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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建水葡萄三剑客
——葡萄新品种生产经营模式的探索与实践

2020-08-11

中国果业信息 2020年7期
关键词:建水玫瑰葡萄

我每次到云南,建水是必去的。

这里有我的浙江老乡,有葡萄行业的标杆价格,还有传奇故事。就像刘文豹(深圳阳光庄园采购经理)问我这趟过来想看什么?我就说看看前两年价格卖得最高的葡萄园。刘文豹点了3个人的名字:

许家忠、黄继辉和陈兵。

1

“陈兵去年的第一单价格是120元/kg,比黄继辉低了10元/kg,但从整体质量来说,他可能是全云南最好的。”刘文豹先带我去了陈兵的葡萄园。他去年收购了陈兵大半的“阳光玫瑰”,均价是80元/kg。陈兵40亩(1亩约合667 m2,15亩约合1 hm2。下同)地卖了480余万元,平均亩产值12万元。

“今年什么价,你俩有没有谈过?”我问他们。从现场看,陈兵今年的“阳光玫瑰”表现依然很好,穗形均匀,负载合理,除了有少量的日(气)灼现象之外,植株生长也十分健旺。

“不用谈,我们是随行就市,到时候市面上什么价格就按什么价格来。”陈兵爽朗地应道。他是“80后”,正值奋斗拼搏的年龄,2010年从浙江来到建水,属于最早一批过来介入农业的“淘金者”。

“你估计是什么价格?”我追问道。

陈兵笑了笑说:“我的心理价位很低的。”

“我问过他,他说 60~70 元/kg(包园价),我说60元/kg就跟你签合同,他就没同意。”作为“阳光玫瑰”销售市场的重要操盘手,刘文豹对市场的走势有着比较清晰的判断力,敢于以包园的形式拿货。

“那70元/kg你签合同吗?”我开玩笑般地问陈兵。

还没等陈兵开口,刘文豹就笑道:“70元/kg我也不干。”

“那65元/kg算了。”我继续开玩笑道,仿佛自己是中间人。

陈兵也笑了:“也是差不多了。”他刚来建水时,和亲戚合伙种了90亩“夏黑”,露地栽培,一年后以2.5万元/亩的价格转让,收益率100%;随后又独自种了50亩“夏黑”,大棚栽培,2013年又以3.4万元/亩的价格转让……2017年买了眼前这片40亩的葡萄园改接“阳光玫瑰”,去年就创造了让众多浙江老乡“羡慕嫉妒恨”的标杆效益。

“在建水种葡萄的老乡当中,挣钱的比例有多少?”陈兵是乐清人。我听过一个很典型的案例是他的一位老乡来建水种了一年葡萄挣了1 000万元,回去后被当地媒体大量报道,引得大批“不明真相”的乐清人携资涌入建水,结果入坑无数。

“我估计只有10%左右。”陈兵苦笑道。我说的案例中的那个人他也认识,2012年来建水种了300亩 “夏黑”,2013年收了一季葡萄之后随即卖掉葡萄园,赚了传说中的1 000万元。那一年陈兵也卖了第二个葡萄园,相当于在股市的巅峰时期清仓。随后几年,“夏黑”的行情每况愈下,到2016年“已经看不到希望”的陈兵“金盆洗手”。若不是2017年“阳光玫瑰”强势崛起,陈兵现在可能已经离开这个行业,当起了某个超市的老板。

“除了行情的变化,你觉得自己在建水种葡萄能挣钱的主要因素是什么?”我问他。

“能不能挣钱,主要还是看你自己在想什么。现在我们浙江人是什么心态?葡萄没开花之前,就想着今年卖多少价格,能挣多少钱。我从来不想这个问题,我就想怎么把葡萄种好。你把品质种好了,价格肯定是高于别人的。别人亏钱我可以保本,别人保本我可以赚钱,别人赚钱了我可以赚得更多。这不就行了吗?”陈兵心平气和地说。

“把品质种好有哪些关键点呢?”我追问道。

“这个完全取决于老板,老板的理念很关键。”陈兵解释道:“有些老板是嘴巴上说要做精品,但到真正做的时候,他就不干了。比如修花穗,我说只留3 cm长,他们就舍不得剪了,觉得短了产量没有了。我是不考虑产量,就考虑精品果。还有,葡萄的用工量很大,你如果面积种得很大,是很难种出好品质。种多不如种精,我一直是这个理念。”

“你有多少个工人干活?”

“有3对夫妻工,每对夫妻工管13亩地。”

“那技术方面就靠自己慢慢琢磨?”

“对。比如跟阿豹(刘文豹)聊聊市场需要什么样的穗形?消费者喜欢哪种类型我们就做哪种类型。像我现在的‘阳光玫瑰’的穗重基本上定在750 g左右。我让工人全部按标准疏好,然后我自己拿剪刀去剪,不符合要求的全部剪掉,不管这棵树留了几穗。我就这个事自己干一下,其他事情也不用自己干的。”陈兵笑了笑,倒像个老板模样。

令人敬佩的是,凭借自己对市场端的了解和对标准的严格要求,陈兵已从十年前葡萄种植行业的“小白”一跃成为建水颇有名气的技术老师。

“你觉得‘阳光玫瑰’会不会出现跟原来‘夏黑’一样……”

没等我问完,陈兵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随即应道:“这是迟早的事情。”

“那你就有可能再次‘金盆洗手’?”

“那个时候我可以换个新品种啊,我超前人家一步的。”

看来他是尝到了新品种的甜头,并已经在准备下一轮的品种调整。但我知道新品种在市场上的推广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于是提醒道:“新品种的风险其实也很大,万一搞不成功呢?”

“(一个品种)我就搞一两亩地,就是试验,行不行不知道,万一行就大面积种,不行就挖掉。”陈兵解释道。他今年新建了30亩葡萄园,采用的是北方那种温室大棚,长130 m,宽28 m,高6.5 m,一个棚占地面积在5亩左右,一共建了6个棚,每亩造价高达15万元。

“从你们经销商的角度怎么看他搞新品种?”我又问刘文豹。

“观望。”刘文豹一幅稳坐钓鱼台的姿态:“一方面这个新品种要有卖点,另一方面我要有利润。‘阳光玫瑰’如果前期没有对半的利润,我不会那么拼命去推它,搞各种营销方案、搞各种推广活动的。新品种如果没有利润,我闲得没事干啊?我不如多花心思把‘阳光玫瑰’的包装做得好看一点。”

这是大实话,对新品种的推广来说,经销商更有话语权。于是我继续问他:“从你的角度看,陈兵搞新品种和做好‘阳光玫瑰’的品质,这两条路你觉得哪条更合适他?”

“两条路都要走,不能停留。”刘文豹说了一个挺官腔的答案。

“对陈兵来说,就把‘阳光玫瑰’的品质做好,把穗形做得像日本一样,这条道路行不行?”我干脆把选择题改为是非题,因为这是我要寻找的答案。

“行。”刘文豹一语中的,回答得非常简洁。

“‘阳光玫瑰’我还是继续做下去的,不是说为了新品种,‘阳光玫瑰’就不管它了。”陈兵见我们一直在评判新品种的得失,以为我们误会了他的方向:“如果新品种不行,我会继续种‘阳光玫瑰’的。”

“那像你这种种植理念和模式,你觉得‘阳光玫瑰’还能维持多少年?”我问陈兵。

“暴利的时间我估计最多3年,3年之后品质好的还能卖到50元/kg左右,品质不好的就10~20元/kg。”陈兵应道。他经历过的“夏黑”暴利期也只有3年,从2011年到2013年。

“你怎么看?50元/kg的价格还能维持多少时间?”我问刘文豹。他在市场端,对这个问题应该更有发言权。

刘文豹应道:“在云南,如果是精品果,50元/kg的价格还能保持5年左右的时间。像他这种大棚,如果能在4月出精品果,那时间可能会更长一点。”

“我就是在思想上超前一点,比如5年之后,市场不行的话,我还可以再顶2年。”陈兵补充道:“像这种大棚可以避免今年建水遇到的-6℃的低温,没这种设施你就没有资格赶早。有了这个设施,即便是同样的时间上市,我的品质肯定也会比别人的好。”

我不想泼冷水。陈平的超前思想也代表着建水葡萄产区几乎所有种植者的焦虑——更早,或者更新。但在我的心目中,这两条路都存在着极大的风险。相比之下,依托陈兵的理念和技术能力,走精品化道路应该是最稳妥的方法。如果连这条路都走不通,那建水葡萄产业就只剩下刘文豹常说的:赌一把!

2

“一开始真是盲目啊!什么都不懂,把搞农业想得太简单了。”黄继辉经常读我的文章,所以深有感触地对我说。

他个子很高,比我这1米83的身高还高出一截,人又很壮,说话风风火火,在南方的人群中非常抢眼。浙江温州人,家族企业是做服装的,2015年心血来潮到云南建水搞了900亩的葡萄园,赶了趟“夏黑”和“红地球”的下坡路,一下子就砸进去5 000万元。

“我是一下子就掉到坑底去了,然后使劲往上爬,现在实际上还在坑里,离出坑还有4 000万元的距离。我要先把这4 000万元捞回来。”

言语之中,我可以读出典型的浙江老板的思维:不讲虚话,一切围绕“经济建设”为中心。

“这两年是靠‘阳光玫瑰’往上爬了一点。”我来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想听听他去年如何把“阳光玫瑰”卖到130元/kg的价格,这是目前国内最高的“阳光玫瑰”产地批发价,很可能是再也无法超越的标杆。

“去年实际是47亩‘阳光玫瑰’卖了605万元,每亩产值不到13万元。”黄继辉介绍道:“我们算投资价值不是说去年卖了多少钱,今年又能卖多少钱。价值在于经过这些年的学习和探索,我自己会种了,而且已经有能力把这4 000万元赚回来。这是我最大的财富。”

2019年,黄继辉又挖掉了80亩“红地球”改种“阳光玫瑰”,在看到实实在在的效益之后,更是大刀阔斧地进行品种更新,把原来的“夏黑”和“红地球”悉数改为“阳光玫瑰”,就连刚改接半年的320亩“蓝宝石”也统统“下岗”,一律改接成“阳光玫瑰”。

陪我一同过来的刘文豹对黄继辉的第一个评价就是“胆大”。的确,从黄继辉身上能充分展现出浙江人敏锐而果断的做事风格。

“你现在怎么看农业和其他行业的区别?”我问黄继辉,这是我今年最感兴趣的内容。

“比如生产这个杯子,”黄继辉指着桌子上的茶具说:“假如车间主任喝醉酒出问题了,大不了是这一批杯子不合适,扔掉也无所谓的,如果是塑料的还可以(融)化掉重来。但农业不行,农业如果哪个环节出问题了,错了就是一年。”

“就是说农业的试错成本是很高的。”我说的试错成本还包括时间成本。

“我错就错在轻视它了,当时就觉得做农业太简单了。以为像其他行业,产业链都可以用钱去打造,种葡萄自己不懂可以找专家么,找全国知名专家。现在知道了,这些‘专家’不靠谱。”黄继辉苦笑道。

我也笑了,补充了一句:“你找的专家是搞科研、写论文的专家,不是搞生产的专家。”

“这一下子概念就崩塌了,这个行业不知道找谁去啊?专家不行,看书也不行,包括老家过来的、有种植经验的人在这里也种不起来。在江浙一带,葡萄保完果就施一次肥料,水都不用浇;在这里,七天施一次肥料,三四天浇一次水。最后没办法,我就结交在这里种葡萄时间长的各种各样的人,去请教他们,像‘阳光玫瑰’就是陈兵教我的。”

我和刘文豹刚从陈兵那里过来,也是浙江温州人,小园子,去年40亩“阳光玫瑰”卖了480余万元。

“现在你觉得自己在技术上没问题了吗?”我好奇地问道。

“你说问题那肯定是有的。”黄继辉谦虚了一下,然后很有信心地说:“但接触时间越长,越觉得葡萄种植方面并不深奥,很多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在管理方面,你原来那套管理企业的方法可以搬到农业上吗?”我接着问道。对农业企业来说,技术是第一个门槛,而管理是一个更高的门槛。

“不行!”黄继辉一口否认,然后说:“我们有些浙江老板还是按照原来管理企业的方式管理葡萄生产,上班前开会,下班后开会,通过会议来布置工作,你今天要干什么,明天要干什么,这样做太死板了。农业上的管理,一定要发挥员工的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像我平时不管他们的,都是由基地主管来安排,除非遇到非常规或者特别重要的事情。比如今天要修花了,那我早上起来很早的,比他们都要早。有时候修花的工人只是十几个人,而在地里转的、进行监工的加上我可能就有五六个人……”

“那就是关键节点你要加强监督。”

“对,像修花的时候,如果捏在需要留的位置,这里断了一个就少一个,总共才4 cm……包括打药的时候,我一早就来了,看看药配好了没有……”

“那还是离不开你?”我打断了他的细节表述,基本上明白了他采用的还是“家长”式的管理模式。

黄继辉迟疑了一下,应道:“离还是离得开的,但离开了我不放心。”

“像陈兵这种夫妻工包干管理的模式你觉得怎么样?”与黄继辉的大部队作战模式不同,陈兵采用的是分片包干的模式,每对夫妻工管理13亩面积。相比之下,陈兵要清闲得多。

“我觉得陈兵的管理模式太随意了。这种模式时间长了,有的人就变得吊儿郎当,好像这个岗位就是我的,而且有点不怕老板。当然我们要尊重给我们干活的人,但是我跟他说正事的时候,他要听我的,不然我就把他开除掉了。我这种模式弹性会大一点,今天忙,可以200个人;明天不忙,可以20人,效率会高一点。”

“可能就是大园区和小园区的不同管理模式吧。”刘文豹在一旁说:“陈兵的模式是散养的,我不管你干什么,你把活干好就行了;黄继辉的模式是要求员工把每个细节都要做好,如果做不好我就要管你。”

一个只看结果,一个要看过程。“关键还是要看结果,你觉得他们的结果怎么样?”我问刘文豹,他是采购商,最关注结果。

“他们俩的 ‘阳光玫瑰’在建水都属于上品。”刘文豹夸道。

“结果的关键我认为还是理念的问题,不是管理的问题。”黄继辉解释道:“像我们家里的服装也是做得很精致的,这个理念是可以放到农业上面的,我有方法了我就要出最好的。”

“担不担心‘阳光玫瑰’的未来会像‘夏黑’一样出现大的市场起伏?”我问道。在我眼中,这是黄继辉能否收回成本并实现盈利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考量指标。

“过去‘夏黑’的销售模式是有问题的,经销商卖不好,回来怨种植者,你给我便宜点、再便宜点,我可能就好卖了,这个逻辑是不对的。而‘阳光玫瑰’的经销商有自己的品控,有自己的包装,有不同渠道的增值,他们可以挣这一部分钱,我们种植者就可以挣种植的利润……这是我看好‘阳光玫瑰’的主要原因。”

黄继辉这个观点倒类似于我在2018年走了一趟“阳光玫瑰”专题行之后的结论:“阳光玫瑰”代表了一种新的农业形态,一种融合品种、营销、推广的新型行业形态,它打通了与国际高端水果市场接轨的“任督二脉”,知道后期怎么把增值服务做出来,这是一个质的飞跃。

但我还是担心,因为市场的本质就是供求关系,虽然对全国来说,建水有明显的早熟优势,但“阳光玫瑰”会不会像“夏黑”一样出现本地的恶性竞争,导致局部市场的供求失衡,重蹈“夏黑”的覆辙。尤其是这两年有了像许家忠、陈兵、黄继辉这样的标杆价格,不仅建水原有的葡萄种植者纷纷改接“阳光玫瑰”,也引来不少新的投资者,掀起了建水葡萄种植的第二次热潮。

对于我担心的问题黄继辉未置可否,只是给我算了一笔账:“每亩地2万元,2 500穗,8元/穗的生产成本,现在的产地销售价是80元/kg,折算下来是48元/穗,你让它掉价么?”

“这么一算效益空间还很大。”我笑着应道,尽管我从来不相信农业的理论效益。

见我将信将疑的样子,黄继辉继续补充道:“现在垃圾果 (等外果)也卖30元/kg,亩产800 kg也有2.4万元的亩产值。今年种植‘夏黑’大部分人一亩卖了2万多,你种‘阳光玫瑰’最差一亩也有2.4万元。”

“目前来讲,亏是很难亏的。”刘文豹说道。他倒是经常抱怨他们这帮经销商在建水很难挣到钱。

“如果不算前期投资成本,后面的盈利还是没问题的。”

我没有细算黄继辉的效益评估,但对黄继辉果断地把“夏黑”和“红地球”全部改接“阳光玫瑰”的决策是非常认可的。“这里还涉及一个优质果率的问题,你现在园子里一二级果的比例能达到多少?”

“90%以上。”黄继辉自豪地说:“这其实是我的长处,我的标准产量是1 500 kg/亩,三级果肯定是控制在10%以下的。”

3

“现在规模多大了?”我问许家忠。

我是2018年9月第一次见到这位建水葡萄产业的奠基人的,听他聊在云南的葡萄发展史:2001年到建水,2002年引进“夏黑”,2014年卖出42元/kg的“夏黑”最高产地价。我去的那年,他的“阳光玫瑰”又卖出120元/kg的最高产地价,一时风光无两。

时隔两年,还在老地方,我们喝着茶又聊开了。

“就1 000亩多一点。”许家忠轻描淡写地应道,就仿佛别人说种10亩玩玩那种语调。

“哈哈!”我不禁笑出声来,按照他的语调又复述了一遍:“就1 000亩多一点。”

“在建水,浙江老板种1 000亩的多呢。”许家忠补充道。他说的浙江老板就是我那帮不差钱的老乡,各行各业,听说在云南种葡萄很挣钱,就像当年美国加州淘金热一般大举西进,带着雄厚资金来建水租地建园,一举把原本在葡萄界默默无闻的建水县“哄抬”成为全国上市最早、售价最高的葡萄产区。

“我第一年来的时候地租是280元/亩,人工费是10元/天;等到你们老乡过来种西瓜的时候,人工费就涨到30~40元/天,地租炒到700~1 100元/亩;后来这些人又留下种葡萄,把地价再次拉高,拉到2 000多元/亩……”许家忠相当于第一批“淘金者”,对后续的发展一清二楚。

“我的老乡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好奇地问道。

“大批进军是2012—2014年。”许家忠应道:“那几年葡萄价格卖得特别高,做农业一亩赚几万元的事谁都敢想,传到外面就更厉害了,种葡萄比种鸦片还赚钱,所以大批大批的人涌来了,那几年发展特别快。”

面对狂热的种植潮,许家忠敏锐地感知到其中蕴含的巨大风险。2012年,在卖完当季“夏黑”之后,他以2.5万元/亩的价格卖掉建水500余亩的露地葡萄园,只保留了元谋的280亩“夏黑”。2014年,他在元谋的 “夏黑”卖出了42元/kg的标杆价格,每亩平均利润达到4.57万元。此后,“夏黑”的价格急转直下。众多浙江老板成了“接盘侠”。

“为什么又回来了?”我呷了一口茶,饶有兴趣地问道。在所有种葡萄的大老板中,我觉得许家忠的行业故事最具传奇色彩。

许家忠往我的茶杯里续了些茶,继续说道:“这中间有两年我就回昆明了,和朋友一起做点农资生意,最终发现我的强项还是种植。”

“关键是又来了个‘阳光玫瑰’。”我笑着说。

“对。2012年白先进(时任广西壮族自治区农业科学院院长)来我这里时带了一些‘阳光玫瑰’的接穗,第二年就少量结果了,那个时候我也不重视。后来‘夏黑’的价格一年不如一年,到2015年的时候我就改接了一批 ‘阳光玫瑰’,2016年卖30元/kg,2017年卖50元/kg。当时50元/kg我已经很知足了。”

在随后一年,也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年,“阳光玫瑰”在市场上大火,客商蜂拥而至,许家忠“阳光玫瑰”被炒出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价格——120元/kg,8亩地卖了128万元,平均亩产值16万元。从这之后,许家忠开始大量回购被浙江老板抛售的葡萄园改接 “阳光玫瑰”,种植面积重回当年 “夏黑”的巅峰时期——上千亩。

“你觉得在建水种葡萄的浙江人有多少比例是能挣钱的?”我问许家忠。昨晚我和几位在建水种葡萄的浙江老乡一起吃饭时就聊过这个话题,大家的说法不一,有的说10%,有的说30%,有的说50%。

许家忠也说不上具体数据,只是应了一句:“小面积的都能赚到钱,大面积的可能都存在管理问题。”

“还是规模问题。”我叹了口气。回想起这几天在建水见过的浙江老乡的葡萄园,确实存在这个问题。忽又想起许家忠的规模,随即问道:“你种1 000亩‘夏黑’的时候也能挣钱吗?”

“那个时候挺好的。‘夏黑’的投入少,一亩地的投入是1.3万~1.4万元,一般都能卖2万元以上的产值,搞农业一亩地能赚5 000~10 000元我觉得挺好的。”许家忠笑道。

“那你刚才说规模大的都存在管理上的问题,主要是哪些问题?”我还是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管理跟不上。像我以前1 000亩‘夏黑’只有3块地,每块基地都有负责人,我一个人就来回转。现在有9块地,每块基地也配有负责人,然后我们几个人就来回跑……相对来说,‘夏黑’要好管一点,哪怕技术上疏忽一点,也不会像‘阳光玫瑰’一样出现僵果、穗形不好等各种问题,所以我们今年累也是累在这里,结果有两块地还是出问题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仔细瞅了一下:颇像民国时期的蒋介石的许家忠,与前年相比,英气之间已平添了几分疲惫。

“这个问题能解决吗?”我想起昨天在老乡那里看到的“阳光玫瑰”无论穗形、果粒还是口感都存在问题,而这些问题也都是因为管理跟不上造成的。

“能解决的。”许家忠应道:“大果园普遍存在的问题是下面实施的和上面交代的有一段差距,比如我要求穗长多少,基地负责人就想让产量高一点,他就加了一点;到工人那里,因为种惯了‘夏黑’,觉得穗太小了,他又再加一点。”

“等于说打了好几个折扣,从你到管理片区长打一个折扣,从片区长到工人那里又打一个折扣。”我经常拿娱乐节目中的传话游戏来比喻这种管理上的偏差,它跟每个传递者的素质和悟性密切相关,以至于有些游戏者传到最后的内容已经面目全非。

“对,等我这么多基地转下来,发现留长了的时候,再去弥补已经来不及了,所以说我们今年出现的问题是监督力度不够……”许家忠自我剖析道。

“还是要有像纪委一样的部门。”我列举了元谋县果然好农业科技有限公司的管理模式,公司专门设立了品质部来负责监督各项技术方案的落实。

“这是对的。”许家忠点头附和道:“是该要找几个人来负责监督,我交代的事情,要有人负责跟进。”

“你在云南做农业这么多年,在基地生产和农业企业经营方面有什么体会?”我换了一个更宏观的话题。

“怎么说呢,”许家忠想一想,还是以自己为例分析了农业和其他行业之间的差别:“你那年报道说我卖120元/kg,今年你看我管工人就没管好,它不像其他产业,在一个时期内都是稳定的。就像我还在读中学的儿子所说的,这个行业是严重不靠谱。你今年是挣了,下一年呢?做农业要不断地考虑这个问题。”

许家忠早年从事过建筑行业,所以能深刻领会农业和其他行业之间的差别。他继续说:“包括我今年花这么大的成本建这个双层棚,想的就是要把自然灾害的风险屏蔽掉。哪怕我今年只赚100元/亩我也是赚的,下一年生产费用还有嘛。如果我去赌,我可能连今年的生产成本都拿不回来,那么我的企业是很难生存的。所以我的效益目标是每亩赚1万元。我觉得这个目标在云南还是可以实现的。”

大概是“老司机”的缘故,许家忠对效益的表达尤其谨慎。我在2016年曾和云南萄宝农业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蔡君昌(浙江温岭人)聊过不远千里来云南投资农业的原因,他明说就是看中每亩4万元以上的预期效益,如果是像家乡一样每亩地只能赚5 000~1万元,那样的效益是不足以引起他们的关注的。

听我聊起同行的预期效益,许家忠也不点名地举了一个例子:“就在前几天,有人过来唉声叹气地跟我说,哎!今年才卖了5万元一亩。我说你‘夏黑’去年卖了多少钱?他说去年2万元多。我说那2倍多,你还不知足。他今年还是幸运的,像他这批去年10月开始催芽的基本上没迈过冬天那道槛。”

“今年没迈过那道槛的有多少面积?”他们说的那道槛是冻害,最低温度达到-6℃,而且连续5天,这在建水是极其罕见的。

“我们没做过调查,政府说有五六千亩。”许家忠应道:“所以我们现在也在反思,要把成熟期适当往后推迟,这样风险就少了,在管理上的实施难度也小了。然后我们把心态放平,把品质做好,我觉得在建水种‘阳光玫瑰’一点问题都没有。”这大概也是许家忠这两年敢大张旗鼓发展基地的根本原因。

“但是站在建水这个区域位置,会存在早熟和优质两个卖点,我们应该怎么去平衡?”我知道浙江人的普遍心理,无论是留在家乡种植葡萄,还是远赴云南投资,他们的心中都存着“没有最早,只有更早”的理念,而市场的价格落差也诱导着这种“越早越好”的冒险心理。

“如果大家都静下心来不去赌,实际上都能赚到钱。这两年你看卖得早的,虽然价格高,但是亩产量往往一吨都没有,(上市)往后推一下,产量上去了,品质也提高了。尤其今年,早期的软果率特别多,往后一推这种现象就没有。”

“你觉得哪个时间点上市会比较合适?”我追问道。

“5月20日往后。”许家忠回答道。

“你这辈子做农业,已经遇到了两个好品种,一个是‘夏黑’,一个是‘阳光玫瑰’,觉得以后还会遇到令你惊喜的品种吗?”我接着问许家忠。这相当于人生中的两次机遇,他都抓住了,而且造就了一个产区。

许家忠感慨道:“从青春到白发,我们人生最美好的这段时间都留在建水,留在农业上了。”我的问题勾起了他无限的回忆,从学校毕业到下海创业再到进入葡萄行业,从东北到河北再到云南建水,从“夏黑”的引进到巅峰到衰弱,直到眼下如日中天的“阳光玫瑰”。

“我经常给同行说,我们能遇到‘阳光玫瑰’这么一个品种是很幸运的。它的价格能卖得那么高,是完全超乎了我们的想象。现在有些品种其实也挺好,但生不逢时,因为‘阳光玫瑰’的综合优势把它们压住了,一个品种想真正形成市场是很难的。所以,只要把心态放平了,把漂亮的外观和脆、甜、香、爽的口感都做好了,我认为在建水种‘阳光玫瑰’是没有问题的。”

我暗自赞叹,跟第一次留给我富有传奇色彩的印象不同,这次许家忠留给我的是一个成熟的、理性的农业企业家的形象。

在云南建水,我一直有这么一个疑问:上市最早,售价最高,品种红利,果商抢货,占尽天时地利的建水葡萄为什么依然绕不开 “二八定律”,品种,技术,规模,管理,似乎都缺乏足够的说服力。当走完建水这三家标杆葡萄园之后,有一个关键词逐渐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理念。

陈兵说:种多不如种精;

黄继辉说:我就要出最好的;

许家忠说:我们要把心态放平,把品质做好。

而放眼整个建水葡萄,绝大多数的种植者都把关注点放在该产区的“早”上,而忽视了该产区另一个特征“优”,从而把风险不断放大,再加上技术和管理的不到位,这才造就了“优势产区+优势品种”基础上的“二八定律”。

做好,做精,才是打破这个“二八定律”的金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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