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倩仪

1909 年第一批庚子赔款留学生

1900 年（农历庚子年）义和团运动爆发，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是中国一桩大悲剧。此后中国被迫分39 年向八国赔偿白银4 亿5000 万两，称为庚子赔款。

“支配中国领袖的方式”

清华大学前身是去美国留学的预备学校。美方同意退还部分赔款用在教育上，尤其是挑选学生去美国留学。有了这个先例，中国政府和民间又努力争取其他七个国家退款。为了竞争对中国的话语权，后来好几个国家都有类似的安排。不过所谓“退还”庚款，不是不收取，而是中国每年赔了，由该国再退还，所以庚款留学，实际上仍是用中国人民的血汗钱去外国读书。

美国为什么要退还庚款，而且提出用于赴美留学呢？这是国际角力之下的结果。那时美国是后起的工业国，又不及日本近水楼台，在欧洲列强及日本加紧谋求瓜分中国的局势下，不免落后一步。如果中国沦为各国殖民地，美国很容易被挤出门外，工业品亦会失去一个东方大市场。因此美国在义和团事变后一直推销“门户开放”政策，谋求平衡格局，不使中国被他国过早瓜分。中国民间负担沉重的战争赔款，容易滋生仇外情绪，也容易产生社会动乱，这对美国不利。因此在中国驻美公使梁诚的游说下，美国退还庚款有了利益基础。

美国提出用这笔钱送学生赴美读书，固然是兴文教，同时也可以培养亲美的中国人才。伊利诺大学校长詹姆士赞成退款，1906年他给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写的备忘录中说：“哪一个国家能做到教育这一代的青年中国人，那个国家就将由于这方面所支付的努力，而在精神和商业的影响上取回最大可能的收获。如果美国在35 年前已经做到把中国学生的潮流引向我国来（编按：指容闳安排的幼童留关），并能使这个潮流继续扩大，那么我们现在一定能够使用最圆满最巧妙的方式，控制中国的发展。这就是说，使用那知识上与精神上的支配中国领袖的方式!商业追随精神上的支配，比追随军旗更可靠!”

贸易兴盛：留美学生之功？

1920 年美国对华贸易比1915年增加4 倍，1909 年只有几十人在美留学，到1915 年已达1000多人。1931 年中美贸易额达到历史高峰，自1932 年起美国成为中国的最大贸易国，1934 年其贸易额占中国进口的26%，出口占17%。有美国学者承认，中美贸易的兴盛有很多原因，但留美学生的贡献不可忽略。

清华留美生、作家梁实秋晚年在台湾读到上述备忘录，不禁感叹“以教育的方式造就一批亲美的人才，从而控制中国的发展。这几句话，我们听起来能不警惕、心寒、惭愧？”

这笔退款最显著的开支和成就，首先是公费留美的大潮，最终育成清华大学。除了1910 年实时选考180 人去美国之外，到1925 年为止，为留美作预备的清华学堂所招的学生，毕业后都可以留学美国，十多年间达1000 多人。但是留美的费用毕竟不便宜，中国人不想片面依从美国的安排，所以参与其事的中国教育家很早就谋求更上一层楼：在中国发展大学教育，而派大学毕业生去美国读研究院。几经波折，这一安排成真，1925 年清华学堂转为大学，还聘请四大导师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开设闻名一时的清华国学研究院，进入一个新阶段。

庚款留美也不只是清华学生或考取庚款生的特权，清华还有发放半官费的制度，补助自费生。只要有美国大学的成绩单证明成绩良好，加上教授推荐，就可以申请。每个月领清华官费生生活费一半，但年限比较短，多是一两年。清华前后向近500 人发过津贴。

半官费审核的效率也高，半年就有结果。后来成为作家的冰心就曾申请过。她填了申请表后，只上了九个星期课便病倒了，没有参加期终考试，但几个教授都给了优秀的评语，于是糊里糊涂地得了每月40 美元的零用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