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

一

自從我嫁入方家，就总有一双眼睛对我虎视眈眈，害怕我抢夺她口中肉食，抢占她的一席地盘。她是我的小姑子，蛮横不讲理，处处与我为敌。

结婚后，我们一直与婆婆和小姑子一起居住，婆婆待我很好，家里有什么事情，都与我商量，尊重我的意见。老公体贴，把我当作了手心里的宝。小姑子与我同龄，仅比我小四个月，她不屑于叫我嫂子，总是直呼我的名字。

“叫嫂子。”婆婆瞪着小姑子。“都一般大，叫什么叫，我好意思叫，她也不好意思答应啊。”小姑子摆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叫嫂子能掉下你身上的二两肉吗？”老公也帮腔。“方远，你就是叛徒，娶了老婆忘了妹妹。”小姑子干脆连哥哥都不叫了。

“没事的，没那么多讲究，叫什么都行。”我大人不记小人过，马上打个圆场。小姑子吐了吐舌头，抬头挺胸扭着屁股走了，她用肢体动作告诉家里成员，叫“嫂子”没门。

她在家里最小，却是家里的老大，我能看得出婆婆和老公对她的宠溺。小姑子自己有一份工资，但是每个月都是月光，每次花完自己的，还要理直气壮地让婆婆和老公再给她贡献点银子。现在好了，她将我也列入纳税范围，我救济过她两次，但是有借无还，我以后就拒绝帮她。

“不就是借点钱吗？小气鬼。”“你的工资和我的差不多，凭什么还要花我的？”我和小姑子总是背着婆婆和老公，嘀嘀咕咕，你一言我一语斗嘴。

一天，小姑子兴冲冲地跑来我房间，“嗨，你新买的那件衣服，借我穿穿呗。”我的这件衣服商标都没剪掉，还没舍得上身穿呢。我本想找个借口拒绝她，她已推开柜门自己动手去找了。

她不顾及我的感受，剪断商标，穿着衣服就要走人。一旁的我，又气又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把衣服还给你嫂子。”婆婆站出来替我主持公道。“好啊，连妈妈都开始帮外人说话，你别忘了，我才是你闺女。”“她是你嫂子，什么外人，你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懂。”

小姑子觉得我进入这个家，不但虏获了老公的心，就连婆婆都加入了同盟，现在她孤立无援，更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那天，我穿上衣服出门，老公惊讶地说，我的衣服上有个洞，我脱下衣服一看，明显是有人用剪刀故意为之。我心知肚明，恨得小姑子牙痒痒。

只要她在家里多待一天，我就会多遭一份罪。于是我四处撒消息，让亲朋好友给小姑子介绍对象，只要她一出嫁，我便可获得解放。

二

小姑子在我安排的一波又一波的相亲中，终于选中了一个相貌堂堂却家境贫寒的男人。

为了让小姑子赶紧嫁出去，我一个劲儿夸赞这个男人很帅气，配小姑子绰绰有余。小姑子对家中的公主地位留恋不舍，但是她改变不了嫁人的命运，她才是外人，我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熬到她出嫁后，小姑子祸害我的机会少了，尽管她每次回娘家依然趾高气扬，连声招呼都不跟我打，但是大部分时间我是舒心的，一个月的时间，竟然长了十斤肉。

小姑子生下孩子后，辞掉了临时工作。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妹夫常年在外打工，夫妻两个过着牛郎织女般的生活。我多次听到她跟婆婆诉苦，自己如何孤独难耐，日子怎么难熬。没想到，曾经家中的公主，竟然落魄到怨妇的模样。

孩子三岁那年，小姑子想跟老公出去打拼，她婆婆一年前去世，没人给照看孩子，只能将孩子硬塞给外婆照顾。

我儿子和小姑子家女儿乐乐相差一岁，都需要人照顾，小姑子眼前有实际困难，婆婆又不忍心拒绝，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白天我们上班后，婆婆一个人得照顾两个孩子，晚上乐乐和婆婆一起睡，小孩子要么折腾到一两点都不睡觉，要么早早睡了，半夜却醒来哭哭闹闹要找妈妈。连续两个月下来，婆婆患了失眠症，熬得两只眼睛凹陷，眼圈发黑，感觉头晕胸闷喘不上气来，吃了几个月中药，才恢复了健康。

自从婆婆病倒后，我雇用了保姆来减轻婆婆的负担，晚上乐乐跟我睡，让婆婆好好休息。

孩子牙牙学语期间，我教她叫我舅妈，乐乐却偏偏省略了“舅”，只叫妈，时间长了孩子也跟着我儿子叫我妈妈。

为了避免矛盾，我照顾乐乐这件事情，婆婆一直没跟小姑子提过。一年后，小姑子回家看孩子，一进门就向孩子生扑过去，孩子对她拳打脚踢，不让她抱，硬是粘着我不和她亲近，还口口声声叫我妈妈，叫小姑子阿姨。小姑子听到孩子叫我妈妈，就跟刚出笼的狮子一般，兽性大发，说我从情感上抢夺了她的孩子，没安好心。我和她争执不已，小姑子便动手跟我扭打在一起。两个孩子看到我们厮打，哇哇地哭个不停，婆婆呵斥我们赶紧停手。

婆婆身体不好，又受到了惊吓，突然瘫倒在地。

三

我和小姑子停止了战斗，将婆婆扶上床，婆婆瘦弱的身体，颤颤巍巍，她拉着小姑子的手说：“你赶快向你嫂子道歉，她是这个家的功臣，你不可以这样对她。”“妈，我女儿都叫她妈妈了，你让我怎么平静，自从她进了这个家门，就从我身边抢走了宠我爱我的哥哥，还抢走了疼我的妈妈，现在她又对我的女儿图谋不轨，她就是强盗。”小姑子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把我吃掉。

“在你走了的这一年，我根本照顾不了孩子，全靠你嫂子。中途我病了一场，你嫂子既要伺候老的，又要照顾两个孩子，你知道她有多难？她一把屎一把尿帮你照看孩子，你却猪八戒倒打一耙，我做母亲的看着心痛呀。”

我在一旁忍不住流下眼泪，被小姑子用指甲划破的脸，隐隐作痛。两个孩子不停地对着我叫喊：“妈妈，妈妈。”我抱着乐乐，指着小姑子，对孩子说：“她才是你的妈妈。”

婆婆对小姑子说：“你嫂子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媳妇，既替你尽了孝心还替你尽到了母亲的责任，你知道孩子找不到妈妈的时候，哭得怎样的撕心裂肺吗？尽管你常常打电话回家，但是孩子已经和你很陌生了，是你嫂子给了孩子一份缺失的母爱。”

婆婆让小姑子记住，她已把我当成了闺女一样看待，不许她再欺负我。

小姑子默不作声，不断地抽泣着，我理解小姑子，她若不是日子紧张，又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又怎舍得丢下女儿去外地打工？我递给小姑子一个棒棒糖，让她慢慢地和乐乐建立情感，毕竟她和孩子分开的时间太长，让孩子一下子就接受她这个妈妈不现实。

小姑子抹着眼泪，低声说了句：“谢谢。”时间阻不断的是血缘，小姑子和乐乐朝夕相处了几天，小家伙就改口叫她妈妈了。小姑子激动地抱着孩子肉乎乎的脸蛋亲了又亲。

“姐，谢谢你。”小姑子冷不丁叫了我一声“姐”。“你高兴坏脑子了吧？”婆婆笑着，调侃小姑子。“妈，你都说把嫂子看作闺女了，那我叫姐姐有问题吗？”我和婆婆相视而笑，异口同声地说：“没毛病。”

说实话，我也挺喜欢这个称呼的，叫姐比叫嫂子听着更亲切，更顺耳。

小姑子打算跟妹夫回来发展，不想再让孩子缺失父爱母爱。我赞同她的想法，一家人在一起，有困难还能相互照应。

小姑子准备开一家小饭馆，我和老公拿出两万元钱帮助他们启动小本生意。平时我们有空闲的时候，去店里帮忙打理打理。

我们姐妹两个同框频率极高，有时带着孩子们出去旅游，有时手挽着手一起逛街。婆婆和老公羡慕不已，她们说我们的亲情是打出来的。

有时间我们也会一起去做美容，她看到我脸上有了褶子，我看到她脸上出了黑斑，在岁月的印痕中，我们渐渐变老，情谊却越来越深。责编/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