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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再多不抵一瓶美酒

2020-08-20刘醒龙

小品文选刊 2020年8期
关键词:酒瓶青岛乘客

刘醒龙

与往事相逢,时常冒出一种古老感觉。如同前几天搬家,从柜子最深处翻出那瓶贴着“1997”标签、青岛产的干白葡萄酒。一边窃喜,一边找来抹布,正要擦拭,又停了下来。落在酒瓶上的“1997”年的灰尘,不擦干净可惜,擦得太干净了更可惜。来到新居所,第一件事就是将权当没被重新发现的灰蒙蒙的酒瓶安置好。有岁月当底气,在阳光下深深浅浅不断变换颜色的玻璃瓶中,老酒婀娜晃荡,仿佛是窗外那树每天一种模样的秋叶,舍不得打开瓶盖闻一闻酒香,品一品醇味,就已经沁人肺腑,醉人心脾。

在我的文学经历中,1996年及随后的一段时间,无论从何种角度去看,都是文学意义上“正面强攻”的重要节点。这年夏天,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的一个长篇小说策划活动安排在青岛。在此之前,以中短篇小说名义举办的活动涉足较多,以长篇小说为主旨的活动则是头一次参加。这也为自己两三年后,开始专注于长篇小说创作埋下了伏笔。此外,整个90年代最大规模的一次文学风潮,正是这个时候显示出不将我卷入其中决不罢休的锐利锋芒。

第一次去青岛时,我已经很“恐高”了。由于人还年轻,可以咬着牙在飞机上坚持一两个小时,落地后一两个小时,就能完全恢复。那时,从武汉到青岛有30小时左右直达的火车,但是卧铺票难买的程度与机巧,比某些人削尖脑袋跑官买官有过之而无不及。飞机飞临青岛上空,在海上略一盘旋,还没有来得及看清舷窗外的鸥鸟船舶,机头突然往下一扎,像是要直接栽入大海,有超过半数的乘客惊叫起来。1995年底,我到克罗地亚访问时,受东道主安排去地中海上的赫瓦尔岛。当时巴尔干半岛上炮火纷飞,克塞两国正以举国之力打得不可开交,我们乘坐的客机以强击机的猛烈姿态,由浪尖上直挺挺地跌落机场。相比之下,青岛上空的飞机,由海空而陆地的驾驶动作,有点老练过头而显出几分油滑,不够格形容为跌落。只不过由于是在国内,乘客们心理要求更严格一些,才有惊呼之声爆发。这一点用在文学的各个方面也颇为相像,生长于本土的,各种偏好也来自本土的,总是要经过更加严格的考验。这样的生长与偏好,在本土中人看来,不仅是太熟悉了,还会受到千丝万缕的个人因素牵扯,谁都有可能用自身的东西来说事,进而生发出貎似客观,实质上是以一己之主观,与这个文学时代过不去。

记忆这东西,如果是她不肯要的,想千方,用百计,也无法使她留住。反过来,记忆执意要留下的,就是将脑海开一百个天窗,该留下来的还会摆在明目张胆的位置。摈弃只会拖文学下水的恩恩怨怨,让那些所谓绕不过去的坎,只在一个人心中“寂寞歌唱”,则是文学的宏阔天地。重要的是文学还在,作品还在。假如过程中有伤口与伤疤,最简单的方法是不使其直接裸露,想也不用想随手贴上一片创可贴。

选自《北京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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