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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滇池地区石寨山型铜鼓写实性纹饰研究

2020-06-27王秀楠陶野

大观 2020年1期

王秀楠 陶野

摘 要:铜鼓是古代中国南方民族创造的历史文化瑰宝,是研究古代中国南方民族历史与文化等问题的重要实物资料。作为古代铜鼓八大类型之一的石寨山型铜鼓,分布广泛,纹饰精美,是古代铜鼓研究中重要的一环。石寨山型铜鼓起源于云南滇池地区,由万家坝型铜鼓发展而来,是滇青铜文明中的一朵奇葩。石寨山型铜鼓纹饰繁缛瑰丽,分为几何形纹饰、写实性纹饰和立体雕塑三类。写实性纹饰主要有船纹、羽人纹及牛纹等,尤以船纹为主。

关键词:滇池地区;石寨山型铜鼓;写实性纹饰

石寨山型铜鼓是中国古代铜鼓研究会于1980年南宁“中国古代铜鼓研究会”成立大会上正式命名的一类铜鼓,以1955、1956年云南晋宁石寨山墓地发掘出土的铜鼓而得名,流行于战国中期至东汉晚期。该型铜鼓整体由鼓面和鼓身组成。鼓身明显分为胸、腰、足三段,胸段膨胀,直径大于鼓面,收腰,足部外侈呈喇叭状。石寨山型铜鼓纹饰以几何形与写实性为主。

云南滇池地区是石寨山型铜鼓的起源地及分布中心,同时也是当时滇国的统治中心。迄今为止,该地区共发现四十面石寨山型铜鼓,其中科学发掘品三十四面,主要出土于晋宁石寨山墓地、江川李家山墓地、昆明羊甫头墓地以及呈贡天子庙墓地(表1、表2 )。石寨山型铜鼓纹饰可分为几何形纹饰、写实性纹饰、立体雕塑三类。写实性纹饰是其主要纹饰,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太阳纹

太阳纹是居于铜鼓鼓面中心的光体纹饰,是铜鼓上最早出现和最基本的纹饰。除极个别的原始形态的铜鼓没有太阳纹之外,几乎每面铜鼓都有太阳纹,而且这个纹饰的位置一直处在鼓面的中心,始终不变。

铜鼓上太阳纹的形象,一般包括光体和光芒两部分。光体是太阳纹中心被敲击且略微隆起的部分,光芒是光体周围向外辐射的锐角形的部分。万家坝型铜鼓的太阳纹最初呈圆饼状,后来增加了角形或针形的光芒和弦线组成的晕圈。发展到石寨山型铜鼓时,太阳纹之光体和光芒浑成一体,没有分界线。光芒呈锐角形,有六芒至三十二芒,以十二芒最普遍(图1)。

用太阳纹作艺术装饰与古代社会对自然神的崇拜有关。太阳给大地带来万物生长不可缺少的光和热,带来生命的繁衍。当人类进入农业社会以后,太阳与农业生产有着更为密切的关系。因此,很多原始部族都崇拜太阳,祭祀太阳,并把太阳的形象刻划在各种器物上,以表示对太阳的崇拜和敬仰。石寨山型铜鼓鼓面所饰的太阳纹,即反映了滇人对太阳的崇拜。

二、翔鹭纹

翔鹭纹是石寨山型铜鼓主要的动物纹饰,它普遍以一圈展翅飞翔的鹭鸟形象展现于鼓面晕圈内,且构成主晕纹。最常见的鹭鸟形象数量是4只,也有的是5只、6只、7只。鹭鸟形象羽冠纤细,羽冠下有圆眼,喙长而尖,有的喙下面挂着食囊,翅膀呈三角形,向身躯两边相对平展,尾羽呈扇形,一般都按逆时针方向围着鼓面中央的太阳纹呈飞翔状(图2)。

关于翔鹭纹的内涵,李昆声先生认为,铜鼓上的翔鹭装饰是我国古代“鹭为鼓精”之说的反映。祁庆富先生认为,晋宁石寨山铜鼓上的鸟纹反映了古代百越民族鸟崇拜的习俗。易学钟先生认为,铜鼓“四飞鸟”的原型为犀鸟,犀鸟即是鸩,鸩鸟“运日”“阴谐”,为我国战国以来多种文献记载,“四飞鸟”铜鼓犀鸟环日图像与我国古代这一物候崇拜有直接关联,而用于随葬的铜鼓鼓面饰以“运日”和鸣声如鼓的犀鸟,可用于解释有意将“太阳”破毁成洞这种行为。潘世雄先生认为,石寨山型铜鼓的鼓面纹饰是天体景象的缩影,鼓身纹饰是大地景象的缩影,而飞鸟纹是有预测天气本领的鹤,以鹤饰鼓與滨海民族观察风云和求雨祭祀有关,是他们崇拜鹤的思想反映。也有学者从宗教的角度出发,认为铜鼓鼓面的鸟纹并不一定代表某种具体类属的鸟,而是一种具有沟通人神两界、引导人的灵魂上天的功能的,也是人死后魂魄的化身的神鸟。

三、羽人纹

在石寨山型铜鼓上,常常有头戴羽冠、身披羽饰、手舞足蹈的人物形象。有学者把这些人物同《淮南子》中所载的我国南方的古代“羽民”相联系,称作“羽人”。滇池地区石寨山型铜鼓中有6面鼓上饰有羽人纹。根据其表现的形式,大致可分为人舞、武舞、万舞、葫芦笙舞四种。

(一)人舞

翔鹭舞属于我国古典乐舞中的人舞。《诗经·鲁颂·有马必》中“振振鹭,鹭于飞,鼓咽咽,醉言归,于胥乐兮”,描写的正是化装作翔鹭的舞人随着节奏的鼓声翩翩起舞的情景,与铜鼓上的翔鹭舞相类似。其特点是舞蹈者手中无所执,以手袖为威仪,主要强调拇指与另四指相分离,作“人”字形,以四指的伸屈运动为主,动作刚健有力,节奏急促强烈。舞人动作模拟翔鹭的姿态,有的头上还有正在飞翔的鹭鸟。李家山M24:42b号鼓的鼓腰上即饰有此纹饰(图3)。

(二)武舞

武舞属于周代“六小舞”之一。《周礼·春官·乐师》郑玄注:“帗舞者,全羽;羽舞者,析羽;皇舞者,以羽冒覆头上,衣饰翡翠之羽;旄舞者,氂牛之尾;干舞者,兵舞;人舞者,手舞。”舞者手中执干、戚、矛等形式的舞具,是一种模拟战斗动作以及仪仗等方式的舞蹈。石寨山M14:1号鼓腰上的六副乐舞图,舞人头饰羽毛,身披前幅短后幅长的舞裳。其中一图中,有一舞人执干、钺起舞,另一舞人饰鹭鸟旁立,微张两翼,昂首相望,与舞人比照烘托。在其他各图中,舞人或一手执干、一手执戚,或一手执戚、一手执钺,或一手执干、一手执矛。这种舞蹈在我国西南民族地区比较流行,现今傣族仍有模拟战争的舞蹈(图4)。

(三)万舞

羽人纹中,有一种羽人既执兵器又执羽,这种纹饰为古文献记载的万舞,合干羽舞、文武二舞于一身。《毛传》中记载着“以干羽为万舞”,执羽象征和平、文治,执干戚表示武力、武功。李家山M24:36号鼓的腰部的羽人纹即是如此,舞人头上饰有很高的蓑毛或鸟翼,干的顶部也饰有很高的蓑毛或鸟翼,或双手执干,或双手执羽,皆呈坐态。这种形式是祭祀与习戎相结合在乐舞形式上的反映,而舞人皆坐的场面也当是歌颂统治者的文治武功的意思(图5)。

(四)葫芦笙舞

在石寨山M13:3号鼓的腰部,饰有一条游戏船。船上有5位乐舞者,皆盛装,发髻后面装饰双牛角,配耳环,戴手镯。船首之人手捧葫芦笙吹奏,舞者面对吹奏者做舞蹈动作(图6)。

铜鼓上的羽人纹是古代滇池地区渔猎生活的反映,同我国其他古典乐舞有某些共同点,其中尤以翔鹭舞、武舞、万舞较为明显。这些共同点是我国古代中原地区同南方民族地区文化交流的历史见证。

四、牛纹

滇池地区的石寨山型铜鼓中,牛纹是较常见的动物写实纹样,通常饰于鼓腰上部的方格内,如石寨山M13:3、M15:7及李家山M24:42a、M24:42b等(图7)。铜鼓上的牛纹大多数为阳纹图案,牛角正视,牛身侧视,现出4足,轮廓内饰几何形花纹,也有少数是绘影式的阴纹图案。所描绘的牛,细肚,长腿,长尾,长角,高峰,高臀。长角似水牛;肩峰隆起,又似黄牛;嘴似猪。综合观察,应是一种瘤牛。因其脊背近颈处隆起如山峰,故称为峰牛。这种峰牛是中国西南及东南亚地区固有的牛种,现今滇西傣族村寨仍有,滇中彝族节日举行斗牛活动还用这种牛。

牛是滇池地区的主要畜产,大量出现于石寨山墓地和李家山墓地出土的青铜器物中。除铜鼓外,兵器、生产工具、贮贝器等器物上也有大量牛的图像。而战国西汉时期,滇池地区尚未出现牛耕,牛的用途主要为祭祀、夸示豪富及食用。铜鼓是滇人之“重器”,牛在当时的经济生活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饰牛纹于铜鼓上,一是作为炫耀财富之用,如在李家山M18中,牛头与海贝一起随葬,被看作货币的等价物,二是显示威望与地位。

五、船纹

船纹是石寨山型铜鼓的主要纹饰之一,通常饰于鼓胸部,由四至六条船纹组成,写实风格强烈,是滇人水上生活的写照。根据船的不同形制及船上人物活动的方式,大致可分为渔船、交通船、竞渡船、战船、游戏船等。

(一)渔船

渔船以石寨山M1:58号鼓的鼓胸部所饰船纹为代表。船体简单,船底平直,首尾不分,两头高翘,没有装饰。船中坐三至四人,皆裸体、椎髻,髻后插一根羽毛,船的一端立有水鸟,此外,船体外还有一块停鸟板。此鼓腰部铸四条船,三条船内背向坐二人,一船内立两只水鸟,喙大而长,似鹈鹕之属,表现了正准备捕鱼的情景。此外,李家山M24:42a号铜鼓所饰船纹也为渔船,船身浅狭,首尾装饰像鸟首鸟尾,其中一船有一锚,船上有四至五人,除个别短发,余皆椎髻。除一船有一人披衣,余皆裸体,头上都没有饰羽毛,各坐于圆形垫木上执桨划船。船的前后绘有鱼、鸬鹚等,其中有鸬鹚追鱼和衔鱼的画面(图8)。

云南滇池地区水产丰富,《后汉书·西南夷传》载:“滇王者,庄蹻之后也。元封二年,武帝平之,以其地为益州郡,割牂牁、越巂各数县配之。后数年,复并昆明地,皆以属之此郡。有池,周回二百余里,水源深广,而末更浅狭,有似倒流,故谓之滇池。河土平敞,多出鹦鹉、孔雀,有盐池田渔之饶,金银畜产之富。”铜鼓上的渔船图生动地说明,在中国南方饲养鸬鹚捕鱼已有悠久的历史,是古代椎髻的居民渔猎畜牧生活的缩影。

(二)交通船

交通船以石寨山M15:7号鼓胸部所饰船纹为代表。共四条船,船身狭长,船底较平直,两头微翹。首尾装饰似鸟首鸟尾,船上三人皆椎髻,分前中后坐着划船(图9)。铜鼓船纹中此类型较多,李家山M17:30号鼓、李家山M24:42b号鼓、石寨山M11:1、M3:3号铜鼓等所饰船纹皆为此类。

这类船船身船底呈弧形,不怕风浪。首尾装饰的鸟,长喙有蓑冠,当属鹢鸟。鹢鸟是中国古代船首的传统装饰,故古代称这样的船为鹢舟。这类小船轻舟,上面人物或饰或不饰羽毛,划桨摇橹均没有指挥,也不执羽仪,船外既不绘鱼,也不饰鸟,反映的是南方民族水上生活的一个侧面。

(三)竞渡船

竞渡船类纹饰较少,仅石寨山墓地出土的铜鼓残片上的图像属于此类,船身狭长平浅,船底平直。船上水手头戴花冠插羽毛,身着紧身服装,每两人并坐而划,船首有一名指挥者。水手精神抖擞,挥桨劈浪。船旁游鱼穿梭并进,鹰凫泛波追遂(图10)。

(四)战船

战船以石寨山M14:1号鼓胸部所饰船纹为代表。共四条船,船大而细长,首尾翘起,船首饰鷁鸟首纹,船上同向而坐四人,船首一人头戴羽冠,羽冠向下,手执三角形器物。船中二人执矛,头戴大羽冠。船尾一人执长桨,羽冠向下(图11)。

战船反映了滇人有水战的状况,也反映了战国秦汉时期西南地区战争频繁、水师不断操习的情况。

(五)游戏船

船纹中游戏船纹为数很少,仅见于石寨山M13:3。划桨人纹饰浇铸而成,船上舞蹈者、奏乐者为线刻而成,人物表情、衣着清晰可见。船首立吹葫芦笙者,二舞人中间坐持壶形乐器人。船前是鱼、长喙鸟。整个场面表现了人们游戏时的情景(图12)。

六、磨鞦纹

磨鞦只见于李家山M24:42a号铜鼓的腰部。图中有一柱立于地,柱子顶部系有四条绳索,绳末有一圆环,四位头饰羽冠的人双手各持一个圆环,作飞舞于空中之状(图13)。

此图表现的当是西南民族的一种游戏,俗称“磨鞦”,即在柱上安置一根或两根横木,支以枢轴,可以自由转动,二人或四人各持横木于一端,一起一落绕柱而旋转。这种游戏兼有舞蹈及运动双重作用,直到今日,在云南彝族、傣族中还能看到。

综观滇池地区石寨山型铜鼓的写实性纹饰,主要有太阳纹、船纹、羽人纹及牛纹等,尤以船纹为主。写实性纹饰与现实生活及宗教祭祀有关,反映了滇人的真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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