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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单

2020-09-02朱红娜

辽河 2020年8期
关键词:棉袄肚子儿子

朱红娜

单身了十六年,终于脱单了。我可以理直气壮告诉那些“成双成对”的人,我也有弟弟了。

弟弟从产房里抱出来的时候,并不如我想象般的可爱,灰黑的脸巴掌般大小,额头一层一层皱着,眼睛紧闭,表情怪异,仿佛被人挤到这个世界来。我伸出双手从护士手上接过弟弟,紧紧抱着他,生怕一不小心他就溜走。

时间是个奇妙的化妆师,第二天,弟弟黑不溜秋的皱脸一夜之间变得粉嫩粉嫩的,静静地躺在襁褓里,可爱的模样瞬间萌化了我的心,我一眼不眨瞅着弟弟,那宽宽的额头,高高的鼻梁,微翘的嘴唇,越看越喜欢,我给弟弟起了个小名——双双。除了上学,我每天围着弟弟转,我喂弟弟喝奶,为弟弟换尿布,陪弟弟说话。虽然弟弟还不能说话,我想他一定能听到我说的话。

弟弟会笑了。弟弟会走路了。弟弟上幼儿园了,上小学了,上中学了,上大学了。弟弟工作了,恋爱了,娶媳妇了……

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我说姐姐就是弟弟的小棉袄。我就是一件漂亮柔软、厚实温暖的小棉袄,弟弟在小棉袄里快乐地成长。

事实上,这是我的一篇文章,我想弟弟想疯了。在我看到舅舅从产房里抱出他儿子的时候,我就幻想着哪天我也可以像舅舅一样紧紧抱着弟弟。妈妈,您给我生一个弟弟嘛!我故意将文章放在妈妈的桌子上。我相信妈妈也看到我的文章了,她故意数落我的数学学不好。我每天看妈妈第一眼就落在她的肚子上,眼光再从肚子往上移,移到妈妈脸上时,妈妈的眼睛便躲躲闪闪的。我希望妈妈的肚子能隆起来,但是近一年过去了,我很失望,妈妈的肚子不但没有隆起,还更瘪了下去,妈妈人也瘦了一圈。妈妈已经四十五岁了,妈妈的子宫跟妈妈的脸一样,渐渐失去了弹性。

其实在十年前我曾经有个弟弟(虽然还未形成,但我认定他是弟弟),弟弟在不到三个月大的时候在医院里形成一滩血水流走了,妈妈为此经常做噩夢,梦里看见血肉模糊的弟弟一直喊疼,妈妈也落下了腹疼的毛病,她总感觉弟弟还在她的肚子里。

医生说妈妈很难再孕,怀孕也很危险,妈妈就一遍一遍往医院跑,妈妈有个信念,难也要孕,危险也要试。妈妈的这个信念还来自于爸爸。

爸爸想要儿子的迫切愿望远胜于我,我知道爸爸想要儿子并不是想多要一个孩子,而是想要儿子延续他的香火,继承他的家业。

当初妈妈生下我的时候爸爸的脸就像弹簧一样马上拉长了,这是奶奶跟我说的,奶奶说没想到你爸现在把你当作掌上明珠。

如果不是为了前途爸爸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妈妈打掉弟弟的。爸爸很后悔。爸爸是单传,前途跟弟弟比起来,弟弟重要多了。当然这是爸爸现在的观念。事实证明,爸爸选择事业是正确的,爸爸实现了他预定的人生目标,爸爸现在事业有成。现实往往就是这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十年之后风向转变,爸爸的观念又浮萍一样漂在家人面前。爸爸的观念给了妈妈很大的压力,爸爸不时在妈妈面前说谁谁又生了儿子了,谁谁的儿子又满月了。爸爸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就像下属来家里的时候,他说话的表情。妈妈的心就慌,妈妈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妈妈时常偷偷地抹眼泪,妈妈担心爸爸以儿子为借口离婚。有段子说,放开二胎了,放开二妻也不远了。妈妈的同龄人已经有几个被离婚了。妈妈失眠了,妈妈得了抑郁症,头发大把大把脱落,行动迟钝,眼睛里再没有一丝亮光。我恨自己自私,我不能再给妈妈压力了,我抱着妈妈说,妈妈,我不要弟弟了……话没说完,眼泪一串一串落在妈妈的衣服上。

爸爸的脸色像春天的梅雨季节,总是阴着,我变着法子讨爸爸开心,但爸爸的笑容里一直带着苦涩,这苦涩风一样渗透到家里的每个角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现在很害怕,我担心爸爸会不会像妈妈一样,也得抑郁症。

我暗暗决定,一定要好好读书,毕业后做个优秀的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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