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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灭

2020-08-31余秋雨

意林原创版 2020年8期
关键词:抓贼瘦马玄机

余秋雨

是梅里美吧,还是与他同时的一个欧洲流浪作家,记不清了,在旅行筆记里留下一段经历。

总是瘦马、披风,总是在黄昏时分到达一个村庄,总是问了三家农舍后到第四家才勉强同意留宿。吃了一顿以马铃薯为主的晚餐后刚刚躺下,就听到村子里奇怪的声音不断。

似乎有人用竹竿从墙外打落一家院子里的果子,农妇在喝阻。又有人爬窗行窃被抓,居然与主人在对骂。安静了片刻,又听到急切的脚步声,一个在逃,一个在追……

流浪作家感到惊讶的是,始终没有一家推门出来,帮助受害者抓贼。因为在他听来,那些窃贼并非什么外来大盗,而只是一些本地小流氓。

他长时间地竖着耳朵,想听到一点点除了盗窃者和被窃者之外的声音,哪怕是几声咳嗽也好。但是,全村一片寂静。

他终于想自己出门,做点儿什么。但刚要推门却被一个手掌按住,壮实的房东轻声地说:“你不要害我。你一出去,明天他们就来偷我家的了!”

三年后,流浪作家又一次路过这个村庄。仍然是瘦马、披风,仍然是黄昏、农舍。但他很快就发现,所有农舍的门都开着,里边空空荡荡。

他疾步行走,想找个什么人问问,但走了两圈杳无人影。他害怕了,牵着瘦马快速离开,投入暮色中的荒原。

村庄废弃了,或者说毁灭了。

我也算是一个走遍世界的资深旅行者,因此可以代表一切旅行者表述一种感想:任何地方的兴衰玄机,早被我们看在眼里了。不必调查,不必久留,只需几天,甚至一晚,就有某种预感。

玄机的关键,看起来非常琐碎,对一些小小的劣行,是阻止还是听任?对一些明显的是非,是发声还是听任?

当麻木变成习惯,必然惹人生厌。惹人生厌的村庄,即使还有门窗,也已经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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