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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26芦芙荭

延安文学 2020年5期
关键词:二娘美兰短信

芦芙荭

忸怩了半天,美兰才脱了衣服钻进被窝躺进尚财的怀里。心里却像大火煮着的开水咕嘟咕嘟的,仿佛满世界的眼晴都盯着她。尚财却只顾伸嘴往美兰怀里拱,活像一头饿急了的猪。美兰说,尚财,要是你儿子这个时候突然回来撞见了,那可咋办?尚财好容易把嘴腾出来,说,他撞见了能咋?我把他养这大,大学上了,家也成了,他能搂着心爱的老婆睡,我就不能搂个心爱的女人睡了。美兰便抱着尚财的头,说,你这人尽是歪理邪说,满嘴跑马。你儿子是抱着自个儿的老婆,可你呢?

尚财这话也只能私下里说说,话虽丑理却端。尚财的老婆死得早,为了儿子,他一直没有再找。直到去年,美兰给她死去的老公过三周年,他这堆干柴才突然被点燃了。

尚财和美兰住一个村。尚财家在村东,美兰家在村西。村子没有街道,但房子还是连着房子混混杂杂七弯八拐地连成了一片。他们两人的房子之间就隔着十来户人家。尚财办了一个沙发厂,平时他只管埋头在家里叮叮当当地做沙发,很少有机会去村西头。美兰家办了一个小卖部,也是哪里都去不成,村东头她也很少去。因此,平时他们两人很少来往。

那天,美兰给她死去的丈夫办三周年,尚财去美兰家帮忙,被安排到礼房记账收礼。收礼这活不累,却得细心。到了晚上帮忙的人吃完席陆陆续续地走了,尚财才把收的礼钱盘点清楚去给美兰交账。尚财办事细心,整钱都被他用皮筋扎好,剩下的零钱他递给美兰要美兰当面数数。美兰却是不数。她拆了一包烟递给尚财一支,说,尚财哥呀,你办事我还不放心呀。尚财把烟叼在嘴上点着,拿起那堆零钱当着美兰的面一张一张地数起来。尚财数钱,美兰就坐在那里看着。看着看着,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美兰笑时还用手捂着嘴。尚财有些奇怪,抬头见美兰笑着得脸都红了,像铺了一层朝霞,就说,美兰,你笑啥子哟?美兰连忙掩饰,说,没笑啥,没笑啥。这样说时,两个肩膀笑得一耸一耸的抖了起来,竟有些忍俊不住的样子。

尚财心里就有些毛毛的。他放下手里的钱,在身上拍拍,在脸上摸摸,说,我脸上是不是抹有黑?

美兰说,我看你数钱的样子,突然想起了大家传说你的那个故事来,那事是不是真的呀。

尚财有些莫名其妙,说,啥子事,有这么好笑?

美兰说,就是那个……那个……美兰说着,攥着拳头在尚财面前晃着。那拳头攥得紧紧的死死的。

尚财见美兰握着拳头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突然明白了美兰说话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尚财做沙发的手艺不错,也不偷工减料,附近村子的人盖房子搬家了也都来买他的沙发。有一次,邻村的一个女人到尚财家买沙发,想要尚财把价算便宜些,好说歹说,尚财就是不让价。她把钱给了尚财,仍旧不死心。尚财在那里数钱,她就故意在尚财身上蹭来蹭去的。女人三十来岁,有几分姿色,身段也不错。正是夏天,两只翘翘的奶子蹭得尚财心里就跟打秋千一样,不停地晃悠。钱就一次次数错。后来,女人索性就抓住了尚财的手,要把它往她的胸上贴。尚财死死地把手攥成拳头,就是不张开。女人一生气,扔了尚财的手,说,没见过你这样爱财的男人!扭身就走了。

这事后来就在村子里被人添鹽加醋地传开来。

尚财没想到美兰是因为这事笑话他,就用手摸着头说,这你也信?那是他们作践我的。

那一堆零钱捏在尚财的手里数来数去,越数数字越不一样。尚财的头上已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美兰就一把抓过那些零钱扔进了抽屉里,说,不数了,不数了。

手里没了钱,尚财就有些紧张,坐在那里头都不敢抬。

美兰比尚财要小十来岁,年轻又漂亮。又是新晋的小寡妇。这小寡妇三个字想想就美得慌,尚财坐在那里就跟坐在热火炉上一样。一紧张就把美兰给他倒水的水杯给拌翻了,咣地一声,像锤子敲在钟上。美兰的婆婆在外面喊:美兰,美兰!

美兰的婆婆眼睛瞎了,耳朵却灵得很。美兰一伸舌头,连忙弯下身子去拾杯子,尚财赶紧站起身走掉了。

回到家里,尚财觉得自己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过了几天,尚财在家里乒乒乓乓地做沙发,手机突然就嘀地响了一声,他放下手里的活儿打开手机一看,是一条短信。这条短信竟然是美兰发来的。美兰在短信里说,尚财哥,谢谢你了,那钱我数过了,真的没错。我闲着没事,给你做了一双棉窝窝鞋,等天黑了我把它挂在我家的后山花墙上,你自己取回去吧。

看着短信,尚财的心里像跑着一只兔子。他想给美兰回复一条短信,写了删删了写,折腾了半天,才回过去几个字:多不好意思。我去取。

短信回过去了,美兰再没了动静。他走出屋子,外面竟然飘起了雪花。离天黑还早得很。沙发是没心思做了,索性就出去转。二喜家的屋檐下围着一堆人在那里打扑克牌,尚财平时不太爱玩,除了做沙发还是做沙发。今天却不一样了,就是不打扑克,他也得去看看。

老远的,尚财就掏出身上的烟,他给打扑克的人一一发了,自己也叼了一支,就围在那里看。二喜说,尚财,今天怎么舍得出来玩了?尚财就嘿嘿地笑。

傍晚时,雪陡然就大了起来。到处都是一片白。一只狗从地上跑过,都能看见脚印了。尚财心里暗暗高兴起来。他给火盆里加了些柴,把火烧得旺旺的。再在火里煨了两只红薯,等一会拿回了鞋,得好好庆贺一下。

等村子慢慢安静了下来,尚财出了门。地上的雪又厚了些,踩上去软软的。他人在前面走着,脚印就在后面跟着,好像是跟屁虫。真是天照应,第一次怀揣着心思去美兰那里,竟然能留下脚印!

尚财到了美兰的屋后面,找了半天,才找到那根钉子。钉子上面挂着一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一双棉窝窝鞋。提着那双棉窝窝鞋,尚财觉得手里就跟提着一盆火似的,心里热热的。

回到家,尚财赶紧倒水洗脚。脚洗了,那双窝窝鞋却不舍得往脚上穿,他干脆躺进被窝,把那双棉窝窝鞋当做枕头枕在头上睡了。睡了一夜。早上起床才想起那煨在火盆里的红薯,扒出来一看,都烧成了黑碳了。

尚财给美兰发了一条短信:棉窝窝真好!

尚财开始有了心思。他也想弄点什么东西挂在那颗钉子上,送给美兰。不说别的,礼尚往来也是应该的。可想来想去不知给美兰送点什么东西好。

过了几天,美兰又给他发来了一条短信,让他去取东西。是包好了的饺子。拿回来烧水煮着吃就行了。接着,又是蒸好的馒头。慢慢地,就是不在那里挂东西了,两个人也一天发几条短信。都是没话找话说的那种。但尚财觉得很有意思。

尚财做沙发时就没有以前那么专心了,时不时美兰的影子就会在脑子里闪一下。这让他很分神。

有一天尚财做沙发在钉钉子时,一走神,那锤子就砸在了手上,乌青乌青的一大块。去村里小诊所上完药回来,手就肿得跟个猪蹄似的。钻心地痛。

这时,美兰的短信就来了,说,怎么那样的不小心呢?

尚财觉得奇怪,心想她怎么知道我把手砸坏了?心里暖洋洋的好像放在太阳下面晒了一样。咬着牙回了一条短信:手疼,短信不方便,能给你打电话吗?

过了半天,美兰回过来一条短信,说,打吧。以后我就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老警察”就听不见了。

美兰一直把她的婆婆称为“老警察”。

这之后,尚财和美兰有事了就直接打电话,电话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有一天,尚财的二娘来尚财家,一进门,看见尚财满屋子都是木柴屑,屋子里那个乱呀,就说,尚财呀,不是二娘说你,没得钱把日子过成这样也就罢了,你看你,也不缺钱,日子却过成了这样。

尚财说,二娘,我这日子不是很好吗?

好好好!你看你这屋子乱的冷清的,没得个女人咋能行?

尚财的二娘其实和尚财年龄差不多,只是辈份到那了。尚财儿子结婚后,二娘看尚财一个人过日子冷冷清清的,一直想帮他找个老婆。之前就带过几个女人来家里看过,只是没能说成。

这一次,二娘又是来给尚财说媒的。二娘娘家有个远方亲戚,比尚财小几岁,离了婚,二娘觉得和尚财挺合适,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想把他们撮合到一起。二娘说,那人长得是高高大大,白白净净,饭菜茶水样样能行。人家也没啥的条件,要是对上眼了,结了婚,每个月给人家500元的零花钱。尚财虽然对美兰的事没得把握,但有美兰在面前戳着,对别的女人也就没了心思。他说,二娘呀,这日子我都一个人过惯了,不想再费那个神了。二娘咯咯地笑了,说,尚财呀,你可别嘴硬了,这女人,就像是烟,抽着抽着就会上瘾的。好了,得空了,把你这屋子收拾收拾,过几天我先把我那个亲戚带过来你看看。说着就嘚吧嘚吧地走了,也不管尚财同意不同意。

过了几天,二娘果真带了一个女人来了。尚财正在给沙发盘弹簧,屋子好像比以前还零乱。那个女人一进门就开始给尚财收拾屋子。她要将尚财放在地上的木头块归整归整好打扫呢,刚一动手,尚财就说,哎呀呀,那些个东西我正要用呢。她就又要去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尚财的桌子也真够乱的,也该好好收拾收拾了。那些瓶瓶罐罐的像喝醉了酒东倒西歪的爬在桌子上。可那女人刚要动手,尚财就赶紧伸手拦住,说,你歇歇吧。女人说,你看你这人,我帮你收拾,也不收钱。尚财嘿嘿一笑,说,不是的,你看那些东西一直就那个样子待在那里,都习惯了。尚财的两只手掌在那搓着,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好像做了什么亏欠的事似的。二娘对那女人说,尚财这是心疼你呢。我们尚财对他喜欢的女人可心疼了。女人的脸上才有了笑容。

尚财面对这个女人正无所适从时,听到外面有人叫他:尚财哥,尚财哥!

尚财探头一看,竟然是美兰。

美兰一进院子,尚财虽然觉得院子一下就敞亮了起来。可心里有些紧张,美兰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莫不是探到了什么风声?就问,美兰,你来了。

美兰抬头扫了那女人一眼,说,哟,家里来客人了,我来得是不是不是时候呀?这才转头对尚财二娘说,二婶也在呀。

尚财说话时竟有些磕磕绊绊,不,不,不是,是二娘的一个亲戚,一块来转转。

尚财哥,我婆婆晚上睡眠老是不好,我想请你给她打一张软和一点的床呢,要是走得开,这就过去给量量尺寸。

尚财连忙说,走得开走得开。就去拿尺子和美兰出了门。那樣子简直就像是跳出了火坑一样。

二娘就在后面追了过来:尚财,尚财!

尚财回过头说,二娘,你走的时候给我把门拉上就行了。

走在路上,美兰一个劲儿地想笑。尚财就问美兰说,你笑啥?

美兰说,我是不是把你的美事给耽误了?

尚财说,你咋知道的?

美兰说,你没看那女人,恨不得拿眼晴在我身上薅出一条槽来。

尚财说,我那个二娘,也是热心肠,恨不得把所有单身的男女都给凑合到一起。也不管合适不合适。

美兰就捂着嘴笑。

那天,尚财去美兰家给美兰的婆婆量了床的尺寸,回来时二娘和那个女人已走了。二娘因为生气,好长时间不再来尚财家。在村子里遇着了,二娘也是吊着个脸子。尚财涎着脸说,二娘你还真的生尚财的气了。二娘说,怪我不识趣,硬是拿冷屁股往你热脸上贴呢。尚财就说,我横看竖看都觉得那个女人和我不太合适。两个不合适的人在一起过日子那能过出滋味来?说着,尚财从衣兜里掏了二百块钱,塞进了二娘的手里,二娘就笑了,一边推辞一边说,这事都没成呢。尚财说,成不成酒两瓶,我还指着二娘给我寻个合适的呢。

这事就算这样过去了。

尚财选了最好的木材,选了最好的弹簧,开始给美兰婆婆打床。床虽然是给美兰婆婆睡,却是要做给美兰看。尚财明明知道美兰婆婆看不见,还是把自己最好的手艺拿出来,在床头上雕了一幅鸳鸯戏水的图。

进入腊月,天气越来越好了,天天都是艳阳高照。尚财似乎都嗅到了春天的气息。和之前相比,尚财干起活来不再那么拼命了。有时候他会把手里的活停下来,到二喜的门前去看那些人打牌。他脸上总是笑嘻嘻的,如同中了奖一样。二喜家有只猫,每天中午就会卧在太阳底下晒太阳。尚财就用一支干了的狗尾巴花去逗它玩,猫给逗惹急了,喵地叫一声,尚财也喵地叫一声。

美兰婆婆床做好的那天,尚财给美兰打电话,说,床做好了,你过来验收一下吧,看哪里不合适了,我好再收拾。

打完电话,尚财就在家里等。可左等右等也不见美兰的影子。村子里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都冒起了炊烟。眼看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尚财就要出门去看,刚走出屋门,院门吱咛一声开了。美兰就像一朵花一样开在了门口。

美兰呀了一声,说,尚财哥,是有啥喜事呀,把院子打扫得这么干净?

尚财就嘿嘿地笑。

推开屋门时,美兰又呀了一声,尚财的屋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那张床就摆在屋子中央,正午的太阳透过窗户射进来,正好照在床上,金灿灿一片。

美兰欢喜得不得了,围着床转了一圈,又转一圈。这床做得真好呀!她用力在床上摁了一下,手一松,就又弹了回来。她说,我要试一试,我要试一试,说着,就在那张床上躺了下去,美兰的身子在床上展开的一瞬间,尚财的脑子“嗡”地响了一声。像一只烟花被射向了空中,然后他觉得他好像是正从空中往下掉,他想要找个什么东西抓着,一伸手,却是抓住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他把它紧紧地攥住,这时,他听见美兰嗯哼地叫了一声。那声音如同在水里泡过了一样,湿漉漉的。

嗯哼。

春节,尚财是一个人在家里过的。儿子和他的媳妇今年春节去了他老丈人家。去年春节,儿子和他媳妇是回来过的,今年无论如何都得去那边。尚财儿子的老丈人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他们商量好了,一家一个节,皇帝轮流坐。这倒无所谓,今年的春节和往年不一样,尚财心里装着一个美兰,日子就满满当当的。一个人过着两个人的节,人不在一起,心却是在一起的。初一早上的饺子是美兰包的,有大肉馅,也有豆腐馅。依旧挂在美兰的屋山花墙上的那棵钉子上。除了饺子还有一双鞋垫。也是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美兰的儿子放了寒假,两个人来来往往就不方便了,钉子就担起了它的责任。

三十晚上,尚财取走饺子,在那个钉子上也挂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套内衣內裤。这是他到城里的专卖店里买的。里面还有一只胸罩。尚财虽然心粗,但在这个事情上还是动了一番心思。他和美兰的事还没公开,内衣内裤贴心却不外露。

过节前,尚财没有忘记去给二娘辞节,他买了酒,还买了二娘爱吃的点心。他和美兰总这样偷偷摸摸也不是个事,总归还是要言归正传。等过些日子还得请二娘出面去说合这事。

过完春节,又过完元宵节,村子里的人一下子又忙了起来。外出的外出,下地的下地。连同二喜门前的那个耍了一个冬天的牌摊子也散了场。伸一个懒腰的工夫,河边的柳树都绿蒙蒙的一片了。尚财却是清闲了下来。他便去将二娘请到家说了他的想法。二娘听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二娘说,尚财,你以为二娘的这双眼是出气用的么?你们俩的事,我早就看出来了。去年冬天我带我那个亲戚来你家时,美兰是不是来砸场子的?不过你们两个都是半道上的人,而且郎有情妾有意的,这事就好办,我这个媒人呀也只是去过过套套走走过场。好了,你们俩的事就包在二娘身上了。

择了个日子,尚财的二娘就去了美兰家。美兰是儿媳妇,比不得女儿。这事得美兰的婆婆同意。尽管尚财和二娘说了,只要美兰婆婆同意他和美兰在一起,无论是美兰嫁过来,还是他去美兰家,他们俩都会尽心去赡养婆婆的。

但事情还是出了差错。他们都忽略了一个关键性人物,那就是美兰那还在上初中的儿子。

美兰的儿子,这个平时看起来十分乖巧的男生,一得知有人要给他找个后爹,当下就将背上背着的书包扔了,他做出一幅歇斯底里的样子,说,要是他的妈妈再给他找个后爹,这书他就不念了,谁爱念谁念去。他几乎把家里能弄响的东西都弄出一片叮咚咣当的声响来,以此作出抗议。尚财的二娘本来是信心满满去的,结果弄得灰头土脸回来。二娘见了尚财,说,这事弄的,都做了半辈子媒了,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尚财反倒以劝起二娘来,说,小孩子嘛,不懂事。

本来想着是顺理成章的事,却节外生了枝。不仅如此,美兰那个儿子,借此机会闹腾着不再去寄宿学校了,他弄了一把破自行车,天天骑着上学。美兰的婆婆更是过分,她的耳朵奓得就跟兔子的耳朵似的,“警察”对于她来说,越来越名副其实了。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之前,两个人偷偷摸摸地总能有机会在一起,尚财喜欢美兰嗯哼的叫声。现在,偷都没得了机会。夜里,尚财偷偷地给美兰打电话(尽管美兰把手机调到了震动模式,但他们不得不偷偷地打),还没说两句,美兰就憋不住了,压着嗓子在那边哭。美兰说,尚财哥,你想我吗?尚财说,早知如此,我们还不如一直偷。尚财终究没把那个“情”字说出口。

又过了一些时候,山上的野桃花开了,远远看去一片白。桃花开了,尚财却觉得日子过得没滋没味。他觉得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见美兰了。他想起了二娘的那句话:女人就像烟,越抽越上瘾。现在美兰就是他的瘾。他拿出手机,不知不觉竟然就把美兰的电话给拨通了。

尚财说,美兰,我们一起找个没有熟人,没有亲人的地方去玩几天吧。

美兰说,真的?

尚财说,到了那样的地方,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想怎样就怎样,好吗?

美兰说,好是好,只是我怎能走得开?我家警察现在把我当小偷一样防着。

尚财说,这好办,你平时不是胃不好吗,对,我们去省城,你就说你去省城看病。在省城我背着你满大街跑都没有人管的。

美兰就在电话里嗤嗤地笑,说,亏你想得出!

两个人真的就在电话里定好了日子,末了,尚财说,你看我这主意好不好?美兰说,妙。

尚财说,那你还不感谢我一下。美兰说,怎么感谢呀。尚的财说,我想听你嗯哼了。美兰就真的在电话里嗯哼了一声,声音都能拧出水来。

第二天开始,美兰出来进去就用手捂着胸口,吃饭时也是小口小口地嚼,有时还装模作样的哼唧一声。婆婆耳朵尖,就问美兰怎么了?美兰就说胃痛呢。美兰平时对婆婆挺孝顺的,婆婆也喜欢这个儿媳。要不是二娘来说媒这事,两个人之间还真是没啥挑剔的。婆婆就让美兰去诊所里买些胃药回来吃。美兰说,吃过了,却是越吃越厉害了。

又过了几天,是尚财和美兰约定去省城的日子,美兰便对婆婆说,她想去省城大医院里查查。美兰婆婆不知这里面有诈,就同意了。

尚财头一天就去了省城,他在那里定好了宾馆,等到从车站接到了美兰,两个人就像是山野里的两枝花恣意地开放了。放眼望去,街道上到处都是人,却没有一双是熟悉的目光,尚财让美兰挽着他的胳膊,这是美兰第一次挽着男人的胳膊走路,竟然有些不习惯。尽管如此,美兰却是那样的高兴,这个笑起来总是用手掩着嘴的女人,终于可以放开声笑了。

两个人去看了一场电影,虽然没怎么看得太懂,但那电影院的氛围,却是让人感动。美兰终于能把头靠在尚财的肩上了。然后,他们又一起去吃饭,吃得美兰直喊自己的肚子长得太小了。

那天晚上,他们回到宾馆时已是十一点了。开始美兰还有些紧张,尚财就说,这房子是我们掏了钱的,现在就是我们的了,就跟我们的家一样。美兰这才放松了下来。房子里有两张床,他们却只用了一张,他们从容细致地嗯哼了一次。美兰说,省城真好呀!

省城再好,也是别人的,他们只是匆匆过客。

第二天晚上,美兰的弟弟打来电话说,姐呀,病看得怎样了?你在哪里住着,我这就过来看你。美兰着实吓了一跳,弟弟就在省城打工。他怎么知道她出来看病了?再说,这一天光顾着和尚财玩去了,竟然把这事给忘了。她连忙说,弟弟,我的病还没查完呢,你就先别来了,等查完了是什么情况我再给你说吧。

看来有病没病都得去找家医院看看了。

早上起床时,尚财还要带美兰出去转,美兰却执意要先去找家医院看看。

尚财说,那不就是个谎话吗?

美兰说,可我得把这个谎话给圆了。不然我回去怎样交待?

没想到省城的医院看病是如此的麻烦,得先用身份证去挂号,再得去买了治疗卡把看病的钱打进去,才能去看病。问题是美兰出来时根本就没带身份证。没有身份证你连号都挂不上。美兰急得团团转,一个劲儿地说,这可咋办?尚财说,急也没用呀,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看看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尚财楼上楼下跑了一圈,回来时,拉着美兰的手就走,等走出了医院大门,他才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病历本对美兰说,我在那里转时,见一个桌子上放着一个病历本,偷偷拿过来一看,竟然没写名字呢。

美兰说,这个破本本有什么用?

尚财说,这怎么是破本本呢,这可是我费了半天劲儿偷来的,等回宾馆了,我再模仿医生的口气给你写个病历,这病历本就是这家医院的,看谁的嘴堵不住。

美兰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说,尚财哥,你的鬼点子真多,我看你要是把我卖了,我恐怕还得帮你数钱呢。

回到宾馆,尚财买了一支笔,坐在那里就要开始模仿医生的口气给美兰写病历。

写什么病呢美兰问,可不能把病写得太重了,那样可是咒我呢。

尚财一副认真地样子说,就是,咱自己给自己写怎能把病往重的写?咱就写怀孕已三个月。说着,尚财做出一副要写的样子。美兰急了,就上去抢尚财手里的笔。你要死呀,我一个寡妇敢写怀孕。

尚财一把将美兰揽进怀里。说,就写寡妇美兰怀上了光棍尚财的儿子。

两人就此又闹腾了一番。

到底在病历上写什么病,两个人颇费了一番脑子。重的病不能写,轻的病又太轻不痛不痒的。

最终尚财说,那就写成胃溃疡吧。咱村子里的顺子的妈得的胃溃疡还活了八十多岁呢。

那就胃溃疡吧,美兰说。

可问题来了,两个人折腾了半天,就是不会写“溃疡”两个字。

要是有个字典就好了。尚财说。

那就写胃炎。美兰说,得胜他妈不是胃炎吗,发起病来也是要死不活的样子。

最终,他们在病历上写了胃炎。

有了这个病历,两个人玩起来就没有后顾之忧了。美兰的弟弟再打来电话,她就说,是胃炎,没事了,你不用来看我了,明天我就回去了。

那天晚上,是他们出来的第三个晚上,天再一明,他们就得回到那个他们熟悉的地方了,一切都得小心谨慎,一切都得偷偷摸摸。两个人一直折腾到很晚才相拥而睡。

半夜时,门突然被敲响了,咚咚咚,声音很大。两个人都惊醒了。

美兰吓得身子都有些抖,她悄声问尚财,这大半夜的,是谁呀?

尚财故作镇定地说,没事,反正不是熟人。只要不是熟人,我们什么也不用怕。

咚咚咚。咚咚咚。

尚财胡乱地划拉上衣服就去开了门。

门刚一被打开,两个人就挤了进来。进来的人顺手打开了灯。那灯光竟然刺得人睁不开眼。

过了半天,尚财才看清,面前的两个人竟然都穿着警服。

我们是来例行检查的,警察的眼在房子里飞了一圈,就看见了床上的美兰。

请问,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那时,美兰也已穿好了衣服雍着被子坐在床上。

尚财正在转动着脑子看怎样回答,也许美兰是吓晕了,竟然脱口而出,我们俩是一个村的。

一个村的?警察扯起嘴角笑了一笑说,一个村的就可以睡到一起了?你们好好想想这是什么性质。

一向口才很好的尚财,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一下子弄懵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磕磕绊绊了半天,才说,我们两个是处对象。

谈对象就可以乱来了?还跑到城里开房来了?你们是哪里的人?警察说。

尚财想编个假地名,想一想没敢,就如实报出了村名。

这样吧,给你们两条路,警察最终这样说,一条是现在跟我们去派出所,明天打电话让你们村干部来领人。另一条是罚款。

尚财一听说罚款,身上一哆嗦。这得多少罚呢?

看你们两个人还算老实,就罚5000吧。

尚财有些急了,说,警察同志,你看我们出门也没带富余的钱,能不能罚少点?

行呀。警察说,不愿交罚款也可以,那就跟我们去派出所,等天明了打电话让你们村干部带你们回去吧。

磨叽了半天,最终,尚财选择了交罚款。

尚财身上的钱不够,他给警察说了半天好话,才跑出去满大街地找取款机。

送走了警察,美兰突然哭了起来,她用嘴咬着被角,哭得是那样伤心。尚财赶紧把她揽进怀里,说,美兰,别哭了,事情不是已解决了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美兰说,尚财哥,这老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事事都和我们过不去?为什么我们两个想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就这么难?我心想,到了省城就可以自由了,就可以开心了,没想到还遇着警察查房!

尚财见美兰哭得伤心,有些心疼,他紧紧地将美兰搂在怀里,生怕一松手美兰就会跑了似的。他说,美兰,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别哭了,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美兰说,尚财哥,你心疼那钱吗?

尚財说,我是心疼你,钱再心疼也是别人的,你不是说胃溃疡是重病吗?全当他们得了胃溃疡,把那钱拿去买药吃了。

说完,两个人竟然笑了起来。

责任编辑:张天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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