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昕

1 没有一道窄门可以通向春天。

擁挤与喧闹，使每一块手边的石头变得尖锐。

冬天迟迟未醒，而冰川有了消融的迹象。河面正在抬高，绵延的山峦正委身于低洼处。

是谁让仰起的面孔飘满落叶？

并非无路可走，只是很多路口扎满了自色的塑料花。

忍耐，把白己打开。

让孩子穿过我们。

只有辽阔能够接受渐行渐远的背影。

2 所有的过往只是一些平常的日子，被阳光覆盖，被雨水覆盖。

我们困在自己的影子里，用记忆猜度时下天气的变幻。

未来不过是即将到来的今天，而曾经的梦想已经让我们变得俗不可耐。

心事从酒杯里溢出来，打扰了窗外的虫声。

秋夜沁凉如水。

而酒在杯子里干干净净地醒着，醒成秋野上一株最孤独的稻穗。

3 我在植物之中，成为植物变化中的一个季节。

我赤贫一如赤裸，只剩下一堆想法，给流浪的鸟儿充饥。

爱情潜进雨水里，极力避开人群，在一口渴慕已久的古井中，渐渐变深。

你来不及道别，来不及转身，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棵树会供出你的地址。

激情绿为恬静的苔藓，而生命的本意只能交给石头保存。

秘密以沉默的方式出现，这与人群没有什么关系，有谁会去真正打听花开的消息？

叶子落在何处，这已无关紧要，伤感的是，我们的确知道它来自一个需要仰视的地方。

4 冬天的早晨，鸟的啁啾漏落在我的窗前，露水一般。

想必我是醒了。

冬天的鸟声，递过来的依然是一股寒气。没有什么东西是必须为我取暖的。

风抚摸着湖面，于是，有断断续续的冰时隐时现，并开始解散求生的鸥。

我身体的情热跳跃在我的指尖上，近似火焰的形态。

这大冷的天，所有的道路只适合想象，所有想象中的道路就让它兀自遥远。

但我必须赶赴一场约会，我要在大雪来临之前，将一个心仪的眼神安顿好。

5 我潜进兰草里，我执意背对着天空和阳光，我相信泥土里也有温暖的居所。

刻骨铭心的，并不是凝固在石头上的血痕，或者生锈的武器，而是一场爱情的骤雨，热烈之后居然寻不到一丝痕迹。

躺在手心里的虫子会是什么结局呢？是疗治伤痛的暖巢，还是万劫不复的陷阱？

兰草花开了，其气氛是一种在水波里酿过的光芒，轻轻地荡漾着这个世界。

而我埋伏在兰花之下，等待收集一瓣瓣零落的时光，以及时光中看似冷寂的文字。

6 我醒来的时候，常常是在夜晚。

夜色很温和，如一杯刚刚淡去的茶水。

与我一同醒来的，还有一枝不曾问候过的玫瑰，在这个错乱的时辰里，独有玫瑰怀念着走失的青春。

无语，并不是宁静，那么多想说的话，在夜色的深处打着吨儿，等待正在赶来的倾听者。

在不该醒来的钟声里，很多东西都在老去。

心情，散落进一幅久藏的油画里，虽然色彩渐渐黯淡，但毕竟有一处容留之地。

7 对两只鸟的怀念，其实是对一片天空的哀悼。当时，枝叶将我窗外的时光肢解得七零八落。一地野草，真的还有隐现的萤火吗？

你无迹可循。

你在水一方。

你以粮食和柴火的方式，让日子生动。

一只苹果已经无法承载不朽的光泽。

我遥拜一方肥沃的土地。

我祝福所有茁壮的水稻和麦子。

我祈盼有这样一个季节，用金黄的收成收留两只鸟。

8 一场雨打开了湖面，但鱼儿依然被囚禁，解救出来的是一只并未落难的鸥。

一个小孩正在湖边用柳枝为一条幼小的草蛇摆脱困境。

因为对蛇的恐惧，我一直无法判断这个小孩的作为是恶行还是善举。

记忆是混沌的，在没有得到神的暗示以前，一条路，我走了很多遍，还是不太熟悉。

面对湖面，我将夕阳朗诵成一首诗。

而在黄昏尽处，又有谁去怜惜落魄的残菊？

9 目光就藏在树叶的背后，与春天非常相似。

因此，不必责怪乌鸦，乌鸦是无辜的。

我隐没在人群的深处。每一张陌生的面孔，酷似未开启的信封，我打算找一处地址不详的寓所。

窗外没有闪烁的冰棱。时光寂寥，无人叩击门环。

舒展的五指，是照明的蜡烛，随时可以赶走檐下的夜鸟。

10 在拥挤的人群中，很难转过身来寻找你，很难在人缝里捕到你的眼光。

我的指尖不断地陷进松软的事物中，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泥淖。

我们不能彼此呼唤，更不能站住，等待熟悉的心跳。我们淹没在人群里，失去了距离，也就失去了岸。

诞生于春天的名字，往往经不住冬天硬物的触碰。

亲爱的，请记住我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