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

天星洲秋夕

不知名的水鸟掠过湖面，一闪

就消失在茫茫芦苇丛中，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流水收拾起夕阳最后的金子，缓缓向前

水域因为缄默变得无比深沉

这时，你才留意到暮色里的植物

比往常更富有思想，就连匍匐的蕨类

也拥有迷人气息，你猜想黄昏独一无二

是万物灵魂交流的黄金时期

比如倦鸟归巢，会在枝叶间抖动从前的爱情

水草在深处回忆童年柔软的小手

空旷的湖会开始怀念一个人深邃的忧伤

虫鸣混合泥土气息，断断续续

拼凑出往昔的风景。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一想到往事，湖水也和人一样变得拘谨

一点点收敛波纹。而当你定神，才惊觉

芦花，刹那间全白了头。

溪畔

有时候我们去溪边散步

不自觉爱说起那一排紫荆树

花开时节，紫荆在我们头顶

编织一片云彩，从路这头到那头

紫荆花簌簌掉落的声音

真让人感动。那么美

那么奇妙，我们坐在溪畔听水声

听到的

还是紫荆花掉落之声

麦积山的佛

越过那山

远道而来的人

抖落一身风尘

他走着走着

就在路上

变成一个灰色意象

在有灵的植物面前

灰头土臉，在清澈的水里

留下浑浊而短暂的自我

现在他很轻松

拍拍自己蒙尘的身体

大佛朝着他笑

他回头

看到山山水水

也都向他微笑

笑声干脆、明朗、辽阔

麻雀

在我们影子覆盖之前

麻雀三五成群

来回踱步，低头寻觅着

花坛边的饭粒。它们决不会懂

生米如何变成熟饭，以及谷子

对于生活的意义。在它们所能理解

的范围内，果腹便是最大满足

为此，我们有必要等待

让它们安静饱食，让我们的

影子，退回寂静中，不惊扰

它们，也不让它们的恐慌

把无辜的雪，从高处

吹落，吹成冬季漫天纷飞

令人不安的纸片

吊水楼瀑布

它在边境制造一种奇迹

面对玄武岩巨大的断裂

我们屏住呼吸，镜泊湖的水

从三面奔来，纵身一跃完成美的旅程

谭底激流回旋着水的勇气，视野里

彩虹释放出想象的弧线。雷霆之声

穿越人群的赞美，掀起细细的水晶。

我们在桥上凝视这一切。在万马奔腾声中

我们像音符般跃起，又落下。

日暮光孝寺

白猫在祖堂前酣然入睡

黄昏了。香客们踩着夕阳的影子

陆续向着山门走去。瘗发塔仿佛一个启示

矗立在虚空之中。从大雄宝殿传来的梵音

起伏着，如海浪，一层层涌向塔身

晚风变得神秘起来。菩提树不经意掉下

一片片叶子。我们从殿侧经过，听到那是僧人

晚课正诵读《阿弥陀经》，信仰的力量

加持着周围的一切。光晕中，石刻雕柱也有了灵性

它们用沉默与我们会心一笑。是相非相，风与幡

之争都没触动真谛。六祖拨开了无明的雾霭

“是仁者心动”。木鱼声再度敲响时

我们在渐暗的天幕下，忽而明亮

拂过心灵的光，让我们的世界辽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