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联涛 肖耿

对新冠病毒，各国政府不得不在挽救生命和保护百姓生计之间做痛苦且可怕的选择，而经济数据突显了这种困境的严重性。失业率急剧上升、贸易暴跌、全球经济正面临自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衰退。限制疫情冲击全球经济的唯一选择是合作，特别是中美合作。

中美两国最近的分歧已不是什么秘密了。自进入白宫以来，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的政府一直奉行对华强力遏制战略，将贸易壁垒作为其最喜欢的武器。疫情并没有激发特朗普政府发自内心的政策修正，反而强化了其对华采取对立对抗行为的惯性，以至于将疫情归罪于中国当作一个比保护美国人民生命更重要的任务。

特朗普政府在其最新的“应对中国战略方针”中重申了其对抗逻辑并宣称，依据“清醒”的评估，已确认中国是美国在经济、意识形态和国家安全方面的战略竞争对手；还声称“美国并不寻求遏制中国的发展”，而是欢迎中国为推进和达到共同目标而与美国合作。但是，美国与中国的交往将是“选择性的和结果导向的”，目的是促进美国的国家利 益。

随着疫情下死亡人数攀升至十万以上，美国没有任何其它挑战会比控制疫情更重要。在短短九周内就有三千八百万人提出失业救济请求，接近就业人口的25%。这意味着美国仅仅为控制由于疫情而导致的经济损失也值得与中国合作。

毫无疑问，没有合作，美国无法独自应对没有国界的流行病毒威胁，也不能独自捍卫已经深度融入全球的美国经济。然而，目前还看不到美国当局会将地缘政治竞争服从于当前抗疫与阻止失业这两个重要目标。

相反，就在不久前，美国商务部对中国新技术企业巨头华为实施了新一轮的技术购买限制，而参议院也通过了一项可能会使一些已经在美上市交易的中国公司退市的法案。美国国务卿迈克·蓬佩奥（Mike Pompeo）虽然一方面承认“基于已获得的广泛的科学共识，该病毒不是人为制造的，也未经基因改造”，但另一方面却仍旧处处针对中国。在严重的情绪和经济双重创伤中，试图寻找并惩罚罪魁祸首具有不可阻挡的诱惑。对于特朗普而言，甩锅于中国已成为他竞选连任策略的主要特征，也是避免因他的政府自身未能控制住疫情而受指责的一种实用手段。但是历史证明了这种做法的愚蠢：旨在惩罚第一次世界大战失败者的巨额索赔条款为大萧条奠定了基础，并最终引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

今天的赌注也一样高。从民族主义到分裂工人与企业的数字鸿沟，新冠病毒大流行已经加剧了危险的在政治、地缘政治及社会领域的分裂，以及经济衰退趋势。失业率上升，再加上与气候变化有关的自然灾害和疾病暴发，这一切都会加剧社会不满情绪。

许多政府希望大规模的货币和财政刺激措施足以拯救其经济。按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估计，由美国和欧洲引领的发达国家已经承诺提供价值9万亿美元的财政支持。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预计2020年的财政赤字为3.7万亿美元，占GDP的17.9%。

中国也在依靠财政刺激，但程度要小得多，主要集中在削减超过2.5万亿人民币（合3500亿美元）的企业和家庭承担的税费，这会使财政赤字略微提高到GDP的3.6%。

美联储释放了史无前例的货币宽松政策（截至5月中旬，其资产负债表扩大了近3万亿美元），但中国人民银行并没有效仿，而是敦促商业银行向企业和地方政府发行信贷。今年头四个月，以人民币计价的贷款总额同比增长了10.7%。中国还发行了价值1万亿元人民币的疫情特别债券来补充地方政府的预算缺口。

尽管采取了各种大规模的刺激措施，美国的GDP在2020年第二季度预计将下降39.6%，全年则可能下降5.6%。这反映了一个当局不愿接受的现实：大多数货币和财政政策仅能解决暂时的现金流问题。可是，世界需要的是在后疫情时代重构商业和就业模式，这就需要地方、国家、和世界在一些关键领域大量投资。

与美国的短期及被动行为不同，中国已经认识到这些长期结构转型的必要。在最近的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开幕式上，李克强总理没有设定今年的GDP目标，并表明政府将坚持以人为本的方针。李还确认要与美国合作，并执行今年一月份签署的中美“第一阶段”贸易协议。

美国需要认识到，与中国不断升级的地緣政治竞争其实没有什么战略意义。过去的几十年表明，全球合作，尤其是在贸易上的合作是一种切实可行的双赢战略，而贸易战以及零和地缘政治竞争却破坏了中美及全球的繁荣。

除了中美双边战略博弈之外，作为长期的全球领导者，美国在道义上有义务帮助世界其它地区避免陷入新冠病毒大流行带来的一系列陷阱，这比所谓的大国竞争“修昔底德陷阱”更危险、更紧迫。可惜，纵观近期各种信号，我们还看不到有什么奇迹可以阻止世界正面临的潜在灾难。

（Copyright： Project Syndicate， 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