就是作品、存在感。

猫冬

入行6年,岳鹏飞出演过多部电视剧的男一号。以往戏约总是一个月隔着一个月地来,片约不大但起码有戏可演,收入不会断,温饱能解决。

一切都被疫情打乱了节奏。2020开年,全国暴发新冠疫情。包括横店在内的拍摄基地,均要求在拍剧组暂停拍摄活动。

一位剧组的摄像告诉《中国慈善家》,以往光横店就有几十部电视剧同时开机,忙不过来的演员们会选择轧戏,同时跑多个组。但现在,整个影视市场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小成本网络剧还在拍摄。

待业期间也有低成本的网剧找来,但岳鹏飞拒绝了。他担心,一旦拍了烂片,简历上从此会挂上一道“不光彩的痕迹”。

今年5月初,腾讯视频、爱奇艺、优酷三大视频网站联合六大影视制作公司发表了《关于开展团结一心 共克时艰 行业自救行动的倡议书》。其中的数据显示:疫情期间,影视剧行业约有60个剧组停拍、100个项目延迟,预计今年电视剧产量将比2019年寒冬期还要减少30%。

不少演员发现,朋友圈里原先一天能有五六条组讯,到现在三五天才会有一条。从事选角工作4年,周昆清晰地感知到此次疫情带来的变化,来争取同一角色的演员数翻了一倍。每个演员都铆足了劲,功课也比以往认真了很多。

疫情暴发时,演员武笑羽正在成都拍摄《危机先生》。通告上显示,1月27日到2月11日,她的戏份就能全部拍摄完毕。休息三天后,她会进到新的组里,档期安排得满满当当。

作为一位观众“眼熟”的演员,武笑羽参演了《如果蜗牛有爱情》《正阳门下小女人》《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等诸多热门剧。

但因为疫情,1月28日,《危机先生》就停工延期,全员困在剧组的酒店里,不得外出。她的下一部戏也反复延期,之后再没音讯。

而发生在她身上的“无戏可演”才刚刚拉开序幕。进入6月,北京新发地疫情暴发,北京复工复产的节奏暂停,有剧组演员招募明确要求“不要北京演员”。周昆称,北京疫情再次暴发,情况严重,剧组不再敢冒险请他们出演,很多长期定居在北京的演员基本上接不到戏了。

武笑羽算了算,疫情期间,主动找来的戏约量骤减2/3,多是戏份不足、角色不吸引人的片子。“拍了砸口碑”,她只能继续待业。

生计

没戏约也意味着没收入,房租缴费日临近时,岳鹏飞只能放下身段。3月,经纪人打来电话问他,有一个扶贫电影的男一号,钱不多、戏不足、难出彩,演不演?岳鹏飞不拗了,好吧,演!

“要赚钱、要生活。”他显得很无奈,正常情况下,角色好、酬金不错的片子才在他考虑范围内。这一次比原先的片酬降了近10倍,但不能不去,卡里的余额逼近个位数,饭都吃不上了。“我不接的话,愿意降价拍的演员多得很。”

扶贫电影前后拍摄周期花了一个月,拿了两万元酬金,给经纪人分成后,自己就剩下了14000元。岳鹏飞把它们全部交给房东。每月近4000元的房租是怎么也省不掉的开支。他还给自己交了社保,1700元。

岳鹏飞从不会在一段拍摄结束后,给自己来趟旅行,放松身心,“没那个资本,没那份预算。”他觉得纳闷,“外面的人总认为演员风光,挣很多钱,那都在头部,底下一大批人挣扎在温饱线。”

过去一年,岳鹏飞拍了三部剧。挣钱最多的时候,一部戏拍完就拿了三万多,他一口气花了近五千元给自己买了四双球鞋,一副好点的墨镜,以犒赏过去一年辛苦的自己。

没想到疫情一来,这份奖赏成了自己最后悔的一份支出。“现在花一块钱都要想想能不能花,花完还有没有了。”没钱赚的日子,岳鹏飞靠着两张信用卡、花呗、借呗,维持着最低成本生活。

最多的时候,花呗一个月的欠款额超过了2万元。想分期,但有利息,岳鹏飞东凑西凑地把欠款还上了。

凛冬时节,所有人都猫着了,花销上能省则省。

“今年的目标都是茫然的。”演员缪海梅待业了24个月,是众多采访者中周期最长的一位。去年12月中旬,她正在给自己找一家新的经纪公司。但没想到,疫情的暴发,影视公司自身难保,难以负担签新演员的成本。原本洽谈到尾声的新合约,也因为资金问题画上了句号。

“单枪匹马”的缪海梅也像众多待业的演员一样,刷组讯,递资料。“就像是货品,被人挑选。”即便是往年看不上的网络剧,如今挑选演员时,也优先95后、00后,91年的缪海梅显然“超龄了”。

她想用高端的护肤品做好保养,毕竟这张脸就是作为演员的生产力,但失业的危机感劝她要清醒。一款上千元的面霜在购物车里躺了大半个月,舍不得买,最终还是被清出了购物车。有商业活动的直播找上她,变现快、收入高,但她一看,产品是毫无资质的保健品,只能作罢。

和原来的经纪公司解约后,缪海梅的经纪人就是她自己,联系剧組也得靠自己,“自己去谈价格,跌份儿,也容易被砍价。”谁也不愿意拿着低片酬,拍烂戏份。原本计划中,2020年她能拍上两部戏,一年最低也能有十几万的收入,保证日常生活没问题,但现在这个数字因为疫情的冲击化成了泡影。她也想尝试迎合当下的潮流,拍个抖音,攒点人气,却发现“连个给拍的人都没有”。

焦虑得待不住时,她就去跑步,一圈接一圈,跑到人麻木。或者找个泪点低、不烧脑的片子看着,边看边哭,发泄情绪。她不敢点开微博,怕看到粉丝整齐划一地催她“营业”。“我怎么能说我失业了,失业是件很丢脸的事好不好?”面对父母询问工作的情况,她大声地回怼“别催了……”冷静之后,又为自己的态度向他们道歉。

她尽量克制。焦虑失眠会导致身材走样、黑眼圈加重等直观的问题,影响上镜。“这个行业说不好,可能一部戏就红了,也可能一辈子红不了。”失业的时间长了,她也开始给自己找些后路,备考消防工程师证。对于演戏,她有些心灰意冷,“演员是需要有野心的,但生活把我的野心磨没了。”

出击

影视寒冬时期,人人知危,但主动应对总比被动接受来得强。

尽管疫情的冲击力度超出了绝大多数人负荷,但武笑羽应对得还算稳妥。“不是头部演员的话,指着片约吃饭是不保险的。”武笑羽对于自己不是头部演员这点,早有了认知。没戏拍的时候就做些其他事情赚些收入,给自己留足积蓄,以便在影视圈出现危机时,自己能保住选择的话语权,不用为了生活去接不想拍的片子。

同样的情形,洪浚嘉的选择更为主动。2019年,凭借《破冰行动》里马仔钟伟的角色,洪浚嘉开始在影视圈里小有名气,不少人都认识了这个长相帅气、身材有型的90后香港男孩。一年的戏约4部,通告满档。他知道,只有持续不断地接好戏、演戏、刷存在感,丁点的名气才能持续积攒,否则很轻易地就会从腰部滑落。

2019年12月,洪浚嘉开了个人工作室,自己买IP,拉投资,自己当主演。在外接不到戏的时候,洪浚嘉觉得这个工作室或许能成全自己。他找来了数百万投资,双方约定好,春节过后,资金到账,合作就生效。

万万没想到,疫情一来,那家公司资金出现了问题。办公点连带着员工薪水,洪浚嘉盘算,“就算坐在家里抠脚,一个月的支出也得近十万。”原本自己谈好角色、年后就要开拍的《雷霆令》也无限期延后。

待业状态下,他索性把公司先运转起来,给手里的IP找投资。即将出演的新剧,他自己就融了1000多万,再加上其他的资本,8月就能运转起来。

命数

对于演员来说,名气越大,挑选剧本的主动权就越大。名气,则又跟曝光度、戏量等可量化的数据挂着钩。

岳鹏飞对此感到很无奈。公司对于小演员的曝光、热搜等宣发工作没有支出预算;而演员自己的片酬只够维持生活,没有多余的财力给自己宣传。两年前,岳鹏飞接了某部剧的男主角。剧开播后,向来冷清的微博突然多了不少私信,发出的微博也能达到几十万的阅读量。但这个火花很快就灭了,没人再去回看那部剧,如今微博阅读量也难过万。

对于腰部演员而言,长时间不在荧屏曝光,意味着他们会逐渐淡出公众视野,甚至失去为数不多的粉丝。一部剧播完后,热度很快就过去了,等到再有下一部戏时,观众依然觉得你是个陌生脸。

某次,武笑羽看完剧本,挑到了中意的角色,但投资方不同意,回复她说,“你演得很好,但观众不认。”

“我特别想红,红了以后我可以有选择权,可以能拿到更多好的剧本。”她叹着气,“没办法,这一行可能命大过于本身的技能。”

命,这个抽象词汇成了圈子里习惯的解释词。戏成不成,都看命。

“选角这件事,对于新人演员或者没有知名度和流量的演员都会比较被动。” 周昆说,如果选角筹备期时间比较紧,在面试中,先看到哪个合适的演员就直接敲定了,后面来的再好也就都没戏了;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才会花更多时间去一个个看候选人,选出最合适的;而如果导演或者制片人心目中有合适人选,直接就内部敲定了。

缪海梅把这解释为“命运安排”。入行7年,缪海梅出演的电视剧不到10部。她比较挑戏,只要是好的戏,哪怕是配角她也想演。“可能一个角色、一部戏,就红了。”她这么认为。

事实上,不完全统计数据显示,中国9481位演员,2/5的演员都有代表作,能列入腰部。爆红的概率极小。

在遇到“马仔钟伟”前,洪浚嘉曾经跟上百号人争一个好莱坞角色。等了好久,连导演的面都没见上,他落选了,角色定了别人。资料卡三四块一张,他舍不得多印,见组也得省着给。一群人试戏,要是得罪了艺人统筹,初选就难过去了。

熬上四年,遇到了“马仔钟伟”,境遇截然不同。不用排号等位,直接就见到制片人、导演。这样的待遇在过去,洪浚嘉想都不敢想。他常觉得自己跟演员张颂文很像,熬到一部剧爆红。“他那句一个演员成不成,命第一位,说得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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