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同正

随着法国对疫情而实施封锁政策，波尔多这座闻名全球的葡萄酒城市也被按下了暂停键，曾经喧嚣的城市转入静谧。回忆起多年前到波尔多的几次参观，这一产区在我学酒的路途上有着很深的意义。这一特殊时期下，很想跟读者们分享这份感悟。

Its the first time Bordeaux en primeur week shutdown since the second world war. This city， which is renowned by its great wines， became silent as the confinement goes. I truly hope this city can renew the active， energetic life soon.

“波尔多期酒周延期了。”

听到这个消息虽然早有预期，但也未免有些唏嘘。数十年来，每年4月的第一个星期，波尔多总显得特别热闹，酒商、酒评家如候鸟般从全球各地飞往波尔多，这也是很多行业人士一年一度难得的见面聚会。

然而今年的波尔多是静谧的，朋友发给我的照片上，过往游人如织的水镜广场（Miroir deau），如今不再有穿梭在水雾中嬉闹的孩童和游客。身旁的加隆河澎湃如旧，而另一旁的波尔多交易所，往常行色匆匆的交易员早已不见身影。这座矗立于加隆河岸的古城，见证了英法两国的恩怨情仇，经历了近代历史的风云迭起，又在酒香中成为了文学家们口中的“睡美人”。

这座雄城在1700多年间从加隆河边上的小港口发展成今日的贸易重镇，即使陷入沉睡，却依然有着酒国的底蕴和厚重历史沉淀。

酒国的静谧与喧嚣

曾经3次到访波尔多，每次坐着火车从埃菲尔桥（Passerelle Eiffel）缓缓驶入波尔多，这座城市的景色让人特别震撼。加隆河在城市的中心拐过一条优雅的弧线，划分出波尔多的左岸和右岸。左岸是连绵的古建筑，透漏着这座中世纪商埠的繁荣气貌。到现在我还记得第一次经过这座桥的心情，真的有种哈利·波特第一次看到霍格沃兹城堡时的兴奋感。

波尔多是全球最为重要的葡萄酒城市之一，然而即使忽略它对葡萄酒世界的意义，这座古城动人的地方在于大街小巷里面洋溢的厚重历史氛围。第一次到波尔多旅游的人，很容易被周围新古典主义的建筑风格所吸引。乘坐城轨（Tram）是感受波尔多城市魅力最方便的选择，电车缓缓驶过市中心的大剧院和水镜广场，穿梭在大街小巷里，感受像是穿越中世纪及现代，两个时空在这里得到了传承和交融。

某种程度上，波尔多就是法国南部的“小巴黎”，但这里要比巴黎显得年轻活泼得多。千年以来，这里一直是南法的商贸重镇，它所在的阿基坦大区见证着英法两国之间的爱恨情仇，也培养起了这里人们开放的性格。让这座城市如此年轻活泼的是年轻一代，波爾多有着众多全法乃至全球有名的高等院校，吸引着各地的学子到此求学。当然，波尔多的天气也是学子们选择这座城市的重要原因。相比起我待过的香槟区常年的阴冷，波尔多四季和暖的气候显然要更加讨喜。

在波尔多，有很多值得游客一去的地方。像是上面提到的水镜广场和波尔多标志性的大剧院，还有各家不同主题的博物馆（到了法国，各地的博物馆是必须打卡的，肯定不会让你失望）。对于热爱葡萄酒而到访的朋友来说，波尔多葡萄酒文化馆（Cité du Vin）那可是行程单上的重点。这是世界上最大的葡萄酒主题博物馆之一，馆藏的资料、展览介绍了波尔多这一古老的葡萄酒产区千年的葡萄酒酿造历史。在这里你可以看到波尔多葡萄酒是如何走出法国，又是如何推动全球葡萄酒的近代发展。此外，波尔多葡萄酒文化馆里还设有品鉴区域，能够品鉴的酒款一定会让你惊叹不枉此行。不只是法国、意大利等地的佳酿，你还能发现不少小众产酒国的代表性葡萄酒。更让我感到兴奋的是，这里还能找到不少中国出产的精品葡萄酒！

每次到访波尔多，我总要留出一段空闲的时间，跑到加隆河畔待上一阵子。法国很多城市都是依河而建，而加隆河对于波尔多来说，更是城市的命脉。加隆河流经波尔多的市中心，尽管它并不如其他长江大河般汹涌澎湃，但它静静见证着一段悠远的商贸史。

徒步梅多克

波尔多是全球有名的葡萄酒城市，但它所扮演的并不只有“葡萄酒”这一角色。想要更深入体会波尔多葡萄酒的魅力，我们要向波尔多的北边出发。

位于波尔多北边的梅多克（Medoc）地区，是众多波尔多名庄的所在地。其中梅多克的“四大名村”集中了那些我们都十分熟悉的名字：拉菲古堡、拉图、木桐、龙船等等名庄在这里传承了数百年的时间，见证着波尔多这一产区在全球的兴起。这四条村子，分别为玛歌（Margaux）、圣朱利安（Saint Julien）、波亚克（Pauillac）以及圣埃斯泰夫（Saint Estephe），分布在吉隆特河（加隆河为吉隆特河的支流）的入海口附近，相距并不遥远，很适合花上一两天时间全部走一走。

2013年第一次到法国，刚好有好友在圣朱利安村的一家酒庄实习工作，所以约上一起走走梅多克—是真正地“走”。虽然徒步走遍梅多克听起来还挺浪漫的，然而这也是作为穷学生不得已的选择。当时我们就住在圣朱利安的村子里，每日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就出发。靠着手机GPS导航，真正意义上地“一步一个脚印”开启我们的徒步之旅。

这段旅程现在想起来觉得挺值得回忆的，尽管当时真的每天结束后都躺在酒店里累得不想动。参观了很多以往只在书中了解过波尔多列级名庄，印象深刻的有圣朱利安的金玫瑰酒庄（Chateau Gruade Larose）、圣埃斯泰夫的榆树庄（Chateau Ormes de Pez）、玛歌村的麒麟酒庄（Chateau Kirwan）等等。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反而是朋友带我去的一家十分小的家族酒庄。

不知道在读这篇文章的读者，有多少人对匠人酒庄（Cru Artisan）这一类别了解的？事实上，也是在那次徒步旅行中，我才了解这类型酒庄的存在。朋友带我参观的这家酒庄位于圣朱利安，只有很小的两处房子，葡萄园也不大，平日里全靠老庄主一手打理。只有在每年临近采收时，庄主的儿女孙辈才会回到村子里，帮忙一起采收酿酒，这也是老庄主一年中最开心的时间。酒庄不大，所以平时也不会有什么人拜访。因为朋友实习时会时常跟他碰面，所以老庄主见到他带着我们几个人拜访还挺高兴的，带着我们到处参观，还让我们亲手做蜡封和贴酒标。

这就是一家传统的匠人酒庄，说实话，你真不会想到这是一家位于波尔多这样有名产区的酒庄。低矮的平房，酒窖完全没有任何装修，全靠几盏昏暗的钠光灯照明。至于上面说的瓶口蜡封、手工贴标，这不是因为情怀或者传统，仅仅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资金把酒送去机械贴标。可笑的是，我们很多时候认为这些手工生产的产品带着匠人的情怀，但往往这些体现“匠人精神”的元素，其实只是这些酒庄对现实妥协的结果。不过请不要误会，我依然尊重他们。大家也可以想想，这样一个80多岁的老人依然去坚持这样一份事业，可想而知有多难。老庄主还很开心地给我们展示当年酒庄评上Cru Artisan时候的文件，这可是他一辈子的骄傲。历史喧嚣的洪流，依然冲破了老人的静谧生活。真正意义上的Cru Artisan在波尔多已经不多了，因为已经很难找到年轻一辈去继承。很多这样的小作坊形式的酒庄，在老一辈离去前，被变卖出去，成为其他大酒庄的一部分。

走出酒庄门口时，朋友低声地跟我说，老庄主今年已经80多岁了，下一次我们再回来圣朱利安时，真的不知道这家酒庄还在不在。我想了想，又走回酒庄里跟老庄主打了个招呼，买了一瓶最新年份的酒，不贵，只要10欧元。这瓶酒我一直没开，后来它随着我搬了很多个城市，最后在我学习结束彻底回国时，我将它带回国，并一直放在我酒柜的最下层。它对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瓶酒了，它是一个时代的见证。

说得有点沉重，但那趟旅行确实给我很多的冲击，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徒步，身体超负荷的疲惫也让我印象实在是深刻。参观完圣朱利安几家酒庄，到几家以“Leoville”名字开头的酒庄打卡（Leoville Barton/Leoville Poyferre/Leoville Las Cases）。第一天其实是偷懒了，在圣朱利安村口坐了公共汽车到玛歌村参观Chateau kirwan。其实这样的机会很难得，至少对于我们来说，身体上的疲惫会让我们觉得这样的品鉴更加不易，尝酒的时候自然也更加认真。

第二天的行程是真正的痛苦开始，还是从圣朱利安出发，沿着河往北边走。绕了点路先到圣埃斯泰夫的榆树庄（Chateau Ormes de Pez）参观，再往西南方向走到波亚克。榆树酒庄是现在国内大火的1855分级四级庄靓伯茨（Chateau Lynch Bages）的“子酒庄”，品质很不错，我记得当年的价格其实并不算贵，但现在也已经不便宜了。

徒步走到波亚克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到这里主要是为了打卡拉菲酒庄。我记得当年其实波尔多旅游局是有参观拉菲酒庄的项目的，价格不便宜而且要很早去预约。对于我们这些囊中羞涩且临时起意去参观的留学生来说，近距离看看已经很满足了。事实上，这一趟旅行给我最大的满足真的不是能够去参观名庄，或尝到梦寐以求的好酒。反倒是在这样一段数十公里的徒步旅程中，去更贴近这一产区的真实面貌。它不只有书本中岁月静好的优雅一面，事实上，这里有著更多时代的洪流冲击之下的无奈和顺从。

这是一趟让我受教颇深的旅程。此外，这趟旅程也让我从心底深处想要给大家分享这一经验：

参观产区能租车还是租车吧，徒步旅行真的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