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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丽娇的罗生门(短篇小说)

2020-07-14陈纸

当代小说 2020年2期
关键词:勃发美英村委

陈纸

二〇一九年三月十二日下午一时许,东阳县轻州镇下思村委天梓村村民舒守敬到镇派出所报案,说在村边桃源河畔发现一具女尸。

一、现场情况

二〇一九年三月十二日下午一时五分,派出所所长王彩焕率领三名公安干警及一名医生前往现场勘查及访问群众。据舒守敬反映,当天中午十一点左右,他在桃源河上游挖沙,发现河面有衣物飘浮。他蹚水过去,将衣物扯到岸边,却发现是一具女尸。他赶忙叫在附近放羊的同村村民舒子敬过来看,并且要他守着。舒守敬到派出所报了案。

经对现场进行勘查发现:女尸位于天梓村村边桃源河岸四点四米的地方,脸向下,背朝上;头朝西南,脚向东北;右手垫于头下,左脚跨住右脚。该女尸身长一点五五米,上身穿三件衣服,从外到里为蓝色罩衣、黑色单衣,蓝色男式学生装内衣;下身穿长裤两条,内裤一条,脚穿黑色布鞋。

经过对尸体进行初步检查,发现该女尸尚未僵硬,两手半握拳,头、面部无伤痕,嘴唇呈紫色,眼睛瞳孔散大,鼻、耳无伤无出血,口腔有痰,无污物。颈部、背部、腹部及外阴无伤痕,腹内无水。其左裤袋里有一条一点六米长的草绳,草绳两头已绑好,死结,直径为一公分;右裤袋内有一条八成新印花毛巾。衣扣、裤带扣均扣好。

我们正在进行现场勘查时,有一位自称是下思村委黄坡村、叫刘勃发的男子奔跑而来,说其妻今早离家不归,要求看死者的面容。经通过刘勃发描述其妻离家时的穿着与死者穿着相符后,让他过来辨认。刘勃发看了女尸后嚎啕大哭,说是他妻子张丽娇的尸体。

二、调查经过

为了弄清张丽娇的死因,我们了解死者的亲属和深入群众调查,掌握了张丽娇的基本情况。

死者张丽娇,女,现年四十七岁,生前为东阳县轻州镇下思村委黄坡村人。丈夫刘勃发,现年五十岁,在家务农;大儿子刘绍森,现年二十六岁,三年前检查出身患矽肺病,长期躺卧在床;小儿子刘绍林,现年二十四岁,在外打工。

1. 是自杀还是他杀?

死者丈夫刘勃发曾先后向村支书、驻村第一书记及我们反映,说在二〇一九年三月十一日,其妻张丽娇与同村妇女李美英去下思村委中坡村张家富家追悼亡人,晚上返家途中,发现同村黄坡村人刘志发正在村里林地砍伐桉树。张丽娇与李美英劝阻无效,三人发生了激烈的口角,张丽娇回来跟她丈夫说,刘志发还当场挥舞砍刀,说要杀了张丽娇与李美英。而张丽娇死亡当日,刘志发不在村里,后证明与同村人刘大发早早去了县里。

死者丈夫刘勃发反映,二〇一九年三月十一日晚上,张丽娇回家后,在床上对丈夫说:“我现在已经上了人家的当,痰吐出来难收回去了。我们家贫困,却申请不到贫困户。人家权势大,做村长,谁家当贫困户就他说了算。我真的没有办法,现在发生这种事,我一说出来,以后会被他整的。”她又哭着说:“我同你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我们相待不错,算了,我同你分别了。”

十二日早上天蒙蒙亮时,刘勃发叫张丽娇起床煮粥,还把打火机给她。刘勃发听到张丽娇在厨房里洗锅头的声音,就继续睡觉。天完全亮时,刘勃发起床到厨房,见门已关上,饭桌上放着张丽娇掌管的一串锁匙。刘勃发感到事情不好,就到处去找。村民覃玉珍说,早上天亮时,她去上厕所,看见张丽娇一个人走出了村口,往桃源河的方向去了。刘勃发顺着桃源河下游的方向找,中午,碰上一个妇女说,在下游有人看见一具女尸,就跑过去。经我们公安同意,让他辨识,他称是妻子张丽娇的尸体。刘勃发说,是妻子思想太浅,自尽死去的。并说,妻子自尽是由于村长刘龙发强奸而引起的。

2. 是通奸还是强奸?

死者丈夫刘勃发向我们反映:十二日晚上,其妻张丽娇及李美英一起来到村长刘龙发家里,向他举报村民刘志发砍伐桉树的事,那时已经是十点多钟了。之后,张丽娇与李美英一起从村长刘龙发家出来,走了两三分钟,刘龙发打张丽娇的手机,要她回去再核实一下情况。张丽娇走到刘龙发家的屋旁,刘龙发拉住张丽娇的手。张丽娇想呼喊,刘龙发就捂住张丽娇嘴巴,把张丽娇拉到家里厅房的床上,强行扯脱张丽娇的裤子,对她进行了奸污。

深夜,刘勃发不见张丽娇回家,便去李美英家问,李美英说:“丽娇与我一起走回来不到几步,村长又叫她回去了。”刘勃发一听,赶紧跑到刘龙发家屋外,喊了几声,不见动静。过了不到一分钟,刘龙发出来小便,刘勃发拉住刘龙发问他有没有见到他妻子?刘龙发回答说不懂得。刘勃发不信,便在刘龙发家的屋外等。五六分钟后,张丽娇从刘龙发屋里走出来。刘勃发气得冲上去连续打了张丽娇几个耳光。到家后,刘勃发又用扁担打了张丽娇的脚,并把她绑在楼梯上,审问张丽娇,张丽娇就讲了如何被骗到村长刘龙发家、并被他奸污的过程。

对于刘勃发反映的问题,我们作了深入的调查研究。首先,据刘龙发陈述:当晚,他见张丽娇与李美英从他门前走过,便问张丽娇与李美英从哪里回来?张丽娇回答说去中坡村喝白喜事酒回来,李美英点了头,还说,她们看到有人在砍村里林地的桉树,她还想说什么,张丽娇扯了几下她的衣角,李美英便没有再往下说。她们走后一两分钟,他觉得她们还有什么事瞒着他,便打张的手机,让她转回来,问她是谁砍村里林地的桉树?张丽娇却不说。刘龙发以为她是怕在外面被人听见,不敢说,便拉她到他家。到了他家后,张丽娇问刘龙发她家的贫困户指标什么时候批下来?刘龙发说很快了,再等等。张丽娇一听,就倒在他怀里。刘龙发顺势拉着张丽娇到厅房的床上,刘龙发脱了张丽娇的裤子,两人发生了肉体关系。结束后,两人听到刘勃发的叫唤,张丽娇不应答,过了一两分钟,张丽娇叫刘龙发起床假装去小便,到外面探探情况。刘龙发出门见刘勃发,谎称没见到张丽娇,折回屋里。又过了五六分钟,刘龙发估计刘勃发走了,叫张丽娇穿衣回家。张丽娇走出刘龙发家,被刘勃发发现了。

当夜,刘勃发殴打张丽娇,邻居刘庆发听见哭声,到刘勃发家里看情况。张丽娇边哭邊对刘庆发说:“阿公,现在我上当了,刚才我跟李美英一起回来时,村长叫我去他家玩一下,到了他家,村长说他爱人去娘家了,今晚她不回来,要我在他那里住,这下我说不清楚了。” 刘勃发又连连踢了张丽娇几脚,说:“这下你偷人全村人都晓得了,光荣了吧?”

我们在村里先后走访了三个村民,据刘先发、陆桂婵、蓝秀田等村民反映,他们隐隐约约听说村长刘龙发与张丽娇之前就有过那种关系。为此,刘勃发曾与他妻子张丽娇吵过架。小儿子刘绍林还说“没脸在这个家里呆”,便离家去外地打工了。由此推断,张丽娇被迫的可能性极少。

经现场勘查及对女尸初步检查,并通过问询调查,可以判断:张丽娇与刘龙发是通奸。

三、处理意见

张丽娇为了争取她家为贫困户,而找到村长刘龙发,两人发生肉体关系,被张的丈夫刘勃发发现,遭到丈夫的打骂后,感到羞耻而走上绝路自尽,死者本人负有责任。公安机关认为:刘龙发身为中共党员、村长,以权谋私、诱惑要挟妇女乱搞两性关系,丧失政治纪律和道德意识,影响极坏,对张丽娇的死负有一定责任。刘龙发交由下思村委党支部、镇党委纪检部门作严肃处理。死者丈夫刘勃发发现妻子张丽娇与他人通奸后,以打、骂和捆绑代替思想教育,使问题激化,其对妻子的死也负有很大责任,应以严厉批评教育。

调查人:王彩焕(派出所所长)

覃多禄、马小修、李日行(干警)

李兴华(医生)

二〇一九年三月十六日

附:问话笔录一

时间:二〇一九年三月十二日

地点:天梓村村边桃源河岸

被访问人:舒守敬,男,三十六岁,下思村委天梓村村民。

舒子敬,男,四十八岁,下思村委天梓村村民。

舒德敬,男,二十九岁,下思村委天梓村村民。

问:你们几位把今天上午见到的情况叙述一下。

答:舒守敬叙述——今天中午十一点左右,我在河的上游挖沙,发现在河面上有衣物飘浮,当时我以为只是一件衣服,就蹚水过去,将衣物扯到岸边,却发现是一具女尸。女尸面部向下,着蓝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穿黑布鞋,鞋底是白色的,毛发随水松散地浮着,两手似游水的式样,左手伸在水下,右手缩弯着。我见了这些情况,就高声叫在附近放羊的舒子敬过来看,我对他说:这里有一具尸体,奇怪啊,水这样浅也有人死在这里,可能是有问题的。我又对他说,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报案。

舒子敬叙述——我在河堤上放羊,突然听见有人喴“快点下来,看见有尸体”,我忙顺着喊话的人跑去,见是村里的守敬。他指着脚下说是一具尸体,不晓得从哪里漂下来的。我们站了大概两分钟,守敬要我在这里看住,他马上去镇上报警。说完,他骑着摩托车就跑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吓坏了。便打电话,叫村里的德敬来帮看着。

舒德敬叙述——中午十二点左右,我正端起饭碗准备吃饭呢,就接到子敬的电话,说在桃源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快点过来。当时,我吓坏了,以为是村里的哪个人淹死了,腿都软了。我开着摩托车到河边,问子敬谁死了?子敬说他也不认得,并且说,是守敬最早看见的,他去派出所报案了。于是,我和子敬两个人就守在尸体旁边,当时也没有其他人,直到看见你们来。我懂的情况就是这些。

(笔录人:覃多禄)

附:问话笔录二

时间:二〇一九年三月十二日

地点:黄坡村村边晒场上

被访问人:刘勃发,男,五十岁,下思村委黄坡村村民。

问:你家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答:我叫刘勃发,男性,现年五十岁,在家务农;爱人叫张丽娇,现年四十七岁,今天死了,在河里淹死的就是我的爱人,死的地点就是在天梓村旁桃源河里。我还有一个大儿子刘绍森,现年二十六岁,三年前检查出身患矽肺病,长期躺卧在床;小儿子刘绍林,现年二十四岁,在广东打工。

问:你爱人为什么死在河里?

答:她是跳水死的。

问:为何是跳水死的?

答:二〇一九年三月十一日,我下思村委中坡村的亲戚张家富的妻子去世了,我妻子张丽娇跟同村的李美英一起去追悼。晚上九点多钟回到村里,经过村长刘龙发家附近,被村长拉住,村长对她说:今晚到我家同我共睡一晚。我爱人张丽娇说:不行,你有儿子,我也有儿子,他们年岁都大了,说出去会惹人耻笑的。另外,我爱人见我深夜不归,他会找我的。不同意他。刘龙发又说:不怕,我家没有人的。说完,就拉我爱人的手,我爱人想呼喊,刘龙发就捂住我爱人的嘴巴,还威胁她说:你不要喊,你一喊我就干掉你!说完,把我爱人拉进他家庭院,然后,开门把我爱人拉进厅屋的床上。我爱人害怕得发抖,刘龙发拿被子给我爱人盖,等我爱人暖后,就动手脱她的衣服和裤子,强行奸污了我爱人。

问:刘龙发奸污你爱人的过程,你怎么知道的?

答:事后我审问我爱人张丽娇,她告诉我的。夜里十二点钟,我不见我爱人归家,就到李美英家去问,李美英说我爱人已經回到村里了,被村长刘龙发一个电话叫走了。我就到刘龙发家里去察看,见他家的门已关,灯也熄了。我就站在屋外面一会儿喊,没人应。刘龙发开门出来小便,我问他:刚才我爱人张丽娇是不是被你叫走了?她现在在哪里?我不见她回家。刘龙发说:我也不懂得,她没有在我家。我返回家添了一件厚衣服,到刘龙发的屋外站着。五六分钟后,刘龙发家的门开了,张丽娇从刘龙发家出来,走回家去。我也跟她回家,在我家的屋外,我一时火起,就打了我爱人张丽娇几巴掌。进屋去以后,我又用扁担打了张丽娇的脚。我骂她说: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躺在床上的大儿子刘绍森有气无力地对他妈说:哭是不解决问题的,你要把事情说清楚。这时,邻居刘庆发到我家里来看情况,我妻子张丽娇边哭边对刘庆发说:“阿公,现在我上当了,刚才我跟李美英一起回来时,村长叫我去他家玩一下,到了他家,村长说他爱人去娘家了,今晚在他那里住,我死活不肯,他就强迫我,我不敢得罪他。这下我说不清楚了。”刘庆发走后,她对我说:我同你做了几十年的夫妻,我们相待不错,我没有脸活了,我要同你分别了。我一听,摸着她的脸说: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就算了,你不必要这样去牺牲。张丽娇说:我们的儿子年纪已大了,你往后就跟他们一起过了,我放心了。说了之后,我们就睡了,不再谈了。

三月十二日早上,天将蒙蒙亮,我喊张丽娇起来煮粥,张丽娇答应了。张丽娇进厨房去,我听见她在洗锅头。当时,我是十分注意的,当我听到她在厨房里干活后,就放松了警惕,继续睡觉。天亮醒过来,我急忙起来,到厨房一看,门已经关上了。我一看饭桌上放着她的一串锁匙,就感到事情不好。我就急忙跑到大儿子的房间里,问他母亲进来过没有?他说没有。我连忙跑到晒场,看她是不是在晒东西。我见晒场上也没人,这时,村民覃玉珍去上厕所,她说看见张丽娇一个人走出了村口,往桃源河的方向去了,我马上顺着桃源河下游的方向找。我走走停停,失魂落魄地一路往上寻,中午,碰上一个妇女说,在下游有人看见一具女尸,后来的事你们都晓得了,尸体是我爱人。

问:你打过张丽娇几次?

答:我在当晚打了她两次。邻居刘庆发教育我,并且动员她说实话。之后,我再也没打她。总之,怪她思想太浅,她自尽死去,给我带来了很大的痛苦。她自尽的原因是刘龙发奸污她造成的。

(笔录人:马小修)

附:问话笔录三

时间:二〇一九年三月十三日

地点:黄坡村刘庆发家里

被访问人:刘庆发,男,五十二岁,下思村委黄坡村村民。

问:你的姓名等?

答:我叫刘庆发,男性,现年五十二岁,初小文化,现住黄坡村,任黄坡村副村长。

问:近日你们村发生了一件什么事情?

答:死了一个人,叫张丽娇,是刘勃发的妻子。

问:你十一日晚上到刘勃发家去看到了什么?

答:十一日晚上约十一点钟,我听到邻居家的张丽娇在哭。我到她家去看,见张丽娇被绑在楼梯上,丈夫刘勃发正在打她。刘勃发一边打,一边说:你从早上八点钟就出门了,到晚上半夜都不回来。我劝住刘勃发说:她不回来就不回来,你打她做啥个?说完,我就退出来了。我并没有马上离开,我站在刘勃发家的门外听动静,听得刘勃发还在打张丽娇。张丽娇哭得厉害,我再进去问张丽娇:你到底有什么问题?张丽娇哭着说:阿公,现在我上当了,刚才我跟李美英一起回来时,村长叫我去他家玩一下,到了他家,村长说他爱人去娘家了,今晚不会回来,要我在他那里住。我死活不肯,他就强迫我,我不敢得罪他。这下我说不清楚了。

我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好再怎么劝了。我只能说:你们吵架归吵架,不要乱说话。我尤其对刘勃发说:你不要再打你妻子了。说完,就退出来了。第二天早上,我起来上厕所,见张丽娇也早早起床开厨房的门,我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问:关于张丽娇,你作为副村长,还听到她与村长的其他传闻吗?

答:说归说,听归听,但我没有看到村长刘勃发与张丽娇平时有过乱搞两性关系。

(笔录人:马小修)

附:问话笔录四

时间:二〇一九年三月十三日

地点:黄坡村李美英家

被访问人:李美英,女,五十四岁,下思村委黄坡村村民。

问:你的姓名等情况?

答:我叫李美英,女,现年五十四岁,下思村委黄坡村村民。

问:你与刘勃发是什么关系?

答:我丈夫与刘勃发是兄弟的关系,我是他同堂的阿嫂。

问:你与张丽娇是去哪里吃酒?

答:我与张丽娇是三月十一日早上出门,结伴去下思村委中坡村张家富家追悼他的妻子。

问:当天的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

答:那天,我们在张家吃了晚饭之后,已经快九点钟了,返家途中,在村里的林地,发现同村刘志发正在砍伐桉树。张丽娇与我上前劝说,他不听,我们几个人还对骂了起来。刘志发当场挥舞着砍刀,说要是再多管闲事,就杀了张丽娇和我,我和张丽娇就不敢再跟他理论了。两个人回到村里,我说要把刘志发砍伐桉树的事告诉村长,村长听了我的话后,当时没说什么。我们继续往前走,过了不到两分钟,张丽娇接了一个电话后,对我说:刘龙发叫我去一下。我以为是村长想找她继续了解刘志发砍伐桉树的事,便劝她说: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别说了,我看那个卵崽也会怕被刘志发用刀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再对村长说了。之后,我就一个人回到家了。我到家后大概半个小时,刘勃发到我家来问:阿嫂,你不是与丽娇一起去张家富家吗?我说是啊。刘勃发问那我的妻子呢?我说她可能到村长家去谈事了。刘勃发到我家来时,我睡下了。我当时是躺在床上跟刘勃发说话的。我回答完后就继续睡了,他回去之后的情况我就不晓得了。

(笔录人:李日行)

附:问话笔录五

时间:二〇一九年三月十四日

地点:黄坡村刘志发家里

被访问人:刘志发,男,三十四岁,下思村委黄坡村村民,贫困户。

问:三月十一日晚上九点多钟,同村张丽娇与李美英看見你在村里林地砍伐桉树。是怎么回事?

答:说起来就来气,那片桉树林本来是属于我家的。可是在前年,村长刘龙发说,上面有政策,说不能再种速生桉了,因为它不但会板结土壤,而且桉树叶子腐烂后还会污染水源。于是村里通过土地流转,将村里七户贫困户家的桉树林全部收回。

我们希望土地流转后会承包给别人种香蕉、百香果或者火龙果之类的,一是确实能改善土壤,二是希望得到比种桉树更多数额的补偿。没想到,村里收回我们的林地后,仍然栽种的是速生桉。我想不通,曾去找过刘龙发,他说是村民集体决策的结果。而据我所知,根本就没有召开过什么村民大会,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村里有什么集体决策。

我也去找过驻村委第一书记,他回答说:你们村长说成片栽种速生桉,是村级集体经济的一部分;村里进行土地流转,是为了让你们村里的贫困户尽快集中脱贫致富。这一年多来,我一直想不通,也联合了其他六户贫困户向镇上、县里反映过情况,但一直得不到答复。十一日晚上,我从县里做工回家,喝了点酒,我气不过呀,刚好摩托车上有一把刀,于是,我把摩托车停在路边,冲上山,连续砍了三四棵桉树。之后,遇上张丽娇与李美英路过,她们上来劝说,李美英还说要去告诉村里人,张丽娇也在一旁低声附和,说要对村长刘龙发讲。

我当时对张丽娇说:你左一个“刘龙发”右一个“刘龙发”,刘龙发给了你家什么好处?你跟刘龙发是什么关系?如果刘龙发对你好,早就将你家列入贫困户了,你大儿子病的每年二十多万元的医疗费早就能全报销了;你跟刘龙发真的关系好,为什么他不照顾你家的困难?我告诉你,驻村第一书记在我们村精准识别贫困户时,刘龙发还跟驻村第一书记说你二儿子在广东打工,每个月能挣八九千块钱,每个月都寄钱回来呢。所以,你家的“贫困户”识别了三四年,就是纳入不进来。

张丽娇一听,当时就哭了,她一边哭,还一边骂我。我当时没有跟她计较,我明明晓得她不是骂我。她骂够了,还捡起地上的土包砸我,这下,我就忍不住了,我当场挥舞着砍刀,吓唬她说要是再多管闲事,就杀了张丽娇。我敢对天发誓,我只是说说而已,我哪敢有那个胆,而且,说实话,我也不怕她真的去向村长刘龙发告状,我还巴不得她去告呢,我会怕那个王八蛋?!

問:后来怎么样了?

答:后来还是李美英劝张丽娇不要跟我吵了,她拉着张丽娇不再跟我理论。两个人就走了。

问:你那天晚上一共砍了多少棵速生桉?

答:也就是三四棵,还不到胳膊粗。砍着砍着,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也不想砍了,就下山回家了。

问: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日你去了哪里?

答:第二天早上,我五点钟就起床了,与刘大发去了县里做工。我俩一整天都在工地上。我也是晚上与刘大发回到村里时才知道张丽娇死了。你们不信,可以去问刘大发,他可以给我作证。你们不会是怀疑我杀了张丽娇吧?前一晚也是吓吓她们,我喝了一点酒,如果没有喝酒,我连吓唬她们都不敢,我刘志发平时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警察同志,我说的都是实话,不相信你们可以去继续调查。

(笔录人:李日行)

附:问话笔录六

时间:二〇一九年三月十四日

地点:黄坡村蓝秀田家里

被访问人:蓝秀田,女,三十四岁,下思村委黄坡村村民,贫困户。

问: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如何?

答:我看村长奸污张丽娇是真的。

问:刘龙发过去的生活作风如何呢?

答:刘龙发一贯是流氓成性的。听说他曾侮辱过的妇女有七八个,我听刘先发、陆桂婵几个人都说过。刘先发说他老婆告诉他,有一次她在河边洗衣服,刘龙发经过时,装着洗手,靠近她,摸她的奶;陆桂婵有一次亲口跟我说,她有一次从镇上回来,走到半路,被刘龙发拦下,强行抱着她;公安同志,说了你们不要告诉我老公,我老公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说不定,他会跑到刘龙发家里跟他拼命不可,两年前,我在地里干活,刘龙发走过来假装问我家菜长得怎么样,问着问着,就毛手毛脚,还嬉皮笑脸地说什么时候跟他去镇上开房睡觉。

问:那张丽娇这个人的生活作风如何?

答:唉,她这么个人会有什么作风问题,如果有,也是因为被逼得没办法。

问:对这件事村里有什么反映?

答:有的村民说,你村长去逼人家,人家怎么不会去死呢。另外,刘龙发的父亲和他三个兄弟脾气都十分要紧。他们到处吓人,说谁乱讲话就割他的舌头。特别是十二日张丽娇死的那天,刘龙发的父亲还跑到刘勃发的家里,指着刘勃发的鼻子骂说:“你个王八蛋刘勃发,你想翻天是吗?如果你这样做,我要吃你全家人的肝!”你们听你们听,刘龙发的父亲竟然敢这么说。他还有王法吗?反正今天我该说的也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我现在不怕了。我在县里买了房子,儿子大学毕业后留在城里工作了,我们下个星期就要搬到县里去住了,不想在村里住了。你刘龙发再也管不到我了,再也贪不到我便宜了,我再也不用怕你们了!

(笔录人:覃多禄)

附:自我交待

二〇一九年三月十一日晚上,我接到张丽娇的电话,她说看到村里的刘志发正在砍村里林地的桉树。我拉住她,想让她回我家慢慢说。她说到刘志发要砍她时,就倒在我怀里,我干脆就让她睡下。我趁机摸了她的胸,她神气就上升了,叫我跟她战斗。后来我听到屋外刘勃发在喊张丽娇。我假装出去小便,探一下情况。刘勃发说,他的妻子张丽娇早上出门,到现在还没有回家,他问我有没有看到她。我说没有,就回到了床上。张丽娇说,她听到丈夫喊她的,她得回去。至于她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也是后来从一些村民那里知道一二的。

刚开始时我想,我不承认跟她有肉体关系,这事就跟我没关系。后来,我听说张丽娇死了,就觉得这件事情严重了。十三日早上,驻村第一书记陈德贵同志和村支部书记胡清平同志找我谈话,使我更加充分认识到自己问题的严重性。

现在我知道,我有这样的做法,是对党、对人民,特别是对上级党委、支书、支委对我几十年的精心培养和帮助的辜负。也对不起家庭,我做的事是可耻的。我要求党委和政府给我从宽处理。

我保证,从今天起,今后我决不做对不起党中央、决不做对不起政府和人民群众的事,作风败坏的事更加不做,我要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为人民立新功,为彻底改造世界观而努力奋斗。

交待人:刘龙发

二〇一九年三月十五日

刘绍林看到这份报告时,是在轻州镇派出所。刘绍林在来派出所之前,他在村里串了几户门,还去镇卫生院找了医生李兴华。刘绍林在去找李兴华之前,去了母亲的坟前。刘绍林去坟前的前五天,母亲已经躺在了土里。

刘绍林看到盖在母亲身上的泥土新鲜而疏松,两三根约两尺见长的竹子,挑着几段白布,歪歪斜斜地插在泥土上,将坟钉在一座小山包上。刘绍林还看到了一段草绳,那根草绳挽在一根竹子上。草绳约一点五六米长,直径约一公分,两头已绑好,死结。

刘绍林在坟前放了一挂鞭炮,再跪着,磕了三个头,然后,来到了轻州镇派出所。

刘绍林一边抽着鼻子,一边翻着报告。他不停地说:我到外面去打工,不是因为我妈,而是因为我哥。我哥躺在床上一年多了,再没钱治就要死了。

闷了一个多月的阴雨天,把轻州镇捂得透不过气来。刘绍林走出派出所时,鼻子还是堵塞的。他猛地抽了两下鼻子,辨了一下方向,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拨着电话:“喂,扫黑除恶督导组吗?这里有一个案子,疑点不少,烦请你们下来调查……”

责任编辑:王方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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