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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德·卡佛《大教堂》中的精神救赎

2020-07-04俞贤

青年与社会 2020年37期
关键词:解构建构

俞贤

摘 要:《大教堂》是卡佛最为成熟的作品。文章分为三个部分,首先探讨造成小说世界中的主人公疏离的原因;其次分析救赎的途径,即打破禁锢、敞开心扉;最后分析救赎的目的,即“我”从盲人那汲取精神力量,建构精神家园。从这三个部分出发探寻《大教堂》中温暖与关怀,选择合适的解读角度探究短篇小说《大教堂》作品的存在方式,从中揭示卡佛小说在波澜不惊的叙事下对命运的抗争和对人性的呼唤。

关键词:《大教堂》;解构;建构;精神救赎

雷蒙德·卡佛是美国较富盛名的小说家之一,《大教堂》作为其最为成熟的作品,完整地体现了他的艺术理念。小说不再单纯聚焦于事件;不再只是集中描写蓝领的失意人生和苍白生活;也不再是赤裸裸地展示生活中的“雾霾”和人性里的“灰尘”,而是将封锁的天窗开了一小条缝,让人窥见天空的星星点点,表达了普通人对个体存在的感悟,以及彼此交流沟通中所闪现的人性关怀。

一、精神家园的迷失与荒芜

卡佛的作品让人感触较深的就是蓝领阶层的集体性疏离,这种疏离关系在个体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鲜明体现。生活境况的窘迫,使人的生活元素变得单一繁琐而又零散破碎。在这样的生活压力下,夫妻关系不和,人际交往受阻成为必然结果,进一步导致了自我的迷失堕落,精神家园的荒芜与贫瘠。

(一)生存现状的桎梏

《大教堂》中的主人公“我”,是被生活的枷锁禁锢的人群中的一员,生活境况的拮据、生存状态的苍白,让“我”将自己置身于封闭空间,所以导致了“我”的人际关系网几乎处于空白的环境下。“我”排斥一切新鲜的、具有美感的事物[1]。在“我”与妻子的对话中,可以得知“我”缺乏热情友好的待客方式,朋友也很少。

“我可没什么盲人朋友。”我说。

“你根本就什么朋友都没有。”她说。[2](P214)

妻子相对意义来说是“我”最为亲近的人,较为了解“我”的交友情况和待客方式,妻子的这番话,无意中反映出“我”孤寂且自我的生活方式。

在听闻盲人即将到来,又表示出不明事理且不可理喻的排斥感和厌恶感。

我对失明的印象都来自于电影……我可不想让家里来

个什么盲人。

她跟我讲过一点儿那个盲人老婆的事儿。她名叫比尤

拉。比尤拉![2](P214)

对即将来访却未谋面的客人加以恶意揣测,并且仅因为盲人妻子名叫比尤拉,是个黑种女人,就带有极强的偏见,让读者感受到“我”封闭且麻木的生活态度。

(二)夫妻关系的隔阂

卡佛的笔触让我们得知主人公“我”与妻子生活在一个灰色空间,保持着千篇一律、平淡如水的生活方式。或许夫妻俩曾经也是互诉衷肠的甜蜜伙伴,在小说中不经意地提起过他们刚约会的情景。那时,他们的交往里充满了爱恋的气息,两人说着过往的经历,念着彼此写过的诗。

但显然,生活的庸碌像一把拂尘的扫帚,渐渐将那些激情的尘埃扫去,剩下的只能是琐碎的争吵、冗长的沉默以及同床异梦的悲哀。在小说中,男主人和妻子的对话并不算多,透露出夫妻平时交流的比较少且时时刻刻都夹雜着对彼此的不满。男主人与妻子平时的生活状态缺少夫妻该有的浪漫和激情,基本很少有性生活。

我想我的确是高兴……我妻子和我几乎从来没有同时

上床过。等我真的睡着了,我又总做梦。有时,我会从

梦中惊醒,心脏疯狂地乱跳。[2](P224)

以夫妻关系构建的亲密生活圈对人的生活状况具有极大的影响,夫妻之间充满矛盾与隔阂,缺少生活该有的激情与甜蜜,陷入一种病态的情感危机。

(三)自我存在的迷失

值得注意,小说中除了人物之外,频繁出现的意象有:威士忌、烟、大麻、食物等。

烟酒与大麻是生活的必备调剂品,小说中多次称这些东西“很享受”、“是个好东西”。每当夜晚来临,失眠者便会觉得时间凝固了,像一团令人作呕的胶水,让人觉得潮湿、湿黏,男主人几乎都要靠这些调剂品填充自己空虚的心,以此度过每一个寂寥的夜晚。

生活的重负已经让蓝领工人们难以喘息,更何况还要忍受生活中众多的琐碎和漫长的孤寂,烟酒与大麻让他们空虚的精神世界得到暂时的填充与满足,同时也在腐蚀着每一个原本充实的魂灵。

二、精神救赎的途径:解构叙事者权威

盲人罗伯特的出现明显打乱了生活平衡,所以“我”试图利用我的主权优势给盲人造成压迫,从而取得控制全局、占领主体地位。一方面表现“我”对“不速之客”到来的厌恶,一方面来满足“我”虚无的自我主义和占有主义。但是我们可以注意到,在卡佛的故事中,主人公“我”不仅没有驾驭整个事件,反而在盲人热情、积极的交流中沦为被动。盲人身上洋溢的乐观主义精神俨然成为削减沉沦失意者虚无精神世界的尖刀,利用它来解除主人公内心的禁锢,使其敞开心扉。

(一)以沟通削弱权威、打破禁锢

弗洛伊德认为人格由三个部分构成:本我、自我和超我[3]。

在小说中,“我”在试图利用主权优势驾驭局面的过程中不断在言语上对盲人进行嘲讽与揶揄,这一方面是宣泄因为偏见带来的不满,更重要的一个层面是“我”在生活压抑下的释放。男主人“本我”角色的扮演是卡佛对生活压抑的控诉和贫瘠精神世界的自嘲。而盲人一直在扮演“超我”的角色,逐步削弱“我”的权威,以超宽容的精神和超乐观的情怀感染到男主人。妻子扮演的“自我”角色一直在试图调解相处中的冲突与尴尬。这一过程中,卡佛实际上是通过盲人打破叙述者对文本的占有权,解构叙述者的权威,在沟通中打开主人公的心扉。

“我”与盲人见面后,面对“我”多次的暗讽与揶揄,盲人都抱着宽容精神做了一个个绅士般的反馈,其中看电视这一片段令人印象深刻:

我觉得他快没词儿了的时候,站起身,打开了电视。

妻子瞪着我,气得马上就要发作。然后,她看着那个

盲人说,“罗伯特,你有电视吗?”

盲人回答说,“亲爱的,我有两个电视。一个彩色

的,还有一个黑白的,是个老古董。不过,有意思的

是,我要是开电视,当然我的电视总是开着的,我都会

开那台彩色的。很有趣,是不是?” [2](P221)

盲人感觉到了我的不友好,并没有以牙还牙或是斤斤计较,而是主动地毫不避讳地聊起他对此事的认知,并且表示自己在黑白和彩色电视中会开着那台彩色电视,这种幽默与自嘲完美地化解了尴尬。

(二)盲者独特的观察方式

“我”的主权体现在交流的话语权和待客的控制权等方面;其次,我拥有盲人所缺失的视力。电视节目上出现中世纪的大教堂时,罗伯特说起自己对教堂的理解:

那些人为了修一个大教堂,干了一辈子,却永远活不

到完工的时候。就这点而言,老弟,他们倒和咱们这些

人没什么区别,是不是?”[2](P226)

而后盲人表示自己没见过教堂,希望我将它的样子描述给他听。“我”此刻尽可以挥霍自己的优势,借此嘲笑盲人以平复心中的不满,但这时却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

我狠狠地盯着电视上大教堂的镜头。我从哪儿开始描

绘呢……我该从哪里说起呢?[2](P227)

作为一个视力健全者,反而对教堂的描述含混不清、语焉不详,甚至觉得让自己描绘一座教堂简直是要了自己的命;作为一个盲者,却拥有敏锐的捕捉能力和对生活独特的感悟,两者形成鲜明反差。“我”明显陷入尴尬,盲人并没有借此落井下石,他依然宽和从容,小说中写道:“他没太听懂。但他又点点头,像在鼓励我”。

谈起教堂,两人的聊天更加深入,问起了“我”信不信宗教,罗伯特不经意间的发问,仿佛在拷问我的灵魂。因为与一个整天忙于生计,靠烟酒与大麻打发时间的底层蓝领谈论宗教与信仰,无异于是天方夜谭。盲人戳中了”我“的痛点,却使一直处于敌对状态的“我”逐渐卸下装备,给出了一个十分真诚的回复:

我摇了摇头,不过他看不见。对于一个盲人来说,

眨眼和点头都是一个样。“我想我不信吧。什么都不

信。其实,有的时候,这样也挺痛苦的。你明白我说什

么吗?”[2](P228)

对于一个还在生活泥淖中挣扎的人来说,宗教信仰显得可有可无。每天除了维持生计还有一堆琐碎无聊的事情,谁会信那些无聊的东西,但“我”又说“有时也挺痛苦”,仿佛认识到生活的苍白、精神的空虚也会让人痛苦。

在妻子睡着后的交谈之中,盲人逐渐掌握了话语的主导权,一个内心封闭、精神世界苍白并且自以为是的人,在与一位内心恬淡、超然乐观的盲人交流相处之后,受到了震撼,尘封的心灵逐渐敞开,获得了全新的生活体验。至此,“我”在事件中所有的主权优势被一一解构,从而陷入“被观看”之中。盲人热情而乐观的精神最终感染了“我”,使“我”成为了一个获救者[4]。

三、精神救赎的目的:建构精神家园

卡佛通过盲人对主人公的主权优势的解构,完成了对深陷精神荒原却又无知自大、还将那虚无的欲望当作诉求的蓝领阶层的解构。但小说的完整与独特体现在又通过仿佛与他人“格格不入”的盲人完成了建构,完成了对“我”那空虚乏味灵魂的微小救赎,从而建构精神家园。

盲人提出一起来画这座心中的教堂,“我”找了纸笔之后,盲人挨着我坐在了地毯上,身体的接近拉近了两个灵魂的距离。接下来小说展开了一段近乎荒诞的描写,盲人罗伯特用他的手紧贴着我的手,在“我”画出教堂的同时来感受它的形态。

“我就开始画了……然后我在上面加了一个房顶。

又在屋顶的两端画了尖顶。疯了”。[2](P227)

“我”鬼使神差地听从了盲人的建议,那只被盲人握住的手开始在纸上挥动,画出了教堂的基本轮廓,“我”这时仿佛进入了迷狂状态,觉得自己“疯了”。盲人又提议:“加点人上去,没人还叫什么大教堂”。教堂外有人的点缀才可凸显其宏大,教堂里有人的交流方能走出封闭,趋于融合。而后两个男人就这样,手握着手,闭上眼睛,用心地在硬纸壳上画出那座庄严而又温暖的大教堂。“我”仿佛一个盲者,而罗伯特倒像是一个健全人,带领着我,走入心灵深处,解救出曾经那个因为封闭而坠入深渊的迷失者。

“我”在这样一种前所未有的迷醉状态下,抛弃了之前的世俗观念,产生顿悟。在共同的绘画体验中,“我”逐渐突破自我藩篱,消融对立的坚冰,从扞格转变为友好,愿意与盲人共同作画。绘画中盲人用手指感知“我”笔下的教堂,实则是闭上眼的“我”被动接受了盲人的指引,表明“我”放弃了视觉的主体性的狭隘空间,走向了更广阔的世界,从而获得精神救赎。

卡佛短篇小说《大教堂》不仅包含卡佛式的冷峻简约风格,也展现出卡佛少有的温情滋润与人文情怀。本文通过解读对叙述者权威的解构,以及通过对人性的救赎来进行的精神家园建构,分析卡佛这篇作品中的救赎主题,阐述了我心中卡佛作品的存在方式。

参考文献

[1]李桂媛,刘哲.卡佛筆下的蓝领——解读卡佛的《大教堂》[J].时代文学,2010(10):149.

[2](美)雷蒙德·卡佛.大教堂[M].肖铁,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9.

[3](奥)西格蒙德·弗洛依德.自我与本我[M].林尘,张唤民,陈奇伟,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206.

[4]孔锐才.盲目与洞见——浅析雷蒙德·卡佛《大教堂》的极简主义风格[J].宁波广播大学学报,201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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