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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文字丈量百态人生

2020-07-27房伟

当代小说 2020年7期
关键词:场域小说时代

房伟

主持人语:春渐远,夏已至,浅绿新装换翠衣,万物生机盎然,一片新意。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的日常生活秩序已逐渐恢复,这离不开每一位最美逆行者的付出,更是每一位中国人齐心合力的结果,他们是英雄,更是一个个普通人,拥有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当以文字写就人生百感,用人生体味灼灼箴言,人生百味跃然纸间。

文学是时代的剪辑

李  珊

新时代的到来使社会环境日趋多元化和复杂化,文学在各种元素充斥的时代语境下也需要不断地吸收新时代的信息,以使得文学在新时代的发展中与时俱进,保持文学自身的独立性和生命力。“文章合为时而著,诗歌合为事而作”,文学自古以来就传达着一代人的写作态度和精神立场。“凡一代人有一代人之文学”,文学书写的是一个时代的集体记忆和生存隐痛。总体上,文学与时代的发展是相互印证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镜像关系。文学无法回避时代和社会的主要症候和重大事件,文学是时代的剪辑。作家作为一个时代的深度体验者,不是以文学发泄对时代的不满、释放处于边缘的恐惧,而是将其亲历的、真实的内心疼痛和焦灼反思流于笔端,传递文学精神和文化价值。

刘妍的《钟南山逆行的72小时》刊载于《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0年第5期。以文学的方式记录了钟南山院士从广州到武汉再到北京一路北上逆行的72小时,立足对人物行动的直接采访和第一手素材,较为真实地展现了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的人与事、情和理,传达出新时代的青年书写者以笔抗疫的责任和义务。小说以生动形象的手法写出了钟南山院士在疫情爆发初始时的明察秋毫,在疫情严重时不顾个人安危毅然乘坐高铁去武汉取得医学证据的无畏无惧。作者也插叙了钟南山院士的医学家世背景,以自己为试验品的敬业精神和人格魅力,回忆了钟南山院士在2003年非典期间控制疫情的敢作敢为。作者将笔墨重点放在了2020年春节期间新冠肺炎疫情严重、武汉封城后的事件,从李文亮等医学者作为“吹哨人”的不公平遭遇,到武汉的社会文化、人文历史情况分析,最后到钟南山院士和众医学者研讨会的各种争论、在华南海鲜市场的取证过程,都真实地描摹出一场抗疫行动中各种人物的作为、责任和义务,表达了对这些偉大人物的崇高敬意。尽管在新的一个时代之初就发生了席卷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但却不妨碍我们在新的时代逐梦路上无畏无惧、执着前行。

何建明的《上海表情》收录在《中国作家(纪实版)》2020年第5期。以作者两个月在上海目睹感受到的一切为小说元素构成了27个关于上海的故事,诉说着和全国人民一样跌宕起伏的心情和真切感受。何建明在访谈中谈到自己的创作感受:“作家面对现实要公平公正,什么样的管理水平和治理能力,就有什么样的城市,对做得好又为人民创造幸福、安宁和美丽的城市理当礼赞。我是作家,我要用自己的眼睛观察这城市。”行动是最好的言语,文字是最好的诠释。2020年1月15日,一位武汉籍的新冠肺炎病毒携带者在上海同仁医院被确诊后,作者被困于上海酒店隔离,时时关注着和疫情相关的各种信息,细心地观察着人们在灾难面前的生活细节,感受着上海这座城市严谨、果断、精细的管理,和上海这座城市一起度过了从困惑迷茫、焦虑万分到孤独恐惧、渴望解脱再到全力抗疫、取得阶段性胜利的全过程,记录了作者在上海的所见所闻所感,作为一个个生动的“上海表情”,而这些“上海表情”不仅是疫情期间各色人物的表情,更凝聚着他个人对城市的由衷赞美之情。

艾平的《脱贫路上追梦人》刊登在《人民文学》2020年第5期。作者对基层生活进行了细心的探访和搜集,反映出新时代的人民扎实奋进的身影和深沉热切的心声。讲述了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古鲁板蒿镇孤山子村杨家杖子驻村第一书记——黄旭坤冒雨前行看望五位重症患者、带领村民攻坚脱贫的故事,塑造了赤峰市喀喇沁旗牛家营子镇团结村驻村第一书记——刘叶阳子承父业、帮助贫困村民的新时代青年农民形象,叙述了内蒙古赤峰市喀喇沁旗一家国内著名中草药种植机械产业公司老板——郝彦波敢于创新、勇于尝试的开创精神和拼搏斗志。2020年不仅是时代的一个自然节点,更是中国进入新时代决胜脱贫攻坚、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收官之年,新时代要求文学需要“深扎”、“沉”于新的历史时期所塑造的新的现实生活中。艾平通过对内蒙古赤峰市各村的基层生活进行细心探访,以生动、可信的细节使有温度的故事、农牧民的优秀传统品格更真实、感人、诚恳,以文学的方式记下的人民和时代扎实奋进的身影更加立体和绵延。

梁学敏的《一次轰鸣》刊发在《山西文学》2020年第5期。作者以一个新时代的“娜拉”出走后的故事呈现新时代女性的境遇,含蓄地透露着一个时代的女性肩负的责任、爱和对世界的认知以及完善自我的追求。中国现当代文学历来喜欢追问不甘心的“娜拉”渴望自由出走后会遭遇怎样的命运的问题,是像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卡列尼娜那样终被社会现实无情碾压,还是像福楼拜眼里的包法利夫人饱受蔑视羞辱,亦或是像克莱尔·吉根塑造的一个寻找性刺激而出轨的贤妻良母被铐在床头板上冻成冰雕?《一次轰鸣》中的女主人公已年过四十,孤身一人放弃所有,带着正处于叛逆期的儿子逃离原有的生活,然后像鲁滨逊一样构建着堡垒,与儿子一起开始自我成长。她做了那么多准备,为的就是说服自己打开枷锁。然而在追逐新的生活中,包裹她的是铺面而来的怀疑、恐惧和厌恶。主人公对自我的检查、提问和审讯,不仅是主人公的真情流露,还是作者在估量、判断新时代女性在追逐自我上所肩负的责任、爱和对世界的认知、完善自我的追求和努力。

鬼金的《老天使》刊登在《安徽文学》2020年第4期。从叙述者自身的现实处境出发进行灵魂的寻找,并对现实的苦难和屈辱进行形而上的生存感悟。鬼金曾说“每部作品都是一场幻想,其中的主角归根结底是‘自我”。他的小说的确践行着这样的箴言,在他“自传式”小说的字里行间透露着个体生命的影子或体验。《老天使》中的“你”可以说是作家自身的映像,以“你”为叙述者自己的视角来捋清过往的生活与现实遭遇、追索生命的意义和肉体对灵魂的寻找。小说中的主人公既是一个失业的吊车司机,也是一个自由的作家。因为他不满足于作为吊车司机工作环境的逼仄和单调,于是逃离躲到乒山上哥哥死后留下的温泉宾馆,以写作来缓解无聊情绪。但主人公不甘于现实生活的沦陷,想要努力追寻活着的意义并获得灵魂的救赎。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老天使”落难卡尔里海的冰面,卡尔里海上般若岛的居民想要烧死“老天使”和哥哥,于是“老天使”腾空而起并对贪婪的居民和般若岛发出心中的诅咒,结果般若岛沉没了,岛上的居民失去了生存家园也走向灭亡。小说的结尾写道:“也许,老天使就在某个地方等着你。你的裸体渐渐脱离浴缸,像脱离母体似的,漫游在宇宙中……泪流满面,把自己沉入到浴缸中……”小说中的“你”最后泪流满面便是意识到欲望的贪婪和占有使人丧失了灵魂超越的可能性,都不如“老天使”故事里那个纯真美好的七岁的孩子,他保留着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善良和悲悯,甚至想冲入火中保护落难的老天使。

刘亮程的《驴丢了》刊载在《朔方》2020年第5期。作者延续了之前小说寓言化的书写方式,以艾疆丢驴、找驴、未果和遗忘的故事,寓言化地对人性、社会和历史进行叩问和反思。艾疆丢驴了同村的人都认为是去找相好的了,并在找驴的过程中叙述了与美丽的玫丽古丽之间的暧昧情感,含蓄地指向了人的本能欲望。又以驴牵动各家各户之间的往来寓言化地将人性伦理、生存态度和生命意识剖析出来。在艾疆找驴的过程中,作者将自己生活的地域环境和人文风貌展示出来,极富西域特色。尽管艾疆努力找寻却没有任何结果,甚至连人们也不怎么议论了,“地下的驴叫声在一个夜晚消失了,没有了,谁也听不见了。地下的驴不叫了。地上的驴也没有声音了。整个阿不旦村变得愣愣的,像一个没有睡醒的人。听到驴叫的人,再没听到驴叫,也就不说了。没听到驴叫的人,一直没听到驴叫,也不相信了”,艾疆也将找驴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甚至在之前丢驴整日愁眉苦脸后又笑脸相对。刘亮程以艾疆找驴未果后自身的遗忘和村里人的遗忘的故事,寓言化地暗示了人类对于历史的遗忘,对遗失的接受,小说延续了以往作家以驴为主角和视角观察世界的寓言化写作方式,突破了單纯的写意层面,而上升到对自我、对人性、对命运的思索,透露着西域独特的“泛灵论”色彩。

场域与人物

唐胜琴

场域有宏大的也有局部的,文学作品中的场域都有其特殊性,在时空的限制下展示出不同的模样。每个场域当中都会涌现各式各样的人物,他们或伟大或渺小,最终也不过沧海一粟,淹没在时代的潮流中。文学作品作为作家表达态度、反映现实的载体,通过一个个不同的场域和丰富人物的再现,构成了众多纷繁复杂的场域和人群,他们在各自的世界中挣扎着、迷惘着、奋斗着,他们产生于自己所身处的场域,也想去改变它、抑或是创造它。因此,一部小说的场域和人物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辩证统一的关系。

《遥远的汴京》莫小谈,《牡丹》2020年第5期。小说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来展开故事,这篇小小说结构完整,以“我”怀着希望来到汴京为开端,结尾是“我”离开汴京,首尾呼应。小说的场域被定格在汴京,这是“我”梦开始的地方,承载的是“我”的理想。可是在汴京的一系列经历,让“我”意识到了现实的沉重,梦碎了。从头至尾,“我”虽然一直身处这个地方,可只不过是个过客罢了,这个城市从不属于我。汴京隐喻的就是现实中的“围城”,在我眼中如此珍贵的地方,在有的人眼中却只想逃开,正可谓是“城里的人想逃出去,城外的人想挤进来”。在这过程,主人公遭遇过冷漠,也感受过关怀。最后,他选择离开汴京,对着路牌大喊“开封,你欢迎我吗?”这句话蕴含了多少无奈与辛酸。多少理想在奋斗的过程中被现实打败,又有多少辛酸在风中飘零,无人问津。这篇短小精悍的小说,结局给我们留下了无限的感怀,揭示许多追梦人在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环境中迷茫挣扎的心境。

《厨房里的武士》甄明哲,《广西文学》2020年第5期。题目直接点明了小说想要描述的场域和人物,即“厨房”和“武士”,然而这里的“武士”却不是指日本那种用刀拼杀的“武士”,而是带有“武士”精神的服务员。二者之间形成悖论,在日常生活中,厨房是为人们生活提供菜肴的地方,是一个温馨的、充满烟火气的场域。而“武士”是带有抗争精神的,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张力。故事的开头便将场景置于餐厅,各色人物相继登场。在这样的环境中,既有火男这样“唯一绝对不吃剩菜”的服务生,也有大傻憨这样什么都吃的厨师;有子豪这样的漂亮伶俐的大学生,也有“我”这样高中都没毕业的传菜生。同样身在底层社会,不同的人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子豪左右逢源、趋炎附势,渐渐变得丑陋,而心里充满着梦想的火男与他做出了相反的抉择。他不愿意为了生存而被人踩在脚底,失去做人的尊严。在小说的最后,火男毁了子豪引以为豪的漂亮的脸蛋,就是要撕碎他那虚伪的面孔,其指向的便是他背后代表的欺善怕恶的本质。这个行为不只是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也是为所有底层的受到欺辱和损害的人们出头,无疑是武士精神最好的诠释。子豪在被毁容后变得丑陋,性格也不像以前那样目中无人,也隐喻了其代表的虚假的权力外强中干的本相。

《不亦快乐乎》杨少衡,《湖南文学》2020年第5期。故事设定的场景是在官场,讲述了一个有能力、有魄力的县委书记冯长民为了扶持所辖地区古桥工程的发展,不惜采用一切的手段达成目的,最后却因为事故功亏一篑的故事。而与之相辅相成的另一个主人公季航是一个尽职尽责,坚守岗位的专家、学者、研究员。一方面,她身为副县长,眼光开阔、态度客观、学问扎实,令人信服,但另一方面,她自立,不喜欢受制于人,不唯唯诺诺,敢跟冯书记抬杠,为人正直,是一个古桥保护者。在同样的场域当中,男女主人公各自代表的立场不同,那么选择的道路自然有所不同。身为一方官员,冯长民运用“冯氏功夫”上下周旋,不求升迁,只求修护、开发当地古桥项目,为人民谋福利,做出实实在在的政绩,在他的心中“升官不意味着成就”。但是冯长民身上强烈的控制欲、一言不合就翻脸、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糟糕性格,使得上级对他越来越不满,而手下的人也不敢违逆。这个时候,季航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过硬的技术使她受到冯长民的重用,敢于反驳的精神缓和了冯长民有时的刚愎自用。二人之间意见纵有相左之处,一个追求政绩,一个热心于保护古建筑,但最后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形成了对立统一的关系模式。杨少衡的作品具有强烈的现实性和社会性,气场独特,有很高的辨识度。这篇作品,从题目开始就独具匠心,“不亦快乐乎”是小说主人公冯长民的一句口头禅,他不经意间篡改了那句大家耳熟能详的名言“不亦乐乎”,听起来有些别扭,却又恰如其分地表露出他的个性,为了心中认定的事业可以不计代价、坚持到底。作为一名县委书记,他有能力,有魄力,有魅力。民生,政绩,只要是自己认定的目标,他会调动一切资源,无所不用其极。这个小说侧重于场域中人的表现,叙事张弛有度,人物复杂鲜活,沉稳好看。

《流俗地》黎紫书,《山花》2020年第5期。这部作品可以算是一本长卷浮世绘,将作家认知中的家乡,一笔一划地勾勒出来。身为一个马华作家,境外写作的条件匮乏使然,他们缺故事、缺发表园地、缺出版机会和读者等等,绝大多数的作家白天都有自己的工作,晚上于夜灯下编织出另一个维度,因此作家笔下的作品所营造出来的场域自然带有某种特殊性。《流俗地》题目中的“流俗”对于作品和作者本身而言都不是贬义词。这本书没有《告别的年代》里那种立传写史的伟大意图,好像完全为了说好一个故事,所以在主题和形式两方面也贯彻了“流俗”的宗旨。作家的意图就是希望把一群再平凡不过的人放在一起,说他们最平凡的(可能也是最庸俗的)人生故事。这个场域中的故事本质必然是朴实无华,追求的不是风雅,而是“流俗”。叙述也不会有多少意外和惊喜的,它缺乏戏剧性。书中的主要人物多出生于六七十年代,小说里的锡都历经数十年变化,其中装载的正是作家在马来西亚的岁月,或者说,那里头写的是她那一辈马华人的经历。因为是“一辈人”,小说里的人物很多,也必然充斥了各种事情和头绪。早在很久以前,黎紫书少年时阅读金庸的武侠小说,就很为小说中的“群众”神往,无论是金庸笔下的天地会红花会诸多当家或明教教众,抑或是古典小说如《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甚至是《三国演义》中的群英,人物云集,各具形貌风采,令其着迷不已。因此写出了这部作品——一部有很多人,有许多声音,如同众声大合唱般的小说。这部长篇小说的出现,从某种程度上也表现出马华小说惊人的韧性。

《与隔壁老王一同入梦》阎欣宁,《福建文学》2020年第4期。小说讲述在远离疫情中心的厦门,人们隔离抗疫过程中的误解和温暖。小说从小视角切入,以人物为中心,虽没有生离死别、戒备恐惧的宏大叙事,但有个人在灾难面前所表现出来的互助互爱的温暖人性。在疫情期间这个特殊的场域之下,大家好像都一样,又似乎都有所不同。“我”在家里的状态,与亲人的相处,和陌生人的相处之间也形成了一种反差。许多平时被忙碌的生活所掩盖的问题在这特殊时期被揭开,生活中充满着各种不满、矛盾,在封闭的场域之下,人们的心理也发生了异变,信任和谅解变得很难。可即便是这样,最终带我们走出困境的还是人与人之间的默默温情。隔壁老王面对疫情的热心与真诚不断被人误解,但他还是坚持发表自己的观点,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给了我心理极大的安慰。结尾很好的点题,历经误解与隔阂,人们终于能够亲切地拥抱在一起,亲密无间。

《南货店》张忌,刊载于《收获》2020年《收获长篇专号·春卷》。因为父亲的遭际,秋林被分配到了乡下南货店,豆腐老倌的一碗豆浆给他安慰,三个老师傅的经营绝活让他定心,由此,他走入了供销社系统的小天地中。南货店内人来人往,秋林见识了人情变故,自身亦成为俗世众生相中的一角。作品以改革开放之初为时代背景,细致描写了那个年代供销社系统从业者的日常生活与工作,以充满人道主义的立场,向平凡人的平凡的生活致敬,小说语言朴素,在从容与平静之中,却写出了时代变革之际社会与个人内在的澎湃与汹涌。不同的时代各自构成不同的场域,身在这些场域中的人们,经历着时代的变迁和周围环境的变化,难免会不知所措。但在慢慢融入了陌生的环境中,与之融为一体后,就会产生新的感受,人物的心态也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初来者因为负面原因闯入全新的环境,开启全新的体验,从抗拒到了解最后再到接受,个人渐渐与时代社会和谐共生。秋林并没有被这个不属于他的场域所淘汰,更没有被这个时代所淘汰,反而在这个环境中更为深刻地体会到人生的各种滋味,找到自我存在的价值,这是非常难得的。

平凡人的传奇故事

张琳琳

对人生本质这类大问题的探寻是人类永恒的文学母题。现实的情况却是,大多数人只讲生活,少谈人生。毕竟对于普通人的凡俗生活而言,只有“生”而后才有存在之思。然而,对英雄的歌颂褒扬不是时代唯一的声音,宏大叙事之外普通的个体自我,同样有着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也恰恰是这些平凡人的传奇故事,构成了时代的真正底色。

苔米的短篇小说《人生拼图》(选自《青春》2020年第5期)。小说在碎片式的故事叙述里,却连贯起有关人生大问题的思索。主人公罗荷是位法语教师,8年前她完成在法国的学业,离开男友独自回国。在大都市里一人打拼,一间单身公寓承载起罗荷生活的全部,日复一日地度过平淡而又不得不继续的生活。直到一个陌生女孩的出现,打破罗荷的平静生活。陌生女孩叶塞米的男友失踪,但是女孩男友的最后一通电话竟是打给罗荷的,原来失踪男士竟是罗荷八年未见的前男友李志平。罗荷帮助陌生女孩小叶寻找李志平時发现,同时报警寻夫的还有学生水牛的母亲李芳。这几乎难以置信的种种事件蜂拥而至,一封陌生人的电子邮件揭开重重谜团。原来八年间世事已变,李志平早已结婚生子,他曾发达人生得意,而如今又受骗落魄,不得不一走了之。在李志平看来人生如戏,起起伏伏不可预料,八年前他与罗荷做出不同的人生选择,而今看来一切又回到原点,不过是虚无一场。小说《人生拼图》看似是关于久别男女意外相逢的故事,实际更是对人生世事的思索。然而就如题目所言,人生即便真的如拼图一般,过往的人事犹如碎片,看似互不相扰,看似水过无痕,却总归有拼合的一天,一切都切切实实曾存在过,又怎会是一场虚无。

高海平的小说《山冈上》(选自《海燕》2020年第5期)。小说应时而作,讲述了新冠肺炎爆发期间,小山村里王智山一家人的故事。智山老人的儿子亮眼因为疫情留守武汉,参加火神山医院的建设工程,一家人的内心颇为复杂,既骄傲自豪又无比思念忧心。突来的疫情也给小山村带来变化,以往春节里走亲访友的热闹场面不见了,打牌搓麻将的聚众活动也被叫停,智山老人连打回的野兔也不敢再吃,平静小乡村在这个特殊的春节显得愈加安静。小说《山岗上》行文淳朴却以情动人,我们既看到像亮眼这样的新时代农民的责任与担当,同时小说也不回避人情人性的真实,秉笔直书不觉悟村民来辰的胆小怯懦,智山老人对儿子亮眼的思念担忧,也有为儿子升职而喜悦欢欣。当智山老人站在山岗之上,看着自己生活几十年的村庄,感叹着时光的飞转流逝,村子里的几度变迁。然而不曾变过的是村里人如智山老人一般的真情真意,和小村人对家乡的关念与热望!

赵志明的中篇小说《英语课》(选自《雨花》2020年第4期)。小说以一节看似平常的英语课切入,经由此却引出一个普通人传奇而动人的一生。英语教师王静仪的父亲生病住院,情急之间,只好请语文组的张武能老师代课。原来张老师是60年代名牌大学中文系里的高才生,英文同样出色。回到家的小王老师发现是虚惊一场,原来父母为她安排了场相亲,生病只是引她回乡的借口,却成就了一段姻缘佳偶。但张老师在代课期间却出了场不小的风波,调皮的学生沈强出言顶撞张老师,张老师还因此摔破了眼镜。看似平实的叙事里,实则波澜迭起。小说《英语课》延续了现实主义的书写传统,语言平实,写人叙事却是情真意切,同时又悬念重重,多生波折。于是小说在这里笔锋一转,张老师重回年轻时与妻子唐老师常去,而今却几十年不曾光顾的电影院,回溯起过去的故事,而这恰恰是小说的点睛之笔。小说未着一笔讲述张老师的过去的故事,却在几十个连续不断的词语连缀里,勾画出他朝气烂漫的大学时光,年少无忧的青春岁月,革命年代的凌辱损害,稚儿诞生的喜悦欣慰,更有矢志不渝的一生陪伴,于是便少不了痛失爱妻的余生伤痛。一次无意间的代课,成就了一对年轻人的爱情,更救赎了张老师那千疮百孔却至情至善的心。人生也许会出现偏差,会平生磨难考验,但人与人间的真诚却情比金坚,弥足珍贵!

荆歌的中篇小说《托莱多电影》(选自《作品》2020年第4期)。小说是关于华人男孩小草子在西班牙托莱多片场的历险故事,故事也从这里正式开始。假期里小草子来到父亲朋友安德鲁导演的剧组探访游玩,结识了许许多多的西班牙朋友们,收获了和剧组小演员石头的珍贵友情,小草子更在这段剧组生活里不断成长。小说以儿童视角展开叙述,语言叙事活泼生动,借小草子的所见所闻与亲身经历,讲述了发生在托莱多片场的点点滴滴,却在无意间呈现出中国男孩小草子的成长。初到片场的小草子活泼机灵却又胆小怕事,敢捉弄剧组里最大牌的女演员卡门,只因为她待人有些高傲冷漠;小草子真心喜欢自己的好朋友石头,但在内心总不免生出一丝羡慕,羡慕石头能参演电影,而自己只能当个旁观者为他加油;虽然喜欢剧组里的叔叔阿姨,小草子却不会表达只好对他们做恶作剧。然而亲身经历形形色色的剧组生活后,小草子有了变化,他渐渐知晓如何和别人相处,懂得卡门阿姨冷面寡言的背后,是一颗善良真诚的心,她会因误会小草子而向他道歉,主动扶助低智女孩尤薇娅,探望关心曾对她调皮捣蛋的男孩小石头,更鼓励初做演员的小草子忘记紧张,勇敢大胆的展现自己。最终小草子放开内心的胆怯紧张,出色地完成了表演,更是爱上了表演艺术。小草子的这场看似充满历险式的片场之旅,收获的不仅是成长的快乐,与朋友小石头的珍贵友谊,更是懂得应如何真诚待人,懂得承担与付出的快乐,整部小说更像是关于中国男孩小草子的成长故事。

王苏辛的中篇小说《象人》(选自《青年作家》2020年第4期)。小说讲述了一个寻母的故事。故事开始于主人公庄霖为父亲齐斯汉物色墓地讲起,父亲执意想买双穴墓,以安放失踪母亲的两束细发,从而引出了有关母亲的故事。在大家的眼里,母亲是个相当另类特别的人,她行事随心好似对一切全部不在意;她读书时名列前茅成绩优异,在事业上却没有多少升迁晋职的意愿;她没有要好的同学同事,几乎不参加任何交际聚会。她爱干净讲卫生,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甚至主动打扫单位的大院,却在家里将书丢得到处都是;她总在黄昏拖着行李箱离家,但不一会儿又回到了家。可不曾料想有朝一日竟母亲真的会离家出走,却没带走任何东西,但家中所有照片里,母亲的身影都被她自己剪掉,只留下一支用了一半的口红,和一束粗黑还带有余温的头发。尽管母亲消失后的生活,与以往的生活节奏并无太大差别,却以几乎难以想象的程度,实实在在地影响着庄霖与父亲的生活,甚至是他们日后几十年的人生。小说看似是在讲述庄霖在母亲离家后的孤独萧寂的生活,实则揭示了现代人的生存处境,就如题目《象人》所言,在现代社会里生活的每一个人,就如闯入人世丛林的大象一般,迷茫无措却全力挣扎,所幸的是不曾轻易放弃,总归还是留得一线生机!

赵剑云的中篇小说《等太阳升起》(《广州文艺》2020年第5期)。小说延续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新写实小说”叙事传统,讲述了清洁女工如兰的细碎生活,却在生活的细小微末之间,见出了平凡女性的善良真意。女主人公如兰勤劳能干,离婚后自食其力在街道做清洁工,收养了弃婴甜甜,日子虽简单清苦却又温馨熨帖。然而,如兰看似平静简单的生活,一旦遇到外力的一丝冲击,却也不免变得一地鸡毛。原来,如兰的母亲不小心摔伤了腿,骨折住院,两个平分家产的哥哥相互推诿,如兰疼惜母亲只好亲自照料,为了生活,如兰上午清扫街道,下午照顾母亲,晚上陪伴女儿甜甜。母亲虽伤好出院,暂住大哥家的母亲日子過得并不舒心。如兰无奈只好将母亲接回自己的小家中休养,生活即便平淡简朴却也其乐融融。何况还有如兰曾救下的失恋少女,如今成为密友的小欣,和淳朴忠厚又踏实能干的张卫国的帮扶,生活总是充满希望。这也是小说《等太阳升起》难能可贵的地方,没有像以往的新写实小说一般流连于生活的琐碎,相反小说里有“光”的存在。就如小说的题目所言“等太阳升起”,黑暗总会过去,光明从未迟来,太阳总会升起!

本栏责任编辑:段玉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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