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心诚

北京的某武学杂志社决定授予我“中华武术优秀拳种太极拳传人”的荣誉牌匾，我知道后诚惶诚恐，甚感不安。但这促使我想到了一个问题：何谓“传人”？

我的老师李品银（杨式太极拳第五代传人，杨澄甫之嫡传弟子濮冰如之徒，现旅居美国，任旅美太极拳协会会长，并传授太极拳）曾对我说：杨澄甫当年在上海教拳时，亲传弟子与再传弟子好几千人，真正得其真传的屈指可数，比较出名的有陈微明、郑曼青、叶大密、褚绪亭、顾留馨等人。可见成为传人并非投帖拜师这一形式所能决定的。据我所知，杨澄甫之子杨振基也是邯郸那一方久负盛名的太极大师，其亲传弟子列入名册者也有数百人，而得其真艺者几人而已。太极拳史上众多的事实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学道千人，得道极少，原因在于习拳者本人的实训与悟性。

山西太原有一位太极拳家，名薛慰昌。他实话实说，他没认真拜过任何一个大师，完全是靠看录像、光碟及广场观摩学习太极拳，训练老实，认真，肯干，持久，数十年如一日，练出了健康与智慧。他的训练经过、效果及经验令人感动。他有自己对太极真谛的独特的表述方式：在缓慢的动作开合中，内气鼓荡;在内气鼓荡中，动作缓慢地开合。如果没有真实的感悟，怎么可能写出上述真言呢？薛慰昌著有《太极拳今论》，那些深有体会的文章足可证明薛先生已掌控太极玄真。

他可不可以算得上是太极传人呢？依我看完全可以。

中华文化传承史上有一个著名事例：孟子没有见过孔子，更没有拜孔子为师，但他通过细研深读孔子著作，并履行孔子学说运用于社会政治而开悟，成为孔子的杰出传人，被后人尊为亚圣。

同理，虽然太极拳祖师一个个不在了，在世的大师也并非人人都有缘聆听其教、亲受耳提而命，但就典籍言，祖师留下墨迹，就现世言，大师留下录像，有志有识者可以细加揣摩，从招熟到渐悟懂劲，乃至阶及神明，心领神会。

我们的先祖贤达，留下了许多有关太极拳的论述和资料，提供了可资后人成为太极传人的条件。这些教言，如金似玉，一通百通。即使拳者仅就其中一句实证解悟、通达透彻，亦可通太极大道，终身受用。

太极祖师最值得后人学习的是他们的人品，其次才是拳品。只顾学拳品，轻视人品，最终不能得拳品。祖师们为何苦练并創拳且予以总结呢？他们的目的是“为天下英雄豪杰延年益寿”，这是高境界，大心胸。今天习拳者绝大多数不过是注重个人健康，在根本点上失了灵魂。故成为太极传人先要在心胸方面反思，如不能做到心清心慈，起码也要看轻财色名利，看淡私利，抑制贪嗔痴慢，这是人人可为的。做人品位高了，必定成为高拳品的动力。

我不反对人们远行投帖拜师，也不反对太极拳爱好者去名家讲堂求教。太极拳爱好者聆听先贤教诲也是必要的，有条件者拜师学艺也是无可非议的。我只是主张：拜师求师还得重在自己转化实训。太极拳在实不在名，功夫在内不在外，大师在己不在人。何为大师？你的内气内灵就是你的大师。己内之大师被蔑视，却热衷于己外求师，求声名包装，岂能不是舍近求远、急于求成？如此，欲做传人而实非传人、妄称大师而实非大师之闹剧，过去演出过，现在仍继续演出，未来还将演出。

（编辑/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