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言

2019年6月，美国密歇根州的一处工地挖出一具尸体。工地是近郊一个小树林，之前被一家地产公司买下，准备开发成商业区。尸体被黑色袋子紧紧包裹住，挖出时腐烂到几乎全是白骨。警方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来研究、处理这具尸骨，只能肯定这是一起谋杀案，尸骨存在的时间至少已经在20年以上，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有力的线索来破案，只好暂时以悬案归档……

真实的梦境

四周一片漆黑。黑暗里有人拖着一个黑色的大袋子往前走。袋子看起来很重，那个人拖着一角走到小树林中间。地上，一个大坑已经挖好，大小刚好能放进那个袋子。那人弯腰把袋子掀进坑里，然后拿起地上的铲子开始填土，填满以后又开始夯实。2小时后，大坑处已经和平地一般结实。那人长呼一口气，拿起铲子回到不远处的车里，车灯打开，照亮了他的脸……

罗纳德·富兰克林瞬间惊醒了，他为这个梦境所困已经好几个月了。梦境断断续续，有时候刚开了个头就戛然而止，有时候非常深入，惊醒后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两小时后，罗纳德坐到了心理医生理查德·海瑟的诊所里。“我想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罗纳德说话的声音有些抖。理查德有些意外：“一直在坚持服药吗？”罗纳德点点头。

“如果一直在吃药还是越来越严重……罗纳德，你知道的，你不该来看我，你应该去看威廉姆斯医生。”理查德表情很严肃。威廉姆斯是神经科医生，罗纳德得的是阿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症。罗纳德点头：“可是，那个梦又出现了。”理查德紧张起来：“这次的梦还是跟以前的一样？”罗纳德叹了口气：“就好像是我亲眼目睹。”

罗纳德自顾自地说开了。理查德认真地听着：“中午的梦是怎样的？”罗纳德苦笑了一下：“我真不知道我的这个病是不是真的，不是说会很快忘了刚做的事吗？但是这个梦我反而记得很清楚。”他有条不紊地讲完了整个梦，理查德对比之前的记录，发现确实事有蹊跷。自打罗纳德发现不妥就到理查德诊所谈话以来，有记录可循的相似梦境就多达11次，更不用说以前在没意识状态下的。每个梦都是同一个场景，只是梦的细节多寡有出入。

罗纳德突然颤抖了起来：“这次我甚至看到了那个人的样子，他坐进汽车打开了车头灯，那点光映出了他的脸！那是我！”理查德愣了一下：“罗纳德，你还记得你上次来跟我说了些什么吗？”罗纳德摇头。理查德轻叹了一声：“你上次来也跟我说了这些话的，说你看到了那个拖袋子的人就是你。”他翻着以前的记录，“那是三天前。还有9月21号的那次，你也说了同样的话，细节比你今天说得更详细，那次你还看到了袋子里的东西。”

“是吗？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了？”罗纳德很惊诧：“那么袋子里是什么？”理查德按记录念着：“袋子的拉链拉开了一点点，我能看到里面露出了一张人脸，一张死人的脸，惨白还带有血迹……”

“别念了！”罗纳德很痛苦，他捂着脸，双手不断抖动。理查德放下记录本，引导着他半躺在沙发上，以心理医生常用的安抚手段令他放松。一个多小时后，罗纳德在睡梦中醒来。理查德说：“你是压力太大了，加上多年来的职业习惯，其实做那样的梦也并非不可能，梦里的事不会是真的。以后要是觉得害怕或者迷惑，就到我这里来，否则就去威廉姆斯医生那里。”

罗纳德点头，起身离开。理查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叫住了他：“爸爸，你的病，还是不跟米歇尔说吗？我想这样不太好。”罗纳德没有回头：“不要告诉她。”然后关上了门。

畏罪者的死亡

三天后，两名警察出现在理查德和米歇尔夫妇门口。开门的米歇尔说：“是不是工地那起案子有了新进展？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两位警察在几个月前的工地腐尸案中曾请米歇尔协助调查，因为她20多年前曾在那里居住。

霍奇警长的神情有些尴尬：“确实是工地的案子，不过我们这次来是很遗憾地通知你，你的父亲罗纳德·富兰克林死了。”“什么？”米歇尔大吃一惊，但是看不出太大的悲伤。

理查德从屋内走过来，揽住了米歇尔的肩膀，他满怀歉意地对两位警察说：“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很抱歉米歇尔也许一时有点接受不了。两位请进来说话。”

罗纳德于清晨被发现死在6月份发现腐尸的那个小树林里，他是饮弹自尽的，伏尸处正是挖出腐尸的那个大坑旁。警方经过勘察，发现案发地附近脚印很多，新脚印基本只属于罗纳德。罗纳德右手旁的手枪弹道痕迹也显示出打入他头颅的子弹正来自此枪。离尸体大约200米处停着他的车。

工地因腐尸事件已经停工三个月，一个月前才复工，夜间基本不作业，只有一个老工人留在工地照看材料和机械。但是由于喝了点酒，老工人睡得很死，没听到什么异动。警方初步判断罗纳德是自杀，只是案中疑点重重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米歇尔忽然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飞快地跑进了卧室关上了门，理查德随即跟了进去。两分钟后他一个人回到了客厅：“有什么事二位可以先问我，我妻子有抑郁症，虽然不是太严重，但这件事对她的情绪产生了不利影响。”

霍奇点点头，例行询问了很多问题。理查德夫妇与罗纳德来往得并不密切，相反还略显生疏，但理查德所提供的罗纳德曾到他诊所就医的情况引起了警察的注意。霍奇立刻要求到理查德的诊所提取相关资料。

这时，梅根警长接到的一个电话。警方在罗纳德的家中发现了一封信，内容看起来像是遗书，大意是说他在20多年前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现在得到这样的结果是罪有应得，也算是最后的忏悔。

理查德立刻询问：“能确定遗书是罗纳德亲手所写吗？”梅根点头。“我想我应该能给你们提供一些线索。”理查德很自然地就想到了罗纳德在他的诊所所说的那些话。

梅根試图问理查德的妻子、罗纳德唯一的女儿米歇尔对这件事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没等理查德回答，就听到米歇尔在卧室门口冷冷地回答：“我跟我父亲的关系从我小时候起就很冷漠，20岁以后更近乎破裂，基本上没什么可以帮你们的。如果我想起什么，会给你们打电话的。”这让人费解的关系让两位警察诧异不已。

在理查德诊所发现的资料让警方很感兴趣。心理医生的记录十分详细：罗纳德的就诊始于6月，起初大约一周一次，中间有一段时间频率高达一周两三次，之后有一段时间半个月都没有记录，之后又恢复到一周一次、一周几次，如此重复……四个月以来的就诊次数近30次，其中“埋尸”梦境高达12次，频率之高令人咂舌。

警方将相关记录装箱作为证物带走。理查德欲言又止，梅根敏锐地发现了：“海瑟先生，如果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如果规则允许的话我们可以回答你。”理查德试探着说：“这是不是就是说罗纳德跟工地那个腐尸有关系？”霍奇不置可否。理查德又接着说：“可是罗纳德有阿兹海默症，这个病可以导致病人有各种认知障碍和行为障碍。梦境是不可以当真的，虽然他这个梦十分古怪。”霍奇点点头：“我明白，我们警方会请有关专家帮忙的。我个人来说，很不愿意相信罗纳德会干出这种事情，他曾是我父亲的同事，我宁愿相信一个退休警察的清白。”

两起案件都仿佛陷入了僵局。倒霉的是那个要开发商业区的地产公司，因罗纳德案又将陷入遥遥无期的停工。

几天后，正当警方抓耳挠腮的时候，又一起命案发生了：患有抑郁症的米歇尔在父亲罗纳德家的书房割腕自杀，死状极为惨烈。她手边的一本书的扉页上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理查德的悲痛可想而知。几天后，在妻子的葬礼上，他精神恍惚地站在墓地，口中喃喃自语，看上去像是要崩溃了。霍奇警长不忍打扰，默默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案件再起波澜，梅根甚至有些担心理查德也会遭遇不测。

半个月后，霍奇正在翻阅着这几起命案的相关资料，忽然他好像看到了些什么，正要给梅根打电话，就看到梅根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我刚才去墓园，你猜我看到谁了？”两人说了自己的发现，眼前同时一亮。

巧合的真相

五天后，理查德·海瑟被請进警察局协助调查。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理查德有些茫然，他精神萎靡，跟米歇尔还在世时候的样子判若两人，“是哪个案子有了进展吗？”“是的，腐尸案、罗纳德案，还有你妻子的死，都有了进展。”霍奇说。理查德的眼角颤了一下，这一细微的表情立即被梅根捕捉到。

“你妻子的死确实是自杀，抑郁症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她发现了一件事情的真相。”梅根说，他随即注意到理查德微微打了一个寒战，又接着说了下去，“你放心，并不是你现在想到的那个真相。米歇尔曾经对你撒了一个谎，一个你至今都不知道的谎，而这个谎话在她自杀之前她都以为是真相。”

霍奇截停了梅根的话头：“不要说得这么绕口。”又对理查德说：“我们查到，米歇尔小时候曾经被她的父亲、也就是罗纳德性侵犯过，同时受害的还有她的同学安妮，相信这件事你是知道的。”理查德痛苦地点点头。霍奇说：“记得你在米歇尔的葬礼上一直念着的那句话吗？恶魔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是这样？”理查德再次点头。

原来，霍奇鉴于之前的两起案子，于是猜测“恶魔”指的是两个死者之一，于是走访了米歇尔的精神科医生，这才发现了她曾被父亲性侵犯。随后，霍奇又走访了安妮，安妮却极力否认这件事。到底是谁在撒谎呢？霍奇和梅根在罗纳德的书架上找到了相关证据，那是两本米歇尔童年时期的日记以及一大本罗纳德同时期的日记，又询问了相关专家，终于得出结论是：罗纳德根本没有侵犯过米歇尔和安妮，米歇尔读书成绩不好，受到老师多次批评压力大，长此以往，她将精神压力转移到了父亲罗纳德身亡，在潜意识中营造出了一个虚假的记忆，并对这个虚假记忆深信不疑。

直到米歇尔回到阔别已久的父亲家，无意中看到那些日记才恍然大悟，并立刻崩溃，她以为父亲的遗书上写的事情是关于她的，出于自责，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当然，你妻子的死是你没有预料到的。因为你只是间接策划了罗纳德的死。”梅根的语气很有些同情的意味，接着他讲述了怎样从人脑记忆的可篡改可虚构而联想到罗纳德在理查德诊所的就医：6月工地腐尸案曝光后，理查德就想出了在患有阿茨海默症的罗纳德身上灌入恐怖梦境的主意，在几乎每一次的谈话中都巧妙地不断强调和暗示梦境的唯一性，目的是要他在一边遭受病症的苦痛一边在精神上受到折磨，这样就能让他一尝米歇尔多年来默默忍受的精神酷刑，只是那时候理查德并不知道米歇尔的痛苦其实是她自己造成的。罗纳德的死是意外“收获”。

霍奇颇为惋惜地说：“前两天，我和梅根同时发现了两个巧合。我在档案里发现你在罗纳德的梦境编织中反复强调了一个细节——裹尸袋的拉链，你的描述很巧合地跟现实中的那起腐尸案吻合了，然后就去重新化验了拉链，竟然让我们找到了一点点并非腐尸所有的皮屑，因为它被牢牢卡在拉链的齿轮之中，竟在这20多年里得以保存，因此我们提取到了疑似凶手的DNA。”

“那天我去墓园看望一个几年前过世的朋友，却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人的背影很像你，我离得很远，等你走了以后才过去看了一下，发现那个人停留的墓碑上写着克丽丝·雷吉。我不敢肯定那个人就是你，但是记下了墓碑上的名字，因为我觉得很眼熟。然后顺藤摸瓜，发现了一个名叫迈克尔·雷吉的人，他是一个由罗纳德在20多年前亲手抓进去的犯人，但是服刑没几年就病死了。我们还查到，克丽丝是迈克尔的妻子，而她的娘家姓正是海瑟！”

“跟着这两个巧合而来的是第三个巧合。我们在裹尸袋拉链上提取的DNA，与迈克尔·雷吉当年留下来的DNA资料吻合。”霍奇微微向后倾着身体，仿佛胜券在握的样子，他注意到了理查德的身体暗暗绷紧了。“我想已经不用我多说了吧，你的父亲未必像你想象的那么清白。至于你母亲从小给你灌输的那些，现在想想，不是她一直在骗你，就是她其实一直在被你父亲欺骗。你接近罗纳德，起先只是想为心目中无辜的父亲雪耻，却不小心爱上了米歇尔……想必米歇尔的死已经让你醒悟了太多。”

听完这些，理查德海瑟紧闭着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霍奇和梅根意味深长地对望了一眼……

编辑/郑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