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物

1

如果不是模拟考前的时间要争分夺秒，梁汐月大概永远不会认识孟洲，最多只会在同学提起时，茫然地抬起头：“名字好像有点儿熟悉？”再经由对方提示后，恍然大悟，“喔，是升旗仪式上被通报批评的那个男生啊”

可那天她捧着练习册从办公室往教室飞奔时，正巧被孟洲“空投”投中。

没有一秒钟时差，一个跑着在三楼急转弯，一个正舒展着四肢，在教室后门前起跳、抬臂，透过玻璃窗示意哥们儿溜出来打球，于是电光石火间，梁汐月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一晃，肩膀上一沉，然后一个趔趄蹲在地上。

“你没事儿吧？”孟洲也吓了一跳，他讪讪地收回手。梁汐月抬起头，看着面前挺拔的少年窘迫得像颗西红柿，“扑哧”一声乐了，摇摇头。孟洲松了口气，摸了摸鼻子，突然说：“我知道你，你是5班的梁汐月，学校大榜上有你的名字和照片。”

梁汐月愣了一下，下意识捂住脸。那张照片不知道是班主任从哪里找出来的，显得自己脖子短脸大，一点儿都不“光荣”，刚想到这，孟洲又补了句：“不过你比照片上好看多了。”

梁汐月无声地笑笑，空气一时间有些凝固，只有走廊外的花香流动着，孟洲也跟着笑了笑：“你很忙吧，快去上课吧。”

或许是枯燥的课业太过无趣，又或者，梁汐月几乎没和男生交流过，有些阳光明亮的时刻，再从走廊右侧拐弯回班级时，会莫名想起孟洲和那天的情形，而后嘴角轻轻一扬。为此，她甚至从朋友那儿拐弯抹角打听来他的名字。

2

但再和孟洲搭话，月考已经结束了。这次梁汐月还是跑得飞快，而孟洲懒散地斜靠着廊壁，风把他的头发微微扬起。梁汐月路过他，猛地收住脚，一回头，他的眉眼就亮在了心底。

“不进去上课呀？”梁汐月先开口，“真潇洒自

“唉，”孟洲—下子站直身子，“不是月考语文默写全空白，被老师赶出来背书嘛，你怎么又那么着急？”

梁汐月又笑了：“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似乎大家都在拼命，我也要快一点儿，哪怕不清楚这样是不是适合自己的节奏，”梁汐月想了想，开口问，“你想聊聊天吗？”

天色一点点暗下，浅蓝被粉红融化，橘红又将粉色裹挟，最后深蓝色从天边铺展，温柔地将所有色彩覆盖。月考刚结束，虽然老师依旧耳提面命：“高考前没有一秒能懈怠”，管理还是松多了。

梁汐月就这样和孟洲站在走廊一角聊天，聊自己的家庭，聊现在的疲惫，聊人生海海，不知该何去何从。教室暖橘色的灯在他们身后亮着，像一盏盏为学生祈福将来的灯笼，但梁汐月清楚看见，孟洲的眼睛更加清亮，写满真诚，他似乎绞尽了脑汁，才说出一个比较有用的劝慰：“以后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吧，我知道，日子还是得这样度过，只是偶尔想说些什么，说完就好了。”

梁汐月的心忽而一轻，那晚她依旧背着满包练习题回家，却步伐矫健，连公交车都抢上了最先开来的那辆。

3

之后的日子，梁汐月并没有真的特意找孟洲说过什么心里话，但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哪怕连擦肩而过时相互问候的简单的“嗨”，都像在提醒她，有个少年站在你身边啊。

南方的春末热得快，这时梁汐月便会把半张脸藏进竖起的衣领，藏起红意和温热。

只是她不清楚，这种滋味是不是喜欢。梁汐月想象中的喜欢，是清甜干净的，也像围巾和柴火，始终带着干燥的热，可遇见孟洲后，更多时候，她只是在某个瞬间，做完一摞试卷的疲惫之际，或是突然有点儿孤单时，想起那张青涩的脸。

她想，孟洲于自己，更像是贫瘠山路上的翠绿草木，她踮起脚尖，闻一闻清香，那路就不似这般漫长了。

可每每想到这儿，她又有些许内疚，更何况她能感觉得到孟洲炙热而温柔的目光，以及他见缝插针的只言片语。他是喜欢自己的吧？梁汐月知道，孟洲前几日找到自己的好友，悄悄问，她们去食堂时，能不能多走右边的楼梯？

可越是这样，之后每个大课间，梁汐月的余光扫到走廊尽头的身影，步伐便突然止住了。

彼时距离高考一月有余，后黑板的数字日日变化着，梁汐月的成绩也似乎到了新的瓶颈。梁汐月劝慰自己，其实每个人都会如此吧？时而低落到谷底，想拽住一个依靠，时而又路过阳光，想开启新的远方，可是不该这样做的。

于是孟洲再来班级门口，借着把书还给她同学的由头找梁汐月时，她假装不知晓，一心一意地做着试卷。

往日翻涌的情绪似已如浪潮退去，那时梁汐月以为，任凭通往山顶的路上草木遮阴，自己也不会掬一捧甘露去悉心浇灌它们，她没有时间，也怕草木依赖上这份甘甜。于是连同心间星星点点真实的思念和陪伴的渴望，都被她封锁了。

4

只是，后来梁汐月想，如果那日孟洲没有跟上来，以她的委婉迂回，拉长了故事的时间线，总有一天自己会明白吧？

5月中，毕业照前的那堂数学课，全班都有些心浮气躁，哈欠连连的梁汐月突然被点名回答问题。迟疑了几秒，数学老师突然把黑板拍得“啪啪”响，各式诸如“骄傲、浮躁”的言辞劈头砸下，虽说是面对全班，梁汐月的心还是酸涩了—下。

离别在即、满心考试的焦虑，燥热的天气又扰得她烦闷不堪，梁汐月忍不住跑去水池偷偷地哭了。

孟洲透过后门看到，想也没想就跟过来。满脸泪花的梁汐月抬起头看见孟洲，他的高大挡住一半阳光，有一瞬间的恍惚。梁汐月一下破涕为笑，没来由地心安了。

像以前许多次那样，她忍不住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还带着点儿少女的撒娇。她幼稚地抱怨自己不够好，一边从各方面否定自己，说着“丧气话”，一边悄悄望着身旁的少年，等他否定，再逐字逐句夸赞自己。

“你真的很好。”孟洲果然急了，“真的，要不我不会，我……”言及此，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面颊微红，所有的情绪却都从眼神里溢出。少年不会掩饰，他的喜欢瞥一眼就能望到底，梁汐月的心也跟着怦怦跳得飞快。

孟洲微微靠近，梁汐月猛然间缓过神来，面颊绯红，可不能为了某一瞬间的私欲而伤害到孟洲的理智，梁汐月猛地站起身，果断而干脆地丢出一句：“对不起。”

不是俏皮的“你怎么结巴啦”，也不是岔开话题的“好啦，我该回去了”，孟洲眼睛里的光“啪”的—下熄灭了。

梁汐月正绞尽脑汁想找理由将话说圆，便有同学跑来催促她去拍毕业照。之后是清空座位，回家调整作息。兵荒马乱间，梁汐月偶尔会懊悔，如果能拖一秒就好了，等同学来救场，那时她还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后悔的缘由。

5

一直到高考仓促结束，那一年大家考得都挺不错，一个朋友的升学宴上，梁汐月喝了点儿果酒，微醺着入梦。梦里她和孟洲靠得很近，而她主动上前，輕轻拥抱住了他。一颗心怦怦跳着醒来，梁汐月想起一句诗“梦里相逢酩酊天。”

也是那一刻，她才明了，日子平淡也好、需要陪伴的目的也罢，都只不过是喜欢最初的种子，关于孟洲，她心中的果实早已经成熟了。

梁汐月拿起手机，犹豫了半响，心缓下来，终是没发出向好友打听孟洲联系方式的消息，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有些话，错过了最好的时刻，就是过了，要是当初懂得该多好，梁汐月望着月色想，怎么就这样亲手推开了满怀温柔？

作者简介：喜欢海贼王、柯南、polly pocket、各种手办，玩物丧志患者，在勉强朝手作娘的路上爬，可能爬不过去，励志做写文章的人里最会玩儿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