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雄峰

1991年6月27日，班里的氛围怪怪的，虽然大家彼此依旧寒暄、打闹，却掩饰不住伤感。今天过后，我们朝夕相处四年的大学生活就要落幕了，我们就要互道珍重，从此天南地北，放心去飞了———那时候，火遍全亚洲的演唱组合“小虎队”还没有推出他们的《放心去飞》。

“你曾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对于四年大学生活的眷恋，就像一个无依无靠四处流浪的孤儿找到了温暖的避风港。爱屋及乌的心态，让“孤儿”对于避风港里的一切都饱含着情感，哪怕是遭遇到白眼，也觉得那是偶尔的、暂时的。当然，正因为我们最终彼此都充满感情，所以大家的目光中全都透着依依不舍。

“散伙饭”是最后的毕业“仪式”，尽管我们文科班的男生少得可怜，可是大家还是信誓旦旦地打算醉上一回，并“说好了这一次不掉眼泪”。趁着没醉，我和朋友们相约，“每年的某月某日，我都会在景山公园最高的万春亭等着大家，我们再相逢。”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推杯换盏间，有的同学掏出了小本子和笔，留下临别赠言。为了调节“散伙饭”的基调，我还挨桌敬酒，和同学们表示，我们不久就会再见，保不齐哪天有空，就会去谁家坐坐。于是，我让大家把各自的家庭地址和电话（那时，手机还是稀罕物，叫“大哥大”）像当下的文身一样，写在了我因穿短袖背心而露出来的胳膊上———尽管，他们中絕大多数人的家我都去过……

上面的省略号，并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文字，而是，自己喝断片了。再清醒地睁开眼睛时，我已经和另几个男生因醉酒不醒被送到了复兴医院。护士说，为了让我们尽快解酒，给我们输了液，“多排尿、多排汗”。我一看自己的两条胳膊，溜光水滑，那些“文身”全不见了。陪护我的同学说：“全让汗水给洗掉了……”我顿时无比的失落与悲伤，因为我视那些字迹为最宝贵的财富……

转过年，我按照当年的约定，去了景山万春亭，谁都没有见到；第二年，我带着女朋友（后来我的妻）去了景山万春亭，谁都没有见到。“大家应该是放心去飞了，就是飞得有点远”，我自我安慰着。

几十年过去了，时不时还会哼唱起“小虎队”的《放心去飞》，想着那些入心的歌词，想着那些入心的人和事，想起那些曾经留在胳膊上的字迹……似乎唯有这些，不曾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