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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症少女的日常

2020-08-24麦乐迪

中学生博览·文艺憩 2020年8期
关键词:白日梦幻想班长

麦乐迪,佛系的幻想症少女,秃头的工科女大学生。仰慕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和所有美好的文字,却常常写出神经大条的搞笑段子。记录生活中所有有趣的小事,喜怒哀乐都适合合影留念。世界匆匆,宜减速慢行。

魏潍潍从小爱做梦,不是飞天就是跳楼,再就是被坏人追十几条街。她爱把这些梦给别人讲。没有讲的是,她白天也爱做梦。

小学时魏潍潍的同桌是班长,又瘦又白,骨相英气,一到集体活动全班女生明争暗斗想跟他一组。魏潍潍也想,但是她面皮薄,不表现出来。她开始做白日梦,假装自己是贵族公主,班长就是那个王子,她内敛可爱,王子最喜欢她。

她成日想着假如王子跟她说话,她用什么语气回答;假如王子来收她的作业,她要跟他说句什么;假如明天上课她读课文,他会不会注意到她;她幻想在校门口偶遇,连周末跟妈妈逛商场也忍不住想,假如在这里遇见他,他会看到自己穿漂亮衣服……

不知道是相由心生还是托了基因的福,魏潍潍的确越长越可爱。同样,不知道是白日梦做多了还是的确如此,她总感觉班长一定喜欢她。体活课上分组,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要跟班长一组,她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结果他偏偏选了她;班级的联欢会,班长带了一堆零食分给大家,魏潍潍也不去抢——公主是不会为了零食失去尊严的,结果班长特意送了她一包浪味仙。

班级里一片起哄声,班长挠挠头,脸红到耳朵根。魏潍潍的白日梦竟然实现了。

初中的魏潍潍换了偶像,她不想做公主了,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这源于开学时的自我介绍:“我喜欢唱歌、弹琴和画画。”

放学后新认识的朋友问她:“你弹什么琴呀?”

魏潍潍想了想:“钢琴。学了好几年啦。”

也是从那时起,魏潍潍缠着爸妈给她报了钢琴班学习。初中毕业,全班同学选在一个包宴会的地方聚会,恰好一楼大厅里有架琴,她假装不经意地弹了一段,感受着同学们的注视,庆幸自己弥补上了当初做梦说的大话。

她还做过很多梦。她假装自己是父母离异的好学生,却能给高中同学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初中逃课被抓的遭遇(而那不过是初中班里一个小混混的往事);又比如,别人说自己去过哪里旅游的时候,她能凭借网上得来的信息附和些模棱两可的经历。她知道那些不过是出于面子或新奇而说的胡话,但是这无关紧要。时间久了,她也忘了曾经说过什么,又有哪些是真的。

魏潍潍的高中生活和任何人一样,虽然总有些有趣的小事发生,总体上还是单调,但这并不影响她做白日梦。

她開始追星。不是狂热粉丝那样的追星,是表面上漠不关心,暗地里却查遍某某明星的履历,看他几岁出道,怎么被发现的,学了些什么东西。那段时间她疯狂迷恋逛街,尤其是拥挤的街头和商场,觉得那里说不定有星探,说不定能发现自己,然后她就能够光鲜亮丽地站在聚光灯下享受鲜花和掌声。

魏潍潍照镜子的时间越来越长。爸妈都出门时,家是她一个人狂欢的地方。她会化好妆卷好头发,把自己和妈妈的衣服一件件试穿。她对着镜子哭,笑,发呆,演电视剧里的桥段,看自己的表情够不够美观。她站直身子演讲,像是提前彩排登上颁奖台的样子,又想到接受采访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该怎么回答。如果她一夜走红,还能认识喜欢的演员,和他们聊天的时候还能说一句:我是看您电视剧长大的……

要是从小学唱歌跳舞就好了,又或者哪怕她是一个艺术生,是不是也可以离那样的生活近一点呢?但这些已经同她毫不相干,以后也不会有关了。

于是每次对着镜子自导自演好几个小时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空虚。

原来不是所有白日梦都能实现的。

魏潍潍把赌注放在高考上。上了大学她就可以去更大的城市,遇到更多的人,做想做的事情,获得更多的机会。对未来的期盼就像一针强心剂,又或是一种障眼法,让她不去思考那另外999种她没经历过的生活。

班主任是个满怀激情的秃头,他的激情成功感染了刚刚返校的学生们。

“高考推迟了,你们准备的时间就更多,未来的可能性就更多。”

这句话对她来说很受用,她日夜期盼那些无尽的可能性。

后来想起来,报考机构大概就是一个排除可能性的地方,至少对她来说如此。

魏妈妈给魏潍潍找了个报考机构,咨询的两个小时显得格外漫长。

根据平时的成绩和排名,排除一批学校。

不喜欢学物理,排除一批学校和专业。

不喜欢北方,排除一批学校。

妈妈说最好毕业后不要离家太远,不要太累……

自己以后要当一名教师吗?还是去银行,或者做医生?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和她想象中的未来不一样。

从报考机构出来的路上,妈妈怪她扭扭捏捏不配合老师。“什么事都得早点规划好,这是关乎你下半辈子的事呢!”

魏潍潍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哭了。

“就好像我一直都靠那些虚构的人生支撑自己,可是现在有人告诉我怎么可能呢,那些幻想的生活是永远不能实现的……姐,你就没有过这种感觉吗?”

我说:“好歹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你说的我当然懂啊。”

高考前无数个夜里,我一遍又一遍地翻着报考指南,铅字印刷的大学名称就好像游戏关卡中不同的选项,每一个选项背后都是不同的故事线。那时的我知道有很多选项可选,可心情却一天比一天焦虑——就算有再多可能,最终还是只能选择其中一条路走啊。一旦选好了选项,剩下的所有可能性都无济于事,反倒成为日后的遗憾:如果当初没有选择这里就好了。

魏潍潍她妈让我来开导她:“小姨拿她没办法,你说话她听。”

我看着她,心里却想,如果当初也有人开导我就好了。

“要是人生能从头开始多好啊。”她靠在栏杆上叹气。

“那也一样会后悔的吧,哪有一条路是好走的。”

“至少我要义无反顾地去做另一个人——说不定我小学就辍学了呢。”

“然后过了十几年,你和你老姐站在阳台上,说:‘要是当初多读书就好了?”

她笑,我也笑。沉默了一会儿,魏潍潍又叹了口气:“可能,我已经要长成普通的大人了吧。”

没办法再期待未知的辉煌,那些充满无限可能的时光结束了。

“你还可以继续做白日梦啊。”

接着,魏潍潍,这个比我小两岁却高我半个头的姑娘,竟然抛弃礼仪尊卑,拍了我一掌:“你嘲笑我!不跟你说了!”

我还没来得及抛出我的鸡汤,就被对方拒绝了聊天。

其实我想说的是,真正有趣的并不是那幻想中的另外999种生活,而是永远对生活抱有999种幻想的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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